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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样年华

高中毕竟是市重点高中,校园里每天分3个时段播音。不久,我就理所当然地取代了那个操着本地普通话的男播音员。我的搭档叫田恬,高我一个年级,大我3岁。她把播音室当成了自己的工作间,精心地准备稿子,选择背景音乐。老实说,我每天的任务只是来这儿念念男声的那一声部。闲暇时她和我漫天漫地地聊,让我叫她大姐。时间长了,她更是心安理得地拖着我的胳膊去挡那些向她献殷勤的男生。有一天我们一起去市里音像店。她问老板有没有班德瑞的D,我那时还是第一次听说班德瑞。老板递过来一张D,说是刚到的货。她就像一个孩子,激动地接过D盒,付钱,千恩万谢地离开。我提醒她怎么不讲价,她说她找这盒D已经很久了,哪里顾上这些。

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生。

也许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开始用另一种心情对她。6月,她的生日。我利用手中的权利在广播里说,有同学为了同窗好友的生日点了首曲子。那天,我选的是她最喜欢的班德瑞的曲子《月光》。她看着我笑:“我算是你的同窗好友吗?”我急忙回答她:“怎么不算?!”

三年级暑假补课,我依然在每天播音的时间里赶回学校。其实我不必这样的,我是想让她有更多的时间熟悉那些她不喜欢的数学政治,想让她吃上我妈做的好菜,她的家是在下面的一个县城。有一天,临到播音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雷阵雨,想着就不去话,我也不枉此行。她让我赶紧把衣服脱下来,搭在风扇上晾。那天晚上的雨一直没停,她就那样陪着裸着上身的我坐了一个夜自习。我走的时候,雨停了,天又闷了。她急急地塞了张纸条在我手里就转身走了。

见多了这种承载着男生女生朦胧情愫的小纸条,突然轮到我时,像运动员没有做好准备,心跳骤然加速。20分钟的路那天我只用了10分钟,一边哼着流行歌曲。回到家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关在屋里,展开,原来只是一张防治感冒的药单。

高考结束,她果然没能考上大学。整个暑假也没有片言只语她的消息。开学时,听她的一个老乡说她去了北京,在一家电脑城打工。再进广播室,就像看到一个盛满高级香水的瓶子,明明知道香水早已用尽,看到它时还是唤醒了曾经的嗅觉记忆,似乎余香犹存。我一直是个好学生,在家里是在学校里也是。我辞掉了播音员的工作,可每当广播响起,我依然会想到那个大我3岁的田恬。没想到她那么无情无义,连一个电话也不来。11月23日是我的生日,我知道就是她在这儿也不会想起。那些祝她生日快乐的话我已说过两次,《月光》我也播了两年。我把希望寄托在寒假,她回来过年总会给我个电话吧。转眼已是大年初六,我们马上就要开学。我顾不上矜持,把电话拨到她家。她妈妈说,她前天刚走,还给了我一个北京的号码。

开学前的一天,我终于下决心给她打电话。电话接通,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把电话的那头举得很高,怕自己粗重的喘息会传了过去。“你回来吧,不要贪图一时的舒适。打工你能打多久?30岁?将来怎么办?”我静了静心绪,鼓足勇气:“你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的话吗?我不希望5年以后,在大街上看到你像一个拖儿带女的农妇那样,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我用尽平生的智慧劝她回来复读,向她举出许多休学半年后又来复读的学生成功考学的例子。其实,好多都是我编的。

她终于回来了,是在3天之后。她说我的话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她不想永远做个打工妹。考试结束的那天,我们去看了一场通宵电影。电影开演前,她挽着我的手:“我像不像你的姐姐?”

我们考到同一个城市,她的分数只够上一所专科,我进了一所重点大学。这当然不是巧合,是我的选择。开学不久,她就在学校的例行体检中查出有肺结核,学校要求她先回去观察治疗。我去安慰她,不是什么大病,一边通知她父亲。送她回家时才知道她父亲是她们县医院的医生,这才想起那个下雨的晚上她给我的治感冒药方,不过是信手拈来而已。她介绍我时,依然是:我的铁哥们儿!我只是尴尬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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