清早,雨泽站在厨房里,他饿了,他多想在厨房里闻见咖啡和刚出炉的新鲜面包散发出的混合香气,可是厨房太整洁了,什么也没有。他在食品橱里拿了一瓶酒,斟满一杯,清冽辛辣的酒闪着琥珀般的光泽,慢慢喝下去,灼得胃里痛得一阵抽搐。 “宝贝!你干什么呢?一清早就喝烈酒,”盈盈睡眼惺松地站在那里,性感的睡衣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他没有说话,于是她蓬着头径自走到桌边,轻轻地依偎在他怀里,他皱着眉推开了她:“为什么不做早饭,我早上要上班的?”她吃吃一笑,在他嘴上亲了一口:“人家不会做饭,不是有钟点工吗?”他想说;“可是你是我老婆!”话没说出来又咽了回去,他不想一大早上就吵架,闷头又喝了一口酒。 盈盈看见他一脸的不高兴,她摇摇摆摆晃进了卧室里,大声嚷嚷着:“你不是说会一直爱我宠我吗?你娶的是老婆不是佣人,做饭,开玩笑,你看我什么时候做过饭?”说完“碰”地一声关上了门。他有些气愤的,抓起了衣服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打着领带,走到巷口,肚子开始咕咕地叫,酒在胃里古怪地闹腾,说不出的难受。这时,他看见了美月——他的前妻,她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饭盒,脸色苍白的叫人心疼,雨泽三步并成两步跑了过去,美月没有说话,把饭盒塞在了他手里,他打开一看是两个热热的肉包子,美月包的肉包子,总是细细地捏成二十四个褶子,他的眼睛湿润了,他抬起头,美月已经走了。他有些惊奇怎么会走的这么快,他向前跑了几步,一个人影都没有。他饿急了,在来到车门前的时候吃完了一只,另一只边咬在嘴里边转动起了方向盘。 车一转弯时他感觉包子噎在了嗓子眼里,他停下车,喝了一口水,感觉好多了。然后他想起以前每天早上,在包子和小米粥的香气里,美月用手指拨他的耳朵,学闹钟的声音:“懒虫起床了,懒虫起床了!”然后他的脸被一张散发着包子气息的脸贴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和美月是大学同学,美月一直仰慕雨泽,她会每天给雨泽送饭盒。都说取得男人的心,最好感先俘虏他的胃。这话一点不假,只因为这些饭盒,雨泽就把美月记在了心里。雨泽小时候家境窘迫,对食物有一种由衷的热爱,他曾站在卖包子的店铺外流连忘返。家里还以为他走丢了。这件事一直挂在母亲的嘴边,所以结婚后美月经常给他做肉包子。 他和美月在一起特别自然,他没有去追求美月,没有玫瑰花,没有山盟海誓,却享受着美月为他精心制作的美食。婚后依然如此,他的生活起居,都是美月在料理。他却一点都没有付出的享受着。有时候他都会糊涂,他到底是爱美月,还是爱她的食物?太过自然的婚姻仿佛缺少了激情,一成不变的事物,使人有一种想要挣脱的欲望。特别是结婚年了,他们依旧没有孩子,再好的儿媳妇在没有给老人生下孙子的情况下,都会变成了罪人。美月正是如此,先前婆婆逢人就夸她,现在看见她都不说话,而且偷偷地和雨泽商量再娶的事。 雨泽生日的时候,月美没有做蛋糕,而是精心的煮了一碗肉酱面,翠绿的菜叶,绛红的肉卤汁,雪白的面条,散发着鲜香诱人的味道,在细瓷碗里闪着润滑的光泽:“生日快乐,老公。”他却没有吃,而是在碗边放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雨泽坦然地对她讲:“我和一个女孩好了,她现在怀孕了。”“你……们,多久了?”美月颤抖着问。“快两年了,”他坦然地对她讲:“我妈介绍我们认识的,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我妈的意愿。”“你……爱她吗?”美月掩住脸蹲下,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他依旧坦然:“爱。而且有激情”说着拿起了外衣。美月拦住了他,脸上满是恳求:“这就走吗?为什么不吃了面再走?烤箱里……还有你最爱吃的鸡翅膀……”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不吃了,她在等我。总之我很爱她,她很吸引我,而你……”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地说:“我想起你的时候只会想起你做的菜。面不吃了,她订了蛋糕,跟我妈在等着我呢!”于是他走了,留下一栋空荡荡的房子和月美。 想起这些他突然感觉对美月太不近人情了,他似乎从来没有用心地去爱过她,而她在他无情的抛弃下还能想着给他送吃的,他感觉喉咙瑟瑟的,鼻子一酸眼泪就留了出来。往事的回忆让他感觉很郁闷,使得这一天都显得无精打采,中午在餐厅要了份炒面,做的味道差极了,和美月做出来的味道简直是天壤之别,都是美月把他的嘴养叼了。 快下班的时候接到了盈盈的电话“我今晚回家吃饭,你去不去?他皱着眉想,又去丈母娘家。他淡淡地说:“今晚有应酬不去了。”老婆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挂掉了手机。 想想现在的妻子漂亮,妩媚,走出门去,她时尚大方,亮丽夺人,一点不像生过孩子的样子。但是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干净漂亮的女人,会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每天回家都嘟囔着同一句话:“我的拖鞋呢?拖鞋呢?”钟点工抱歉地看着她说找不到她的拖鞋,她愤怒地嚷嚷,最后在床低下找到了她的拖鞋,而钟点工也因为这些小事换了一个又一个,她的光鲜只在她的外表。 他今天没有应酬,是不想回去。丈母娘带着他们的孩子,根本没有时间做饭,每次去都是让饭店送去的快餐,他都吃腻了。今天早上他吃了美月的包子更是怀念以前的日子。 中午没好好吃饭,晚上……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想见见美月,想——吃她烧的菜,这个念头让他一阵兴奋。 他想美月一定不会把他拒之门外,从和美月认识到现在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美月善良软弱,而且爱他,要不怎么会早上给他送饭那?也许她会对他的突然造访激动不已。雨泽想要对美月说些抱歉的话,或是做一些补偿的事,也许他想念的不单单是美月的菜,他感觉美月的脸太苍白了,那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他也想知道她是不是生病了,她没有什么亲戚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最亲近的人,还抛弃了她。 时间走的好像比平时慢,好不容易盼到下班,他耐心地坐在那里,等着其他职员们一一走尽。秘书最后一个整理完毕,站起身很热情的问:“经理,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连忙摆了摆手:“不,没事了,你走吧,我也马上就走。” 等秘书走出了办公室,雨泽也随后快步走出了公司,自己开车向老房子驶去。那房子是他们结婚的时候买了,现在已经很老了,屋里的暖气,电,水都接近老化。房子离婚后给了美月,房子离市中心很远,也没有市中心繁华,都是经济一般的人住在这里。离婚后他好几年没来了,甚至感觉到有点陌生,水泥铺的路坑坑挖挖很难走,昏黄的路灯两边的店铺换了很多家,以前路上摆摊卖菜的都不见了。他的车到是行驶的方便了。他把车停在胡同口,拿着在市里买的一支玫瑰花,然后走进了老房子。 房子里没有亮灯,但是却飘出一股香浓的饭菜香气,他嗅着,依稀能分辨出这是辣子鸡,烧带鱼,还有鸡翅膀的味道,都是他爱吃的菜,他的心里感觉到一阵温暖,肚子的咕咕声使他加快了脚步。屋里很黑充满着冷清沉寂的味道。他张望着,轻轻地呼唤着美月。美月在厨房里回了他一声,就像没有离婚前的每一天一样。他悠然地点着一支烟,享受着家的味道。 烟还没有吸完,美月缓缓地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他喜欢吃的菜,她淡淡地道:“饿了吧!先吃饭吧。”屋里越来越黑了,他皱着眉头,美月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很快的,美月在饭桌上点了两支蜡烛,在蜡烛下,美月的脸异常苍白,她解释说:“灯坏了,没有换,快坐下吃吧!”美月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光线暗淡,映的她像一团火,她的脸有些僵硬,没有一丝表情。他觉得美月似乎不快乐,他冲动地站起身来:“我去把灯换好。”美月没有说话,他自顾自擎起一根蜡烛去找灯泡。 推开里屋的门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略带焦糊的味道,就像什么东西在燃烧一样,摸了半天没有找到灯泡。 他一回头猛然看见美月就站在他身后,他的心脏一阵狂跳,怎么她走路都没有声音呀!他轻试着额头上的汗对美月说:“没有找到灯泡只好明天我买来安上了,今天在将就一下好吗?美月面无表情地点着头,招呼着他吃饭。 坐在桌子上美月看见了玫瑰花,她拿起来把玩,雨泽饿急了,大口地吃着盘子里菜,美月又端来了炒饭,他吃了一口,那饭粒不软不硬,菜肉的香已进了饭里,每一口都带着汁,好吃极了,与饭店的炒饭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他大口大口地吃着,这个味道他梦见好多回了。美月没有吃只是拿着玫瑰花怔怔地坐着。 “美月,我……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雨泽突然吃不下了。美月似乎笑了一笑:“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这都是我的命不是吗?”雨泽心中涌起了一阵歉疚,这时候他倒希望美月骂她一顿,可是这个女人为什么就那么善良…… 雨泽关心地说“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美月突然发出一阵狂笑,最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说:“你现在关心我是不是晚了一点。”雨泽一愣,之后才愧疚地低下了。 美月继续摆弄着那支玫瑰,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我用心地去学你喜欢吃的菜,很多次我被油烫伤了,很多次我都提着沉重的菜走很远的路回家,我从来没有用这些琐事烦你,是想让你生活在没有烦恼的环境中。哎!可惜我在你心里只是一个免费的厨子……” 雨泽有些激动地说:“不,不是这样,以前我说过的喜欢你只是喜欢你的菜……对不起。” 美月的唇角掠过一丝诡异的微笑,一步一步向他走近,似是愤怒似是嘲弄:“那么,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现在你来找我,是为了我,还是要吃我做的饭?”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叩门声。 他看看美月,她站在那里没有动。他只好站起来,走去打开了门。门前,站着一个老人,是老街坊,老人的脸上有些苍白看见是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说:“哦,是你回来了。”雨泽热情地说:“是张大爷呀!屋里坐呀!”老人赶紧地摇摇头,眼神有些怪怪的。 老人说:“我听见有动静来看看,是你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了。”边叨叨着边回身要走。雨泽解释说:“我回来看看美月。” 老人哼了一声,抛下一句话:“人都死半年了,才想过来看看,哎!也好多烧点纸钱,叫她不要闹了,安心的走吧。” 听见老人的话雨泽的头皮一紧,老人说什么?什么死了?他突然转过身去,一阵寒风骤起,从他的脊背直吹向脑门,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惊恐地看着美月,她的脸……,那不是一张脸,焦糊的就像一块炭块,眼睛的地方流出了绿水,眼睛突出来,挂在本来应该是鼻子的位置,嘴是一条闭不严的缝隙,牙齿就漏在外面。 雨泽因极端恐惧而发出了一声嘶心裂肺地尖叫,那个怪物向他走来,他仓皇想打开门逃出去,可是门突然着起了火,他害怕急了,他不敢睁开眼睛,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这时候美月凄凄凉凉地声音在耳边响起;“为什么要抛弃我,你知道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多害怕吗?你知道我每天都做你爱吃的菜,期待着你能回来吗?你知道吗?那天我炸好了鸡翅膀,却忘记了关火,半夜醒来朦胧中,我闻到了一股焦糊味,很刺鼻,我猛然惊醒!因为我感觉到我的浑身就像掉进了火炉一样,好痛!我身处在一片火海之中,我出不去,我大声地喊没有人来。我给你打电话,还没等我开口。你现在的妻子就说不要打扰你的生活,你知道我多无助吗?火烧到了我的身上,那种灼热的痛,我好害怕,我多想你能出现救我出去……后来火越烧越旺,我痛得满地打滚,并不停在拍打着身上,想扑灭它!可,我越是扑打,火着得越旺,火蛇不停地攻击着我的身体,发出滋滋的响声,我绝望的大喊,期盼着有人能救我,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希望越来越渺小!你知道吗?我恨!我恨你的绝情…… 雨泽的身后传来了低低的哭声,美月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捶打着他的心,他的眼前出现了大火里美月焦急无助的身影,他的泪流了下来。他慢慢地转过身躯,美月那张丑陋的脸更加恐怖地呈现在他面前,不知道为什么,雨泽突然就不害怕了,他甚至走了过去,轻轻地把美月搂在怀里,怀里的美月散发着一股焦糊味和尸体腐烂的臭味,美月的手在雨泽身后长出了长长的指甲,她的手缓缓地向雨泽脖子上的动脉抓去,就在这时候,雨泽突然吻住了美月焦糊变形的唇,雨泽满脸都是泪痕。美月突然推开了雨泽凄惨地哀嚎了一声,一阵狂风把雨泽吹出了门外。雨泽站在门外奋身要跑进去,老房子突然着起了大火。在火里他隐隐看见了美月的身影,她在火里和他挥着手,她的影子越来越淡了,雨泽跑过去要抓住她的身影,可是一道无形的墙就挡在他前面,不管他怎么去撞都无法闯进火中,他哭喊着,嚎叫着,最后他激动地昏了过去,在倒下的一瞬间,他看见了美月在冲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