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犯焉识(陈道明、巩俐主演)》读后感2500字
纪德在《窄门》中写道:“会不会有这样的一种爱情,即使毫无希望,一个人也可以将它长久保持在心中;即使生活每天吹它,也始终无法将它吹灭。”晚年痴呆的婉喻给不了焉识的爱,但是她心中一直念想着陆焉识,而焉识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陪伴着这位他一生远离她却又时时刻刻想见到的女子;如果没有书信的来往、没有婉喻千里迢迢地探视,焉识都不知岁月的更迭,季节的交替。书中写着:春夏之交,婉喻带来笋豆、糟鱼;夏秋更迭,咸鸭蛋、腌鸭肫、烧酒醉虾;秋去冬来,椒盐猪油渣,油浸蟹黄蟹肉;来年开春,腌了一冬的猪后腿、风鸡风鹅、咸黄鱼都让婉喻装在罐子里,瓶子里,盒子里带来了……如果有那么一份情愫,能够舍弃生命的苦楚,跋山涉水朝着既定的她走去,那便是真爱。20多年两次的牢狱生活催生了一份姗姗而来的爱情,在此期间的沉默不语,只是为了能在脑海中更多地存放着至真的爱;而这次的归来,便是灵魂践行的诺言。
仓央嘉措:“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就在火车去另一个监狱点的时候,焉识意识到他爱婉喻(1955年),不再厌弃那么一点的寡趣乏味,因为此时的焉识爱上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冯婉喻。这些爱经历了无数次的坎坷、磨砺,变得铿锵有力,闪闪发亮;或许浪子回头的一刻,便是爱浸入骨髓的瞬间,只是别等到对方转身离去。1963年逃狱而出的焉识,见到了婉喻。“隔着一条马路,陆焉识的眼睛贪婪地从这幅画面汲取,为记忆汲取,向着灵魂的方向汲取。”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张艺谋导演的《归来》中焉识蹲缩在火车站的桥下,一张污垢满满的脸探出,神眼不断扫视着人群中的“冯婉喻”,然后用路面上积洼的雨水洗了一把脸,简单装饰一番自己,因为他想让婉喻见到的是一个才识渊博、仪表堂堂的陆焉识,可惜剧本确实相反的,看不到人群中的婉喻,陆焉识站起来,挥手呐喊,最后被邓指导生生拽走,彼此连手都没有触及,而婉喻也是这时候磕坏了脑子。
多年以后焉得与焉识谈论福气一词时,焉识的回答:“福气是他知道自己是个有福之人,因为他有冯婉喻这样的女人爱着,为他生养了三个孩子,并让他亲自见证了她怎样苦等他。冯婉喻对他焉识的情分,就是最大的福气。”的确,陆焉识是一个很有福气的男子,至少在女人身上显得淋漓尽致。幼童时期年轻无嗣的继母冯仪芳为了巩固其在家族中的地位,软硬兼施地使他娶了自己的娘家侄女冯婉喻,却又百般疼爱焉识,哪像一个继母疼爱子女呢,分明就是恋人般的矫情;后来在美国留学的几年,望达给焉识留下情窦初开的活扣;乃至回国后在重庆教书时候与念痕的缠绵。但最大的福气是婉喻给他的,也是20多年荒谬的牢狱之灾给他的,书中大篇幅穿插写着焉识20多年艰苦牢狱生活,而恰恰是这段暗黑的人生唤醒了他心中迟迟而来的爱情。“我终于感到,我们之间的全部通信只是一个大大的幻影,我们每个人只是在给自己写信,我深刻地爱着你,但却绝望地承认,当你远离我时,我爱你更深。”这是安德烈.纪德《窄门》里的一句话,我想这也是焉识的爱。
《陆犯焉识》大部分章节都能够不动声色地对其进行冷静审视。陆焉识的一生奉自由为圭臬,他一边探寻与践行着自由,一边承受着与主流话语抗衡而带来的摧残与折磨。从入狱之初的激越申辩到长久牢狱生活的隐藏自我,他始终保持着清醒与独立,保持着对真理的追寻与对尊严的维护;于是他看不惯子女对婉喻包办的婚姻,更是“纵容”晚年时期婉喻的赤身裸体,乃至最后焉识带走了他的衣物,连同他最臻爱的婉喻一同带走,去大西北的自由草原。
冯婉喻,《陆犯焉识》中绝对的女主人,也是陆焉识穷尽一生追逐的情愫。被恩娘指嫁给陆焉识,不曾了解的男子,却第一眼喜欢上这位才貌俊朗又有点放荡不羁的阔少爷。那个年代她不敢炽烈地表述出自己爱焉识,只是用直勾勾的眼神静静地锁住对方即可。她偷卖恩娘留给的祖母绿,给焉识买了白金的欧米茄手表;忐忑不安的与焉识看戏,以及等待六年后的同房生活,这位女子宛如一块古玉,有着晶莹透亮的外在美,但更含着岁月带来的知足。他两很少有激情,唯一能称得上是1936年12月底的那个下午,丹珏的产生。书中写着:“在三个孩子里,唯有丹珏是她父母激情的产物。在旅店的雕花木床上,我祖父浑身大汗,我祖母娇喘嘘嘘,最后两人颓塌到一堆,好久不动,不出声。”但她却又是纯洁、执着、隐忍的,焉识20多年的牢狱之灾,她春夏秋冬,一如既往地探视焉识,无论天南地北,她总是那样安静地一笑,站起身来,半丝旅途的风尘都没有。她的笑也总是带着一点娇羞和惊喜,就像是和焉识的约会。书中写着:“婉喻来探监的时候总是穿戴讲究,脸上扑着薄薄的粉脂。”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给焉识带的蟹黄蟹肉,那是她用十根手指和稚嫩的皮肤换出的蟹肉。以及为了帮助焉识减刑,委屈自己做了短暂的他人情妇,再到后来痴呆时念念不忘着焉识。我想这位女子是真善美,她受锢于当时社会制度的残酷,却不抱怨给她及家庭带来的创伤,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秉性。
“1976年,婉喻收到焉识的来信,熟悉的字体,虽然没有记忆里那么狂狷,但多了几份岁月的圆滑。”这是冯婉喻与陆焉识断绝12年后的再次书信交流,而这一封千里之外的信函,隔离了岁月,隔离了婚姻,却割不掉彼此间的念想,多么沉甸甸的爱情。我脑海中一直浮现出的是《归来》中每月5号,她不管刮风下雨、风霜雪地始终去车站迎接陆焉识的执着;这是人生最真情的归来,也是最遥远的归来,哪怕是一直生活在妙不可言的等待中,等待那个似曾相识的良人。“忧伤,无非是低落的热情。”冯婉喻不因生命的不公而低落、不社会的荒谬而忧伤,她用层层叠叠的深情和焉识做一生的夫妻。
北京大学文学系教授陈晓明评论严歌苓的作品:她的小说艺术实在炉火纯青,那种内在节奏感控制得如此精湛。她的作品思想丰厚,她笔下的二战,写出战争暴力对人的伤害,生命经历的磨砺被她写得如此深切而又纯净。的确,从《陆犯焉识》、《天浴》、《金陵十三钗》等书中,蕴含着深深地历史洞察能力,或许这跟她几年从事战地记者有关,但更多的是她对文学情感把控的到位,阅读她的作品仿佛身临其境,揪心于历史的残酷,痛心于人物的悲怆的命运,悉心于她把人世间深厚的情感的包容,如同深河般包容着人世间的罪恶、悔恨、情仇,却依旧流淌着最至真至爱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