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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什么也别送花

旁边的阿玫说:谁送我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就嫁给他。眉梢眼角都是怨,起因便是我桌上的花。

  那一天破天荒地,有人抱了一大束花送到我的面前,要我签字接收。我突然受到如此恩宠,自是手脚无措,连那花也不敢细看,只听得身边同事一片嘈嘈切切,忙把自己的大名签了,打发走送花的人。心里兀自怦怦作跳,细思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竟然有人送花?翻开卡片一看,原来是一个老朋友的道谢词,帮了他一点小忙,却非要用一打的红玫瑰白马蹄莲来谢我,虽然不无高兴,仍是觉得非常地小题大作。

  同事借故接二连三地过来看花,眼光异样,问我:幸福的收花人呀,是谁送的花?是不是你的生日?我说不是生日,只是朋友送来答谢的礼物,便都带着不相信的神气一一离开。这些花的后面仿佛隐含着一个情深意长的暗恋故事。我的坦白显得那么虚伪,在众人的眼里,分明有一颗甜美的糖果,我却自私地暗藏起来,不愿意拿出来让别人分享一下它的味道。

  要回家了,我根本就不敢抱着这一束姹紫嫣红出去。那么鲜艳的颜色,那么娇嫩的质地,简直矫情得可耻,像是一句情人的呢喃却要传进每一个路人的耳朵里,又像是隐约的心意要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本没有什么的,但一切都因为这花儿变得暧昧无比。

  结果没有带走,任这花在办公桌上自生自灭,又十分地不忍心,本是蓓蕾,还没开足便落了花瓣……每看它一眼,便心里难受,觉得自己无端端地便成了个摧花手。这下,更恨那送花人。为什么把那么鲜活的生命送给我,让我见它一日日地凋零?徒受七日这种折磨,眼见着那美丽得令人心惊的花儿枯成残花败叶,最终的命运也不过是落入脚下的垃圾篓。

  阿玫的生日到了,果然也收到男友一束极大的花束,红艳艳白花花密密的一大簇,令人人侧目,办公室里飘荡着玫瑰的清香。

  下班时,阿玫走进电梯里,电梯一开始人不多,后来逐层都有人上,人越来越多,最后竟挤得前胸贴后背地贴在一起了。可怜的阿玫,动弹不得,脸又挨着一件汗湿的衬衣,那衬衣的主人稍稍挪动一下他的虎背熊腰,浓重的汗腥味便扑鼻而来,直把她熏个半死,当然她的花亦不能幸免,夹在两个人之间,紧紧地。电梯从上往下行,到得底层人走散了,阿玫还呆呆地站在电梯口,手里握着一大把挤掉了花瓣的枝条,眼珠间或一轮,喃喃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坐电梯,却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早知道走消防梯就好了。

  电梯门再次一开,出来的同事耳里拾到她的余音,便拍拍她:你发痴啊,走-楼-梯,三十三层呢。那电梯的地板上铺了一层酒红色的玫瑰花瓣,像是刚刚举行过一场狂欢盛典似的。阿玫的眼泪终于啪地掉了下来:五百元钱呢,就这样没了。

  送什么也别送花,鲜花是那么美丽的东西,却又凋谢得那么快,给人满眼的生鲜活色,却又不为人多驻留片刻。如果你真是喜欢花儿,那就让人送一盆花吧,可以一年一年地栽种下去,但是……浪漫的情人节里,男孩捧着一盆花递给女孩,女孩的纤纤素手能承受得了它的重量吗?这画面实在是有些可笑。既然这样,送什么也别送花吧,送点能够长长久久永永远远的东西。倒是喜欢看早晨或傍晚买菜的阿婆,脸上长满了皱纹,花白的头发,一手提着鲜嫩的蔬菜,一手举着三两支白玉兰或栀子花,买回家把房间熏的喷香喷香。那种不事张扬的米白色,握在手里也十分安心。回去养在水里,即使凋谢也没有玫瑰的那种惊心动魄,悄悄地,便枯萎了,却依然散发着干燥的芳香。但是谁会在节日里郑重其事地送栀子花或白玉兰给别人呢?这些太家常的花朵只适合自己买了插在花瓶里吧。

  阿玫听了我这些,狠狠地给我一个白眼,娇声道:哼!你这人太现实,一点都不懂浪漫。

  我想正是如此,浪漫的人送花给别人或等着别人送花,只有现实的人才喜欢自己买几枝香而不美的花回去享受它们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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