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这么老的时候，一直幻想着有个自己的小花园，或者一座空中花园，然后在花园里种一棵葡萄树，在葡萄树下的泥土上再种些菜，每天下班给它们浇水，看着它们长大，等候着收获，闲下来的时候，就在葡萄架下摆个桌子，泡杯香茶，拿个笔记本电脑，写点文章，安静地度过春夏秋冬。
去年，梦想实现了，我终于拥有了一座空中花园，虽然不大，但刚住进来的时候，很是惬意。可是，这两年来我已经感觉自己老了，疲惫而沧桑，有点喘不过气来。朋友给我拍照片的时候，我已经要用眼镜遮住忧郁的双眼，哪里还有心情去种葡萄呢？哪里还有心情去搭葡萄架呢？所以，我的花园一直因荒废而浪费。
两个多月前，我在路边拣了一株西红柿苗，把它种在花园里，小心翼翼地浇了两个月的水，才长了一个西红柿。于是天天盼着它长大、变红。没想到一场雨，把我唯一的西红柿淋烂了，我心中有了些许内疚，原本我可以更好地照顾它的。
接着，我在市场上买了一只小鸡，看着它那么瘦小，不忍心杀它，心想，先养起来再说，于是，把它随便养在我的空中花园。没想到这小鸡很乖，每天见到我，翅膀就扑棱扑棱地拍，实在可爱，而且它又很喜欢吃玉米，很快就养得胖胖的，估计有三斤重了吧。本来这时候可以杀掉它了，但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跟小动物相处久了，也有感情了，实在下不了手，怎么办呢？送给别人吧，肯定会被杀掉，而继续养下去，我确实没有精力和心情，而且也不卫生。今天逮住它，拿着刀，狠了狠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不了手。没办法，继续养下来，只好安慰自己：把小鸡养成母鸡，留着生蛋吧。
一只母鸡能单独住一座空中花园，它每天可以透过玻璃围墙看着这个城市的灯红酒绿，以及各种面孔的来来往往，也应该会快乐而寂寞地走完它的这一生，我或许不会内疚吧。
记得几年前有位亲戚送给我一条狗，那时没有空中花园，养在阳台实在不方便不卫生，也没时间照看，没办法，只好把它拉到楼下，用绳子拴在铁门上，希望好心人把它带走，好好养它。可是，放了它几天，也没人把它带走。后来，实在没办法，把它送给市场上一个卖菜的老人，送给他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把狗杀了，好好养着，他答应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可是，后来听说那条可爱的狗被那家伙杀去卖了，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种深深的内疚感。
有时觉得自己真是个小男人，成不了大气候，一只小动物都不敢杀，显然情商太低，如何做大事呢？这样想来，只好又安慰自己：既然做不了大事，每年勤奋点，做点小事，写一两本书，聊以自慰吧。
我想，以后我是不会再去养动物了，养了既伤害了动物，也伤害了自己。
一个不敢养小动物的男人，自然是不敢再有爱的。前不久在朱军的《艺术人生》听成龙说，他不敢有爱，因为爱一个就伤害一个，所以十几年来没有爱情。这话很多人不能理解，我却能理解。他的意思是，如果爱一个人，那人也爱你，而你没精力去好好照顾她，肯定会内疚，内疚久了，就会伤悲，伤悲久了，就会折磨自己的心灵。善良的人确实如此。突然找到了两句诗，也许可以为自己的懦弱遮羞：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内疚，是因为我们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