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妻子住在一栋陈旧的木楼里,没有厨房,一个土炉子搁在房门外的走廊上,就那么敞着烧饭。一天,他妻子的旧友来访,当时他正沉浸在一种冤案平反后恍若隔世的喜悦里,便包下所有炊煮的工作,以便让妻子能够与她那些“被人为屏障隔离多年”的老友欢畅地叙旧。屋子里,笑语嘤嘤;屋外走廊上,他挥汗主炊。
他先把水壶放在那个生了火的炉子上,再到楼下水管那儿洗菜淘米。洗毕上楼,惊见走廊上浓烟滚滚,异味刺鼻,炉子那儿,蹿起了几尺高的火焰,地板上全都是火。他拼命扑过去灭火。火熄了以后,他冷静地清理“灾场”,用纱布包扎被火舌燎伤的手臂,再换上件长袖羊毛衫,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炊煮,全没惊动屋里的人。
煮好了,他带着极为自然的笑容,把饭菜摆上餐桌,让她们高高兴兴地享受。
一晃十来年,除他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当时那浓烟、那大火、那面临的巨大危险;谁也不知道他怎样用壶去浇、用湿菜去扑打、怎样把一竹箕的米扣在火焰上;谁也不知道房里的欢笑和房外的火险,只不过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
“把灾难与危险挡在门外,把安乐留给女人”的男人心态,正是夫妻情最高境界的圆满表现。
未熟的夫妻情,像火里的烟花,瑰丽璀璨地闪亮,然而,才短短一阵子,那炫人眼目的色彩,便奄奄一息地化成了一堆灰黑的余烬;它亦像火里的纸,脆弱不堪,火舌轻轻舔了舔,便灰飞烟灭。
而成熟的夫妻情,像火里的钢,愈烧愈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