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被普遍接受的理论:我们生活在一个个社会角色中,而常常失掉了自己的“真我”。
我们每个人真的有“真我”吗?这似乎是个问题。
丹麦哲学家克尔凯戈尔曾说,当一个人向别人介绍自己:姓名、出生地、住址、职业、爱好,等等,总有一些东西剩下来——那就是自己的“存在”,不能被思考和言说。这剩下的东西,或许就是“真我”?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认为,人一出生,就被“抛入”社会,成为“常人”——被社会文化环境所塑造,自觉遵循各种习规,直到有一天,经过“畏”和“烦”,决心要彻底改变自我,才会去追求一种“真我”的生活。
在这一理论假设中,人生问题的解决在于找回丢失了的“真我”。
其实,我们找不回“真我”,因为它不存在。以孔子方法论来推论,人的本性,在没有和他人产生联系之前,其本质是“空空如也”。一旦进入社会,我们就成为“社会人”——君子或小人——更好或更坏的“自我”。
这一点上,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的表述更为简明:你的行为不是来自你的“自我”,相反,你的“自我”,来自你的行为。
因此,我们没有一个与生俱来的“真我”,只有一个随时生成的“真我”。
“真我”无法找回,却可践行。无论是当君子,还是做小人,都是“真我”的选择——即使是“装”,也是“真我”在装。
每天“三省”的曾参,到了晚年,有过“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人生之叹,因为他深知,君子小人之g,常常只是一念之差。
荀子说:“故小人可以为君子,而不肯为君子;君子可以为小人,而不肯为小人”(《荀子·性恶》)。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性有一种“不确定性”——有变坏的可能,也有变善的空间。
这样,“修身”便成了人生的必修课。
按照孔子的教导,修身有两个方法:一是“克己”,二是“改过”。
克己,是消除恶念,为人生划出“不为”的底线,避免人性向“恶”的深渊坠落;改过,是改正过错,让不完美的自己完美起来,让人生有向“善”的追求和快乐。
修身的目的,孟子说是“养正气”,王阳明说是“致良知”,实质上,都是为了实现一个更好的“真我”。
问题在于,“克己”趋于极端,便是“斗私”——从“灭人欲”到“狠斗私字一闪念”,一路相通;“改过”推而广之,便是“改造思想”——从改造“旧我”到培养“新人”,理由堂皇。“克己”和“改过”,可以用来培养品德,也可以用来灌输观念。大道多岔路,一不小心就会走偏。
这里更根本的问题是:如果人性可以改造,那么谁来改造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