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迎访问书法思考网,注册用户可以投稿!

为村民干件大事

刘满仓从家里急匆匆地往大门外走,一出门险些被人撞翻在地,正想发火,一看却是大舅,怒脸立马变成笑脸:“咋的了?大舅,是不是让舅母给收拾了,让我这个当村长的外甥给你壮个胆,是不?”

大舅参加过抗美援朝,一次战斗中,被一颗炮弹给掀出去十几米远,人没炸坏,但脑袋却受了刺激,记忆力明显减退,说话有点颠三倒四。战争结束后,便复员回了靠山屯。

大舅见外甥逗他,也笑了,说:“你舅母有那能耐早好了,我要是不回咱这靠山屯,我不是个市长,也该是个县长了。”

“大舅,那你是不是跟舅母有啥事找我呀?”

“净扯,我跟你舅母没事,我是跟别人有事。”

“咋的?大舅,你这么大岁数还跟别人有事?舅母不干了吧?”刘满仓逗趣。

“我说满仓,你不想让我过个好日子,净想着我跟你舅母打架呢。”

“不是你说的舅母啥的吗?”

大舅急了,辩解道:“谁说的?我一进来,你就往这上扯,我不就找你帮我跟你舅母的问题调解了那么几十次吗,你咋一见我就想着我跟你舅母打架呢?”

“我是让你给撞得糊涂了,你一声不响地来,我就想到那上面去了呗。”

“我让你这一阵子给造懵了不是,我是来跟你唠扯唠扯。”

刘满仓急着有事出去,不想与大舅纠缠,他对大舅说:“大舅,你没啥打紧的事,咱回来再扯行不?县里的王书记对我说,要多抓经济工作,经济搞好了,啥都上去了。经济是啥,大舅你知道不?就是钱!我正赶着去召开村委会,研究这件大事呢。”

“大外甥哎,你听我说,我就是找你唠扯那经济的金钱来了。”

“大舅也琢磨来钱道了?你可别跟满囤学,学得坑蒙拐骗的啥都干。你别老了老了再落个不是人。”刘满囤是刘满仓的二弟,借助刘满仓这个村长,当上个村办公司的经理,是靠山屯村率先富起来的典型。刘满仓最清楚他的二弟是咋富起来的——没几分钱是干净的。所以一谈到赚钱,他首先攻击的对象,就是他的二弟。

“我就是找你唠扯正经儿的抓钱道。”大舅兴奋地说,“我的战友来了。”

“战友来了咋的?”

“人家是个大老板了,就因为我们那几年的生死交情,把生意给咱送上门来了,让咱们村里赚点钱。我看你要是不耐烦我,我就回去跟他说,让他回去,不要经济了!”大舅说完转身欲走。

刘满仓忙拉住大舅,用讨好的口吻说:“大舅,你早说呀!要是早说,我不就跟你好好唠扯唠扯了。”

“你得了吧,我早说?你又是说我跟你舅母打架,又要抓紧去村委会研究经济,我就不跟你搅混了。”说着又欲转身。

“大舅,人不是说姑舅亲嘛,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每次我为你和舅母劝架,我不还明确表明我站在你那一边的立场吗?”

“你小子呀,总说站在我这一边,你在你舅母那头还帮着你舅母打抱不平!”

刘满仓用讨好的口吻说:“哪呀,我还不是要紧密地团结在舅母的周围。大舅,你还是说说你那战友咋回事吧。”

大舅说:“早上儿,我那个战友就来了,就跟我唠扯赚大钱的事,我一听这事我可干不了,我就想到找我的当村长、当经理的两个外甥来商量来了。”

刘满仓问:“咋的?他还在你那儿呢?”

“可不,在家等着呢。”

“那还不快带他过来呀。我直接跟他商量不就行嘛。”

见大舅走了,刘满仓想想,还是吩咐人去把刘满囤叫回来了。

大舅领着西装革履的战友过来时,刘满仓和刘满囤早已等在家中了。

大舅介绍他的战友说是叫宋广柱,然后又介绍了两个外甥:“这是靠山屯村的村长刘满仓同志,是这里的党政一把手,我的大外甥;这是山林田路经济综合开发总公司总经理刘满囤同志,我的二外甥,财神爷。”

刘满仓一听话里面有抬高刘满囤的意思,不满地说:“啥财神爷?那是我们村办的企业,是在村委会的领导下,那企业让他搞得没几个钱赚了,唬唬人还行。”

“大哥,你还别瞧不起谁,你那个村委会的财政开支还不是我给你支撑着吗?”刘满囤说话也不让份。

“你们哥俩到一起就掐架儿,现在还有人家客人在这儿呢。”大舅忙着提醒道。

刘满仓、刘满囤也感到不对劲,尴尬地笑笑。大舅的战友对这些似乎司空见惯了,他面带微笑地说:“我来这里是找老战友叙叙旧,一起回忆回忆那战火纷飞的战争年代,多不容易呀!多年来总结的经验教训,只有发展经济,国家才能繁荣富强,才不会挨打,才无愧于那些为我们长眠于地下的先烈们。你们说对不?”

刘氏兄弟听完,莫名其妙地鼓起掌来:“说得好!”

“看到没?大首长讲出话来,一套一套的,这才有水平呢。”大舅又问宋广柱,“你最大当到啥官呀?”

“不大,最大刚到地师级。要不是年岁大了,哎,现今呀年龄不饶人啊,多给年轻人点机会,我就退下来,当当顾问啥的。”宋广柱谦虚地说,边说边掏名片递上去。

刘满囤一接过名片,就嚷了起来:“哎呀,你是全国那啥的总顾问,还是个总裁呢。”

“满囤你就知道瞎咋呼臭显摆,看人家这名头,是跨国集团董事长。”刘满仓不失时机地讥讽道。

大舅自豪地说:“看我这战友,人家都是大首长,要不是我这脑袋被炮弹震了,回到靠山屯,窝在这儿了,我最小也是个县团级领导了!我说了你们都还不信。”

宋广柱在屋内方桌的一面坐下来,刘满仓、刘满囤便坐到另一面。大舅坐在宋广柱一面,坐下后感觉不妥,又站起来,拎着椅子放到刘满仓他们这一面坐下。

“广柱,凭咱们在朝鲜战场上那阵子的关系,你就讲讲你们公司的情况。”大舅急不可耐地说。

刘满仓对大舅先发言明显有些不高兴,抢着说话:“我们作为党的最基层一级组织,我们第一次接待你这样规格的大干部,我们感到很高兴,我们想先听听宋领导的公司情况。”

“我们这个实体是乘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东风建立起来的,我们的业务是全方位多层面的多种经营,就说近几年吧,我们借苏联解体之机发了苏联一大笔解体之财。我们从他们那进来了好几十辆坦克。”宋广柱炫耀着说。

刘满仓惊讶地说:“咋的?你想搞一次世界大战?”

“那哪能呢,我们都是爱好和平的嘛。苏联解体后,生活万分困难,困难,就是缺钱,他们就啥都卖了换钱花。”

“咱们买那玩艺干啥?”刘满囤急迫地问。

宋广柱说:“买那玩艺干啥?卖废铁,赚老钱了。”

大舅问:“广柱,那你搞了那些洋落,这阵子你是不是也老有钱了?”

宋广柱正颜正色地说道:“这不能说我老有钱了,我们集团有两个多亿的固定资产。我没有打算与你们合作开发啥业务,今天我到市里,市长就对我说让我考察一下你们县的致富之路,扶助一些乡村脱贫致富,你们县的那个王书记亲自跑到市里去接我……”

刘满仓打断宋广柱的话说:“是不是个子矮矮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小的,耳朵一扇乎一扇乎的那个?”

宋广柱说:“就是他。我们俩一谈个人经历,王书记知道我是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回来的,他就说我们这有好多这样的老战士,我就来找你们大舅来了。”

大舅感到自豪:“看到没,连县里的王书记都知道我,我不是吹牛吧。”

“王书记要安排车送我,我说,我啥车没坐过?我这几年脱离群众时间太长了,我说顺道走走看看,联系联系群众,考察一下农村这几年翻天覆地的变化。王书记说也好,我溜达着就过来了,半道还搭了一段驴车。”

大舅说:“广柱一到我们家,就让我猜他是谁,我一下子就叫出他的名字来了。”

“之所以想到找你,这里面还有着深远的政治意义呢。”

“啥政治意义?”

“我问你,那年咱们是怎么到朝鲜战场上去的?”

“咱不是从浮桥上坐车过去的吗?”大舅对宋广柱说,“当时你还问我浮桥能不能驮动咱,能不能沉下去呢。”

“那时咱们都年轻,都很天真,如今,老喽。”伴着宋广柱的叹息声后,他说,“今天咱们就谈这断桥。”

刘满仓恍然大悟:“你是说用这桥做买卖是不?也要卖废钢铁是不?”

“对。”宋广柱说。

刘满囤惊呼道:“哎呀妈呀,这座大桥要是卖废钢铁,可老赚银子了。”

大舅还有些疑虑:“我说广柱哇,那不是美帝国主义侵略我们的铁证吗?要是拆了那铁证可就没了!”

宋广柱解释说:“那血债都记在我们心里了。那断桥杵在那也不美观呀,现在是和平年代,全世界都讲和平了,国家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座断桥也不能创造经济效益呀,后来我们几个领导同志一商量,决定拆了它。”

刘满囤显得急不可耐了:“这真是英明的决定,省着它在那疙瘩碍眼。”

刘满仓说:“要是捣腾那上面废钢铁可是赚钱的买卖,可是……你有资料吗?”

“有。”宋广柱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叠照片,“呶,这不是。这座桥的产权如今已归我们的企业所有,现在主要是寻找买方,我们代表国家收取必要的管理金,剩下的也就是人力拆卸,拆卸下来的归买方所有。

刘满仓说:“这买卖能合算,那你们收取多少管理金哪?”

宋广柱说:“怎么也得一千万。”

刘满囤嚷道:“哎呀我的妈呀,一千万,我们整个村子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齐这个数哇。”

刘满仓说:“这断桥倒是值这个数,这是搞好村办经济的一件大好事,就是上哪儿整这么多的钱?”

大舅问:“我说广柱兄弟,你这个数还能减点不?”

“那咋能减呢,这都经过了省长批的。不过这钱可以卖完废钢铁以后再给,你们可以先交一部分预订金。”

“哎,你言语一声多少钱吧,我们的企业看来还能拿得起。”刘满囤又来了精神。

刘满仓对刘满囤说:“你们也是在村里领导下,还轮不到你说话。这是村委会为全村做的一件大事,所以村里要统一村办的所有企业,赚来的钱由村里统一分配。你说句话,到底多少钱?”

宋广柱笑了:“真是商场无父子,亲兄弟明算账啊。我就跟你们说个价吧。预订金最起码也得一百万。”

几个人瞠目结舌。刘满仓对刘满囤说:“满囤,你不是吹牛能拿得起吗?你显摆你出钱吧。”

“刚才你不还说统一呢!”刘满囤回了他哥一句,对宋广柱说,“宋领导,看看你能不能给我们开一个能承受得起的价儿。”

宋广柱和颜悦色地说:“冲着我的老战友,这么着吧,预订金咱们就一口价,但是要现金,我要带回去,这样对省里领导也有个交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了。你们就出五万元吧。”

刘满囤高兴地叫道:“哎呀,真是便宜死了。”

大舅感慨道:“看看还是人家大领导吧,干啥都嘎嘣溜的脆。”

“我就拍板了,就五万元吧。我们也是党的一级领导不是,咱们要签个合同,搞个签字仪式啥的。”

大舅说:“是该那样,我看电视里签合同后还都弄个杯,连撞带碰的,鼓鼓捣捣的。”

刘满仓和刘满囤张罗钱去后,宋广柱和大舅交谈时,宋广柱显得心不在焉,神色不宁地盯着门外。

“我这阵子记性越来越不好了,就是那次炮弹爆炸给我震的留下了后遗症,刚说过的话一会儿就忘,可过去的事呀,我咋也忘不了。刚到朝鲜那阵子,那次你还俘虏了一个……”大舅说着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可不,我俘虏了一个美国大鼻子,那个大鼻子边走边对我‘山扣儿、山扣儿’地嘟噜着。”

大舅笑得更欢了:“算了吧,你别美化自己了,还‘山扣儿山扣儿’的美国人呢!你半夜起夜,看见一个人走过来,你就把他给俘虏了,你狠劲喊,说是抓到一个美国兵,大家都跑出来了,用电筒一照,是查岗回来的连长。”

宋广柱笑了:“你看你,总记着我这件蠢事干什么?如果我领导过的那些人知道了,多丢人现眼哪。”

“这不是没有外人,咱们一起回忆战争年代的那些生活吗?那你就讲讲你那时的大的功绩啥的。”

“我哪敢表白自己的功绩,我们活过来的人,就不错了,比起在朝鲜战场牺牲的烈士们,咱们多微不足道哇。”

“好像这些事那几年报上常说的。哎,你还记着让你俘虏了的咱们连长不?”大舅又说起刚才的那件事。

“那咋不记得?我半夜起来去小便,睡得懵头巴脑的,见一个黑影向我窜来,我来不及多想,一个健步冲上去,高喝一声不许动,把手举起来,他就乖乖地把手举起来,你们就都出来了,我一看才知道是咱们连长。”

“你记得还真清楚,我想起这事来的,我就想笑,咱们李连长姓什么来着?”大舅有些糊涂。

“这我怎么能忘呢,不是姓李嘛。”宋广柱感到十分的好笑。

“咱们都叫他水根连长,他比我小好几岁呢,是个娃娃兵,可经历比咱俩都老,他小不点时,就从地主家跑出来当了兵了,还参加了渡江呢。我说广柱,你还记着他叫啥不?”

宋广柱说:“不是叫水根吗,都叫他水根连长。”

“咱们水根连长水根连长地叫,别的连队的人都以为他姓水呢。有一次师长来了,听咱们这么叫,他就喊……”

宋广柱截住大舅的话说:“师长就喊了水连长。”

“对。他喊水连长,你说逗不?”

正说着,刘满仓和刘满囤带来了一群人,一进屋,就往墙上挂红纸黑字写就的签字仪式字样的横幅,往桌子上铺床单……当宣布签字仪式开始后,刘满仓、宋广柱分坐在铺了床单的桌子后的两把椅子上,而在他们的身后则站着刚才布置屋子的一排人。刘满仓与宋广柱在两张纸上签了字后,站起来互相交换那两张纸,后面的人便鼓起掌来,然后两人握手。见两人一松手,刘满囤赶紧将现金递过去,宋广柱接过后,连忙揣到怀里。

刘满仓便对着所有人说:“今天,我们靠山屯村委会为全体村民做了件大事,我们村委会就是要走出靠山屯抓经济,使靠山屯发展起来。”

“签了合同,那座鸭绿江的断桥就是你们的了。”宋广柱说。

“这生意合适,五万元钱就换来一座桥。”刘满囤已是兴高采烈的了。

宋广柱很严肃地说:“咱们可是千万要守信用,按照合同时间,那一千万要汇到我们公司账号上去呀。”

大舅安慰宋广柱说:“这你放心,你不信他们,你还信不过我吗?我们只要赚了钱马上就汇过钱去。”

“咱们就一言为定。”刘满仓拿起杯子,对宋广柱说,“来,咱们喝了它,祝贺合作圆满成功。”

刘满仓与宋广柱碰杯,一饮而尽。宋广柱呛得咳嗽起来,半晌才缓过气来,“这不是香槟吗?”

刘满囤开心地笑道:“这是纯浆的60度老龙口白酒。”

……

刘满囤去拆桥走了几天了,刘满仓仍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这天,他坐在村广播室的话筒前,“呋呋”地吹了两口气,说:“今天讲的这一呢,是我们村委会总想为村民做件大事,我说拆的那座大桥的事,就是为村民们干的大事,如果我们卖废铁有了钱,我们就搞个学校,建个养老院……”

说到这,刘满囤一身灰尘,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打断刘满仓的讲话:“大哥……”

刘满仓忙问:“满囤,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测量出那些废钢铁能卖多少钱了?”

刘满囤抓起话筒旁的茶杯,大灌了一口说:“我们不是带着皮尺啥的去了那个断桥吗?我们在那个桥上测量,边干边想那座大桥就是咱们靠山屯的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时一个武警挎着枪过来,撵我们离开大桥。”

刘满仓说:“你没说那大桥是咱靠山屯的了吗?”

“我能不说吗?你说他说啥,这是你们靠山屯的?还测量着卖废钢铁?还交了五万元的定金?这是国家一类保护文物,受法律保护的。大哥,咱们受骗了!”

刘满仓呆了,半晌突然想起话筒还开着,忙对话筒说:“今天讲的这是一,二呢……”

刘满仓忙关上话筒,对着刘满囤说:“这二是我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满囤,你说你该不该也抽一个?”


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丨如未注明 , 均为原创|如侵权,联系删除丨本网站采用BY-NC-SA协议进行授权
转载请注明原文链接:为村民干件大事
喜欢 (0)

您必须 登录 才能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