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的如果叠加之后
晚饭时，杨子做了冬菜蒸鲩鱼、西红柿炒蛋、灵芝炖鸡汤。我问他：“怎么不炒青菜？”他面色一沉：“西红柿不是青菜吗？如果你认为不是，自己动手做！”
什么态度！我不就是因为路上塞车，下班回来晚了一个小时吗？然而，我冲杨子甜而绵软地笑了笑，没敢再说什么。杨子没理我，埋头吃饭。气氛一时沉寂了。女儿怯怯地说：“妈妈，吃饭吧。”
可我食不下咽。
这两三年，杨子的脾气越来越难伺候，也越来越浮夸。做任何事都喜欢夸大其词，总是忽略别人的优点，攻击别人的缺点，工作上也眼高手低，家事上独断专横。他抱怨大学同学的升职；抱怨业务一般的同事却被老板器重；抱怨家庭经济时常入不敷出，却又时常擅自购置大件物品……换言之，他在你对现实失望时，会给你添一把火；在你对现实充满希望时，又给你泼一盆冷水，让你的情绪永远够不着天、摸不着地。
我批评过他，却总能引起他措词猛烈的争辩，直至争吵。然后我发现，我们根本无法互利、分享、共存婚姻中的乐与痛，劝告和争辩只是在做无用功，我甚至觉得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情绪，于是，我干脆选择了沉默。
接着，我遇到了江南。
江南对生活从不抱怨，对工作积极进取，即使被客户拒绝，也会说：“相识是一种缘分，生意不成情谊在。”
江南的优点如此显而易见，合作几次后，我由不得把他和杨子进行对比，而且越对比越对杨子失望，也就越愿意与江南互利、分享日子中的乐与痛，终于在一次与杨子争吵后，我主动地投进了江南的怀抱。
但我和江南都明白离婚的成本太高，都没有勇气承受。于是，我一次次找借口与江南幽会，令杨子从无知无觉到异常警觉。终于，一天中午，他把我和江南堵在了酒店的床上。他不仅把江南狠揍了一顿，也差点把我从19楼扔下去。
如果不是6岁多的女儿哭着让我和杨子别离婚，如果不是父母们的极力规劝，如果不是江南后来对我不理不睬，如果不是杨子痛哭流涕地问我“我哪里对不住你”，如果不是我羞愧反省在感情上的自私龌龊……很多很多的如果叠加后，杨子说：“只要你保证不再做对不起我的事，这婚就不离了。”
我感激杨子的宽容，于是含泪保证。但是，一个有自尊的男人，真的能够打心眼里原谅身心都曾经背叛过他的妻子吗？看看饭桌上杨子对我的态度，我不敢想，也没有勇气深思，只能冲着正看着我的女儿一笑，艰难地咽下了一口饭。
就像一个被追捕的通缉犯
周日，朋友请我和杨子喝早茶。大伙儿正喝得兴起时，突然，一个中年女子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奔到邻桌，指着其中一个长发女人大骂：“你老公满足不了你吗？你就这么贱，非要勾引别人的老公吗？既然你这么不要脸，我也让你不要脸一回！”中年女人提起桌上的一壶茶，泼了长发女人一脸，长发女人惊慌地尖叫……众人哗然，杨子面色铁青，离座去了洗手间，良久未出。
又是一天，我和一位男同事一起去见完客户。办完公事，男同事开着车，自告奋勇地要送我回家，以免去我挤公交车的辛苦。我没多想便答应了。当晚，杨子说，小区的保安告诉他，傍晚时是一个男人开车送我回来的。我连忙解释：“这个男同事平时乐于助人，他的家离这里不太远，我就搭了他的顺风车。”杨子说：“这世上乐于助人的男人还真多，不巧都被你碰上了。”
我望着杨子似笑非笑的神情，情绪急转直下，却不敢多说什么。
还有，杨子已经不再碰我，他有意无意的一瞥，或是不屑，或是警觉，令我自卑和心虚，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追捕的通缉犯，婚姻里处处都是暗礁，走得步步惊心。
这一切的一切让我进退两难。要继续维持婚姻吗？可是杨子看起来并没有真正地原谅我，前方的路一定暗礁密布。离婚吗？不，出轨的是我，内疚的是我，除非他主动提出来，我哪里还有资格主动要求？
而且，即使我对杨子的某些做法失望不已，但他真的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们仍然互留爱意，仍然有心挽回婚姻。只是，需要时间。那么，暗礁又如何，步步惊心又如何，咬咬牙，也许就过去了。
都高估了再续婚姻的期望值
可是，很多的人和事证明，婚姻经得起平淡，却经不起风雨。
那天晚上10点多，杨子在客厅看电视，女儿已在隔壁房间睡着了，我在卧室整理物品。正准备就寝时，猛然看见杨子的手机在充电，充电器已亮起绿灯，便顺手把他的手机和充电器拔了下来，然后，我看见他的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你一走，我就想你了，想你的吻，想你的笑。”发短信者只注明了一个英文字母“M”。直觉告诉我，“M”是一个女人。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下意识地翻看杨子手机里的短信息。除了天气预报的短信，便是“M”刚才发来的那条短信。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杨子在刻意隐瞒和“M”的关系。他每次收到“M”的一条短信，便删除一条，一定的。
我试着拨了“M”的电话。才响了两声，一声很清脆的女声便开始应答了，她撒娇地说：“杨子，给你发了短信，怎么现在才回电话呢？你呀，一回到家就忘了我……”
我的脑袋开始充血，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我立即挂了电话，闭上眼睛，心如刀绞。
原来，即使我对杨子失望过，可7年多的夫妻生活已经让我们的血肉结了痂，任何的分离都会引起剧烈的疼痛；原来，被背叛的感觉如此糟糕，我也终于理解，当杨子亲眼目睹我的背叛之后内心的暴怒。
我埋下头，痛哭失声。待平静下来时，才发现不知何时杨子已站在我的面前。
我忍不住把他的手机递给他，指着那条短信问：“这是真的吗？你们多久了？”
杨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个周日我们去喝早茶时撞见的那一幕，让我猛然想起你和江南在酒店床上的情景，我才意识到，其实，我一直没有放下你和他的事情，它就像一块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后来，我想，既然你能背叛我，为什么我就不能背叛你？”
空气似乎僵硬了。我和杨子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里，我们看见了痛与无奈。
我想，仅凭一条短信，真的无法证明什么，杨子在犹豫时，一定想过否认吧？如果他否认，也许我的心情会好受一点吧？然而，他还是承认了。
婚外情发生后，我一直自卑自己是无节操的伴侣，不敢对杨子要求太多，不敢对他有不信任，不敢对他提出抗议，甚至隐匿自尊和心思，把自己当做一个被追捕的通缉犯，拖着绵软的人格过日子。现在看来，杨子和我一样。
杨子神情复杂地说：“老实说，和M有了关系后，我的心理平衡了不少，但是，我依然无法轻松，甚至还有一些内疚，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当然知道原因。因为从一开始，在背叛与被背叛中，我们都带着怨气；在原谅与被原谅中，我们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都高估了再续婚姻的期望值。带着这样的心理负担付出的感情，能轻松吗？
离婚的当天，杨子便搬了出去。那天，女儿没有说话。
从杨子发现我的婚外情至分居，近两个月来，女儿变得有些内向了。等女儿再大一些，我和杨子应该如何告诉她这场婚变呢？我想了很多，也发短信问过杨子，杨子发给我的其中一条短信中说：“等她再大一些，也许我和你可以一起告诉她，这个世界上的人，总是与有缘之人相濡以沫，与无缘之人相望于江湖。爸爸和妈妈，一直在努力做有缘之人。”
我哭得稀哩哗啦。是的，我们都在努力做有缘之人，只是，当我们无法互利、分享、共存婚姻中的乐与痛时，如果再把夫妻缘继续下去，而不是携手努力解决，只会加速毁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