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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上酸菜!”

我叫翠花,编号1339,在医院旁边的饭店工作。
  下面要讲的这段故事,已经涉及到本人的名誉,影响到本人的工作生活,到了不能不说的地步。
  那是一个中午。外头刚刚下过雪,我坐在饭店里的窗户旁,眺望街景。这是一个小饭店,平常没多少人来。只有病人出院宴请医生的时候,才会就近选择这里。
  这时候,门开了,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的手臂上还缠着纱布,后来得知他就是老张;另外一个人留着络腮胡子,带着雷锋帽,风尘仆仆的样子。后来我知道,这就是那个自称是东北人的家伙。
  老张坐在那里,不住地朝东北人道谢。
  老张说:老张开车去东北,撞了。肇事司机耍流氓,跑了。遇见一个东北人,送到医院缝五针,好了。我不明白,他干嘛非要这样说话。看了电视才知道,他曾是北大德语系的学生,喜欢把重要的动词放在后面。不管怎样,此时山珍海味流水价送到他们的桌子上。
  但是那个东北人嫌老张喝的少,不干了,他说~~~:俺们这旮都是东北人,俺们这旮特产高丽参,俺们这旮猪肉炖粉条……我还是不明白,这些话跟喝的少有什么干系,但他深深地打动了我。这段话从俺们这旮都是东北人开始,到那个人他不是东北人结束,丝毫没有提到自己。不但不邀功,而且还把这种救人扶伤的精神归功于东北人所特有的集体潜意识。
  这高丽参,猪肉炖粉条云云,看似毫不沾边,其实暗示着这就是东北人的饮食结构,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正是有了这高丽参,猪肉炖粉条,东北人才会这样,好比这个地区有特殊的磁场。想到这里,我非常可怜那个肇事司机,他肯定买不起高丽参,吃不上猪肉炖粉条,才会耍流氓的。
  真正吸引我的,还是故事里的后现代意味。这里面有三个男人,老张、一个不肯透漏姓名的神秘司机、还有一个同样不肯透漏姓名的神秘东北人。一个男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遭到一个男人的耍流氓。耍流氓,这个字太扎眼了。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那应该叫同志文化,不应该叫耍流氓。Anyway,他又遇到另外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从摄入的化学成分入手,倡导了一番药补不如食补的理论,并且开出了猪肉炖粉条这个良方。
  好了,现在故事有了。一个男人遭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同志接触,险些屁眼开花,从此世界观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后来又遇到了另外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在小酒店里对他讲人生无非是猪肉炖粉条,老张从此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同性恋……
  翠花,上酸菜。我抬起头,原来是那个东北人招呼我。大家知道,老张并不是这里的常客,那个东北人更不是。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我的名字呢?
  古代杀富济贫的男人们,总喜欢大喝一声小二,上酒!但是,我从来没听过一个男人呼喝翠花,上酸菜。我不喜欢这句话,一点都不喜欢。不因为别的,因为在这句话里我不作为一个小二出现,而是作为一个有名字,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翠花出现的。这句话提醒了我,我不是一个思想家,而是一个翠花。
  只有翠花才应该上酸菜,同样酸菜应该由翠花来上。我的名字跟酸菜联系到一起。正如,武松打虎、孟姜女哭长城一样。我是翠花上酸菜。What do you guys think I am? A whore?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呢?而且大家看看他们点的东西酸菜!猪肉炖粉条之后,竟然出现了酸菜!真是人俗货软!
  我绝望了。我望着那两个男人淫亵的笑容,一如既往地陷入了绝望。原来那些豪言壮语,那些猪肉炖粉条,都是说给我翠花听的。原来他们不是同志,而是下流的异性恋。我仿佛在旅馆里误进了一个房间,看到了一桩丑事。
  那天我没有上酸菜,而是独个回家了。
  自从他们的话被公开后,在社会上颇为流行,我们的小饭店也火爆起来。很多人非常enjoy呼喊翠花,上酸菜。而我的身份证也被塑封在饭店的墙上,因为只有这样,呼喊起来才更加肆意,更加快乐。仿佛那些男人们看着《Playboy》手淫,因此增加了真实感。
  我的人生头一次陷入了这样的尴尬事中,不知所措。
  今天外面又下雪了,我却没有工夫坐在窗前眺望街景,因为我必须穿插在顾客满座的饭店里,不断地给他们上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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