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春秋离婚缘于我的婚外情。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春秋不顾我的万般哀求千般劝阻，坚决地选择了净身出户。那时女儿才六岁，天天哭闹着要妈妈，给妈妈打电话，春秋总是一边哭一边跟她说：“姻姻，这都是你爸爸造成的，你不要恨妈妈，要恨就恨爸爸！”
两年后，春秋嫁了一个大她八岁的桥梁工程师，姓吴，和她一样，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有一个14岁的孩子，判给了前妻。姻姻对妈妈再婚的反应非常平静，不仅对那个比她爸爸大得多的叔叔没有半点排斥，还常常在我面前说起吴叔叔如何有钱，妈妈的新家如何宽敞，听得我心里酸溜溜的。
春秋结婚的第二年，我也再婚了，妻子叫罗芬，23岁，是个农村姑娘，在一家服装店打工。春秋找个有钱的男人向我示威，我只能找个年轻漂亮的来寻求一点心理平衡。
罗芬很喜欢姻姻，常带她去看电影，逛街，给她买便宜的衣服，在我教训姻姻的时候尽力为她解围，做饭菜照顾她的口味。渐渐地，她俩相处得就像亲姐妹一样了。一家人一起出去玩的时候，罗芬故意当众叫姻姻女儿，姻姻却调皮地叫罗芬姐姐。
二
这时春秋对姻姻异常关心起来。常打电话询问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每个星期接她去她那儿住两天。姻姻从春秋那儿回来，总会有些小小的变化。有一次回来是宣布，要进初二了，学习紧张了，没有时间自己洗衣服了。从此，连内衣内裤都由罗芬代劳；还有一回是把罗芬给她买的一件罩衣捐给了班上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同学。我私下里问她缘由，她说这种便宜衣服穿出去怕遭人笑话。她本来喜欢吃面条，每天早上罗芬都为她煮荷包蛋面条。那次却跟罗芬说，小孩子每天早上要吃牛奶和面包营养才跟得上，老吃面条个子会长不高。
罗芬特别生气，跟我说，你前妻太过分了，我们过日子她凭什么干涉啊？要是不放心自己带着啊！
姻姻进初二时，罗芬生下了小女儿娇娇，罗芬的妈妈从老家赶过来侍候月子，家里一下子拥挤起来。我只好要姻姻让出卧室搬到客厅的沙发上睡。春秋听说之后大发雷霆，找到姻姻的班主任告了我和罗芬一状。还当着我的面教训姻姻：“你怎么就这么差劲啊，那是你的家，凭什么让外人骑到头上去了。”姻姻的班主任听了我的困难之后做春秋的思想工作，初二正是学习的关键时期，关系到孩子的前途与未来。孩子的父亲有实际困难，做母亲的就要负起责任来，她建议春秋把姻姻带过去住一段日子。春秋没有同意。她诚恳地跟老师说她是再婚家庭，丈夫不能接受一个与他没血缘关系的孩子。
家里多了一个孩子，事情也就多了，姻姻却变得更加让我们操心。她越来越不服管教，动不动就扔碗摔东西，成绩也直线下降。在罗芬怀孕时，我找她谈过话，妹妹的出生不会影响到她的地位，我们还会和以前一样爱她。她说她很愿意要个妹妹，并且兴致勃勃地查字典给妹妹取名字。可是后来她却越来越表现出厌烦的情绪。我知道，一定是春秋跟她说了什么，影响了她。为了培养她和妹妹之间的感情，我和罗芬经常有意识地要她帮着抱抱妹妹，喂喂牛奶什么的，她总是满脸不耐烦。罗芬开玩笑说：“做姐姐是有义务的啊，还要洗尿片子呢！”她脸一沉：“谁生的谁去洗！”
罗芬常常看着小女儿伤感地说：“不是自己亲生的还是怎么都带不亲，不生下娇娇我该多后悔啊！”我明显感觉得到，她爱的天平在悄悄朝娇娇加码。我和罗芬之间也渐渐有了摩擦。
那天，姻姻回家说她们学校有好几个学生报名参加超级女声，她也要去，不要参赛费，只要买一套四百多元钱的衣服。罗芬说：“你是大孩子了，应该知道家里的生活状况了，我带着妹妹，一分钱都挣不到，我们一家四口全靠爸爸一个人的工资养活，都节省一点好吗？”姻姻冷冷地说：“我没跟你说，我跟我爸爸说。”罗芬气得当场就摔了饭碗。姻姻一扭头冲出了房门。我跟罗芬大吵一场。虽然我觉得姻姻有些过分，还是反感罗芬当着孩子的面摔东西。罗芬哭着提出了离婚。我气呼呼地说：“离就离啊！我反正是离婚专业户了，我怕什么啊！”
正吵得厉害，春秋来了电话：“姓李的，你们要是再虐待姻姻，当心我去告你们！”
三
姻姻进初三时，罗芬把才三个月的娇娇送到了乡下老家，又去上班了。因为在家长会上，班主任跟我说姻姻迷恋网络，而且有早恋的苗头，家长必须对她在校外的时间严加控制，促使她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学习上。
把娇娇送走的那天，我和罗芬都哭了，觉得特别愧疚。但是老师说过，这学期是姻姻的非常时期，我们要重点保护她。我以为我们这么做她心里至少应该有一丝感动，她却变本加厉地任性。她早恋，上网，撒谎，逃课去看明星演出。问她去哪了她说去妈妈那里了。她知道我不会打电话去向她妈妈求证。有一回,罗芬在路上看到她跟一个男同学勾肩搭背,走上去把她拖回了家,姻姻跟她大吵一场,还威胁她要是告诉爸爸她就离家出走。罗芬当她的面就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我,她拿起一个开水瓶气急败坏地就朝罗芬砸过去。罗芬躲开了,开水瓶在地上砸出了一地玻璃片。
我回家看到一屋子的狼藉和坐在沙发上哭得两眼通红的罗芬就知道姻姻又惹事了,气冲冲地就去敲她的门,罗芬拦住了我,她又一次跟我提出了离婚。她说,女孩子对后妈心里都有成见,她有思想准备,可是她没想到我的前妻会处处插手女儿的事,而且老跟她作对唱反调。她原以为春秋的不放心只是暂时的,等她知道自己对姻姻是一片真心之后也会尊重她这个后妈的,可是她却变本加厉地从中作梗,导致她和姻姻的关系越来越僵。该做的努力她都做了,连自己的骨肉她都抛下了,还是换不回家庭的和睦幸福,她彻底失望了。
我决定和春秋好好谈一谈。
四
把春秋约出来很不容易。都离婚这么多年了,见了我,她还是一副血海深仇的样子。
我说：“春秋,离婚是我的错,可是既然离了,再去追究也没有意义了。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为你高兴,这也是姻姻的福气。希望你把那些对我的成见放下来,我们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为了姻姻,我们需要沟通。”
“沟通？”她傲慢地,“我们之间谈这个词你不觉得可笑？”
“这有什么可笑？书上说,离婚的夫妻对子女的教育最忌讳的是当着孩子的面揭另一方的短,指责另一方,这容易让孩子内心无所适从。”我说。
她冷冷一笑：“哦,原来是希望我在姻姻面前为你们唱赞歌啊！”
我诚恳地说：“希望你不要再给她说一些不利于团结的话。我知道,姻姻跟我们在一起,你不放心,我们的许多做法都让你生疑,你可以跟我们直接讲,而不是告诉姻姻要怎么怎么和我们对着干。再婚家庭,情感本来就够错综复杂,往好处走一步一个脚印十分艰难,往坏走哪怕是一丝空穴来风都能叫你前功尽弃。我们应该相互祝福。只有我们都过得幸福,才能给姻姻幸福。”
“你想着要给姻姻幸福的话就不会再生一个孩子！就不会把姻姻赶到客厅里睡觉！姻姻就不会有被遗弃的感觉,学习成绩就不会下降,性格也不会变得那样内向和倔强……”她情绪激动,慷慨陈词。
我想告诉她,虽然离婚了,我们不是仇人,没必要一见面就面红脖子粗地吵。但张了几次嘴都没能打断她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