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人禅修的佛法,虽是出世之法,但与世法并不违和。越是修为有方的得道真僧,越是与俗众一样,爱说家常话,从不故作高深,更不疾言厉色、盛气凌人。他们知白守黑,安常若素,六根清净,具有悲悯仁心和化百炼钢于绕指柔的定力。真僧的家常话,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体悟,家常而不庸常。
同样,江湖好汉众多,但高手过招,也从不拔刀相向,兵戎相见。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真正的强者。当然,这得有攻坚克难的过硬实力,才能寓“小桥流水”于“大江东去”,具“云深不知处”的仙风道骨,一如群峰仰泰山而尊崇。
佛门为人乐道的公案,最让人匪夷所思者,乃佛是什么?答案竟然“佛是干屎橛”。庄子也说过“道在屎尿”。把风马牛不相及,甚至把佛、道和污秽相提并论,并不是简慢佛法亵渎神圣。在佛道看来,妄想执念是生死烦恼的根本。与初唐诗僧王梵志说生死大义的偈子“城外土馒头,馅包在城内。一人吃一个,莫嫌无滋味”,有异曲同工之处。真僧也是普通人,通过家常话的解读、点化、透析,说明清修就是远离杂念、清净自身。而佛道之精要,则蕴于大俗大雅中。
陶行知是“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平民教育家,他办的南京晓庄师范为后人垂范。“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自己干。靠人靠天靠祖上,不算是好汉。”“发明千千万,起点是一问。禽兽不如人,过在不会问。智者问得巧,愚者问得笨。人力胜天工,只在每事问。”他用平民化Z言阐释其教育理念,强调分析与解决问题的能力,敏思多问,学以致用。这和先师孔子“有教无类”“每事问”及今天倡导的素质教育,精神是相通的。
著名剧作家沙叶新,不仅善说家常话且很幽默。他这样介绍自己:“我,沙叶新。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院长,暂时的;剧作家,永久的;某某理事、某某教授、某某顾问、某某副主席,都是挂名的。”说到体重,“一日三餐,都由妻子精心饲养。婚前毛重105斤,如今150多斤,一身肉都是妻子精心饲养的成绩。饮水思源,我是见肉思妻啊。”是不是很俗的家常话?
西班牙自行车赛有桩趣事。一选手距终点300米时爆胎,只好扛车跑向终点。奇怪的是,另一紧跟其后的选手并不超越。爆胎选手得了冠军想把奖牌给这位选手,遭到婉拒,给出的理由是,“不想在快到终点时超越一个爆胎对手取胜,那太不道德了。”说得很家常,简单平实,但和说“大风起兮云飞扬”等豪言壮语一样,都是真汉子。比拼的是精神与品格。
著名历史小说家二月河,对基层知识分子、文学青年怀有天然亲近感。他利用自己名人身份和参政机会,为他们的权益呼吁。他与出版署署长对话时坦言,现在书价太贵,因而“对盗版书感情很复杂”。在一篇文章中更是直抒胸臆:“谋到一定的稻粱,有一份稳定的衣食,我还是想把心更贴近一点破亡屋里的潦倒人。”还有比这接地气、贴心暖心的家常话吗?
他们都是社会的“真僧”。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常话,很多很多。不求深刻,只求简单,朴素原来最有力量,一样可关注人间灾难,世上疮痍,昨日疾患,今日毒瘤,迸发谔谔之音,为之疾呼,大张挞伐。读了成功教父的人生指南,可人生还是差强人意甚至一塌糊涂。还是朴素的家常话更靠谱更励志,更启迪智慧,能从中找到攻略方向、精神力量,从而脚踏实地,回归烟火人间。
所以,不在于说什么,讲多少,在于持平常心、说家常话,要言不烦,点到为止。高僧两袖清风,人淡如菊,那些凡夫俗子想听的家常话,尤其入脑入心。能让人从中悟出精要,自生慧根,做回自己才最重要。
家常话中蕴有人生的大智慧。家常话是大实话、明白话、童心未泯的话。话粗理不糙,难听却醒世,有针砭时弊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