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教授魏先生夹着皮包走进阶梯教室,扫视一眼稀稀拉拉的学生,打开花名册,摘下眼镜,开始点名。这是他给我们班上的第一堂课。
他用安徽和四川混杂的口音,点名。声音因而听起来怪怪的,但很响亮。
他点一个名字,台下答一声“到”!
62个名字都点完了,全到。事实上,可以容纳80个人的阶梯教室,只坐了十几个人。我也答了3次“到”,有两次“到”,是为了我那两个爱睡懒觉的死党答的。
魏先生点名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瞅着花名册,似乎这样才能看清楚上面的名字。直到名字都点完了,他才抬起头。
合上花名册,他说:“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他问:“什么是哲学?”
稍顿,自答:“简单地说,哲学就是从那边到这边,再从这边到那边。”
我们都惊呆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他转身在黑板上板书了一行大字:从量变到质变,再从质变到量变。
我的神啊,我们都哄堂大笑起来。连屋顶都震颤。没想到,十几个人也能爆发出这么洪亮的笑声。
魏先生自己也笑了,他说:“我的普通话不大好,你们多包涵。愿意听的,就竖起耳朵,不愿意听的,就耷拉下耳朵。”
教室里再次爆发一阵阵笑声。
我们几乎是在笑声中,上完了魏先生的第一堂哲学课。除了他那要命的口音,引我们一次次发笑外,更让我们意外且乐不可支的是,那些深奥的哲学命题,从他的口中冒出来,也变得如此轻松,易解,有趣。
后来我们才知道,魏先生是安徽人,在四川读的大学,北京上的研究生,德国拿的哲学博士学位,他的口音,就是这样混杂而成的。犹如他的学识。
每次上课之前,魏先生都会先点名。依然是低着头,直到所有的名字都点完了,才抬起头,开始上课。
依然是62个名字,全到。所不同的是,越来越多的人,是自己答“到”的,就连我那两个死党,也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赶来上课了。我再也不用心虚地替他们答到了。
有一次,课间闲聊的时候,魏先生跟我们说,点名时,每一个“到”都是不同的。有的“到”是自己的,那底气就足,替别人“到”的,那声音就飘。你们的每一个“到”我都听到了。最后,魏先生意味深长地说。
魏先生说这话的时候,可以容纳80个人的阶梯教室已经坐得满满的了,据说有不少人是外系来蹭课的。
很快,真的很快,魏先生的哲学课就讲完了。
魏先生最后一次给我们上课,一反常态,课前竟然没有点名。直到快下课了,魏先生忽然合上课本,打开花名册,开始点名。这一次,每念一个名字,魏先生都会抬起头,循声看一眼,冲着答“到”的同学点点头。不知道从哪一个名字开始,被点到名字的同学在答“到”的同时,并站起来。魏先生微笑示意同学坐下。名点完了,下课的铃声也响了,魏先生向大家挥挥手,大步离开了教室。他的身后,响起热烈的掌声。
直到今天,我还常常想起哲学教授魏先生混杂着安徽和四川口音的那句话,什么是哲学?就是从那边到这边,再从这边到那边。没错,我觉得,这就是哲学,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