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非诚勿扰2》上映后,25岁的张心蔚连续几天被“油腻腻的短信诗”轰炸,这些短信都以“你见或不见我”开头,在网上,人们称它为“见与不见体”,源头正是影片中川川在李香山的人生告别会上念的那首诗。人们传播这首诗以及片尾曲《最好不相见》的同时,还加上了“仓央嘉措”几个字。其实该片只有片尾曲的前四句和六世达赖喇嘛有关。
张心蔚是通过《武林外传》知道仓央嘉措的。电视剧中,无双念了首“仓央嘉措”的诗:“那一世,我翻遍万座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与你相遇。”实际上,这也与仓央嘉措毫无关系,而是1997年朱哲琴演唱的歌曲《信徒》的歌词。
正是这些误会,带动了近几年内地的“仓央嘉措热”。
关于活佛仓央嘉措,一个普遍的说法是这样的:他生于1683年,15岁坐床,24岁时在被押解北京途中去世,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孤独而短暂的一生充满了各种谜团,几百年来,人们想象着他的离经叛道、放荡不羁,推测着他死亡的各种版本。流传最广的,还是他写的那些被称作“情歌”的诗,以及夜出布达拉宫在八廓街黄房子里会情人的传说。
300年后,传说中的黄房子变成了以他诗中的“玛吉阿米”为名的一家餐吧,并在北京开了分店。此外,他还出现在西藏旅游手册、流行歌曲,以及出版商的畅销书选题里,成为一个“遥远神秘的意境符号”,甚至品位的象征。
仓央嘉措情歌的伪作与误传一直都存在,并非因为《非诚勿扰2》才开始,一些在网友问流传甚广、被称作“仓央嘉措最美的诗句”,都与他毫无关系。
“你见或不见我,情都在那里,不增不减………‘我问佛……佛曰………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如果你的摘抄本里恰好有这几句诗,后面还标注着“仓央嘉措”,只能遗憾地告诉你,这都不是他写的:第一句,出自扎西拉姆·多多3年前创作的诗《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第二句出自网络拼凑诗《问佛》,其中一句系电影《青蛇》插曲歌词;最后一首中,只有“第一”“第二”是仓央嘉措所作,其后都为网友演绎。
如果你的收藏夹里恰好有一个名为“仓央嘉措最美的诗句”的帖子,里面有“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为了今生遇见你,我在前世早已留有余地”、“用一朵莲花商量我们的来世,再用一生的时间奔向对方”……很抱歉地告诉你,它们也与仓央嘉措没有太大关系。
西藏、大和尚、情诗,都是“小资”们向往的,于是,带有禅意,或者出现西藏文化符号的诗句,被一股脑地称为仓央嘉措作品。翻译过仓央嘉措诗歌的作家龙冬曾经在微博上为仓央嘉措“打假”,他发现,“只要哪句话安上仓央嘉措的名字,就能流行”。
被谣传为仓央嘉措所作的诗,通过网络继续扩散;而真实的仓央嘉措,被介绍到汉语世界实际上已经有81年。
1930年藏学家于道泉的汉、英对照本《第六代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情歌》第一次将仓央嘉措诗翻译成藏文以外的文字。
1939年,在蒙藏委员会任职的曾缄又将仓央嘉措的诗翻译成七言绝句,较为知名的“不负如来不负卿”即出自这个版本。1956年,仓央嘉措还登上过《人民文学》杂志。
进入90年代,仓央嘉措开始向大众普及。龙冬还记得,1990年他到西藏工作,仓央嘉措在西藏的艺术青年群体中如同常识般存在。
而电视、电影、音乐等更多的传播媒介,则将仓央嘉措推向更广大的受众群体。在网上,或真或假的仓央嘉措爱情诗歌被一次又一次地转载。2010年,新出版或再版的仓央嘉措图书出现了10种左右。尽管其中一些存在着明显的常识性错误,并非仓央嘉措的作品也被收录其中,进行了二次错误传播。这些以诗传、小说为主要形式的公开出版物,大多是书商炒作和挣钱的工具。
在人们的想象中,仓央嘉措是一位向往世俗生活、离经叛道的情僧,“在那东方山顶上/升起了皎洁的月亮/娇娘的脸蛋/浮现在我心上”等情诗被人们广为传诵。而真实的仓央嘉措到底什么样,在这几句诗外,人们又了解他多少?
很多人并不了解他的生平,甚至不知道他是六世达赖喇嘛。在这种认知情况下,人们对仓央嘉措存在着许多误解。
比如仓央嘉措的诗,到底是不是人们认为的情诗?“在藏语中,原文是‘仓央嘉措古鲁’,是‘道歌’的意思。藏语里没有叫‘仓央嘉措情歌’的,是汉族人解读成情歌的。”社科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降边嘉措说,但是在当时的出版环境中,“道歌”可能产生“与宗教和迷信相关”的误解,最后还是决定用“情歌”作为标题。
龙冬则反对将仓央嘉措的诗解读为“情歌”,“仓央嘉措生活的那个时代,是西藏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上最风云变幻、复杂的时代。找情人,怎么可能,格鲁派是戒律严明的教派”。龙冬认为,翻译仓央嘉措的诗歌首先应该回到藏文本身,“他写的不是政治诗,也不是宗教诗,而是一个有社会冷暖感知的人写的作品”。
这位寂寞的诗人,面目模糊的六世达赖喇嘛,在300年后接受着人们的朝拜、想象以及消费。在布达拉宫,仓央嘉措的塑像前,导游会停下来为游客讲一讲他的传奇。但在降边嘉措的印象中,仓央嘉措的塑像前没有酥油灯,也很少有人敬献哈达,他的像,只是一具普通的泥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