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为什么选定老态龙钟的哈特曼太太下手,谁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她看上去年老体弱,也许是因为几分钟之前她才刚刚从银行门里走出来。也许,他们看中了她紧紧捏在手里的那只大背包,或是因为她徒步走过一个街区后便离开车水马龙的大路,拐进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
可能他们考虑到其中某些因素,或是所有这些因素。总之,他们注意到她,把她确定为一个很容易对付的作案对象。他们来到她身后,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左边那人伸出腿来将她绊倒。与此同时,右边那人割断她肩上的背包带子,想把背包抢走。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并未像他们期待的那样张开双臂以避免跌倒,她搂着背包,两手紧紧抓住不放。她摔倒在人行道上,他们听得到她的老骨头在噼啪作响,但是她仍旧攥着背包不放手。
其中一个人把背带甩来甩去的那一端缠在手上,试图用力把背包拽走,另一个人则用穿着方头靴子的脚踢老太太。老太太没有喊救命,也不曾尖叫。只听得到几只脚在地上来回摩擦,发出沙沙声响,以及这两个人迫使哈特曼太太放弃背包时发出的沉重喘息声。他们决意一定要将背包夺到手,每一次猛拽背包带子之时必定会顺便踢老太太几脚,逼她松手。可是她紧紧咬着牙、不要命地抓着背包带子不放,表明她也决心坚持到底,就是不让人抢走她的包。
可惜,这老太太甚至无法与其中一人匹敌,更不用说同时对付他俩。她感到剧痛、筋疲力尽,几秒钟之后便失去了知觉。他们从她疲软无力的手中夺去背包,随即溜之大吉,听任她横卧在人行道上。
没有人看见那两个人攻击、抢劫这位老太太。过了差不多足足15分钟,行人才发现哈特曼太太躺在路上。警察和救护车马上赶到,可是那两个人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人们把她放在担架上,抬进救护车。这时她恢复了知觉,只是一会儿。她将充满痛苦的目光投向一位站在她身边俯身望着她的穿警服的警察。她的声音十分微弱,几乎听不到:“我的钱,他们抢走了我的钱包,我的钱全在里面!”
那警察问:“丢了多少钱,太太?”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道:
“三万三千元。”说完,她便又昏过去。
她没能细说,但是这数额足以将这次抢劫由小过失升格为重罪。通常,拦路抢夺不算很严重的罪行。警方派来4位侦探在医院的急救病房门外等候,以便待她苏醒后再询问她细节。与此同时,同样数量的报社和电视台记者也齐聚医院,伺机采访。
待人们把哈特曼太太推出治疗室,她活像木乃伊,两条胳膊、一条腿打着石膏,头上裹着绷带。不过她神志尚算清醒,能回答几个问题。肯德瑞斯警官,一个40多岁的魁梧汉子,作为代表出来问话。新闻媒体派来的记者只能在一边凑合着听听他们说什么,拍几张照片。
肯德瑞斯问道:“哈特曼太太,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嗯。”她有气无力地答道。
“在他们发现你的地方,你告诉那位警官你被抢走三万三千元。是这样吗?”
“是的……”
“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那么多现金呢?”
仿佛是在字斟句酌,哈特曼太太踟蹰一阵才说:“我……我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有时候会犯傻。每年一次,有时是两次,我会把存款从银行里全部取出来。我把钱放在家里,看一看、摸一摸。过几天再存进银行。这一次……”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把钱全弄丢了。”
“你能认出那个贼吗?”
“他们有两个人,可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们。假如再见面,我没有把握认出他们,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时医生给她服下的镇静剂发生作用,她睡着了。
那位护士说:“肯德瑞斯警官,如果你还有问题要问,只好明天再采吧。”
第二天下午,肯德瑞斯警官冲进医院,像一头发怒的熊。但是他没能同哈特曼太太说话。她整天都在睡觉,医生不准肯德瑞斯唤醒她。
肯德瑞斯第三天又采了。他已平静一些,可是仍看得出在生闷气。哈特曼太太靠着床头坐着,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志愿者正
在给她读报。肯德瑞斯让那姑娘先在门外等等,好让他同哈特曼太太单独谈话。
那姑娘一出门,肯德瑞斯便质问道:“好了,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哈特曼太太道:“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得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就是你想象中的那三万三千元。这起抢劫案在报纸和电视上有很多报道,可是我去银行调查时才了解到,你从来没有在那里开户。他们见到你时,比如前天,你是去兑现社会福利金支票的。你为什么要撒谎呢?”
这个受伤的女人摊开手,又并拢在一起,随后又摊开,一副无助的样子。“我不想让那两个贼就这样跑掉。我……我要让他们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肯德瑞斯仍不想就这样放过她。“可是,你没有必要撒谎。你是知道的,我们同样会努力工作,会尽力想法子找回你的社会福利金。在我们看来,它与那笔数额巨大的钱同等重要。”
哈特曼太太没有立即回答,这使得肯德瑞斯有时间回味他刚说过的话,领悟那是多么不近情理。起初他们认为三万三千元被人抢走,便派了4名侦探调查这个案子,记者们也在跟踪报道他们的行动。现在呢?只有他一个人还是正式受命调查此案的警官,而且调查只会延续到他回到办公室里,将报告归入“未破案”卷宗之中那一刻。至少,良知尚能使他感到惭愧。
哈特曼太太说,‘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相信警察会尽力而为的,不论那笔钱是多是少。”听到这番话,肯德瑞斯不免觉得她有点儿言不由衷。这个被人痛打了一顿的老妇人表现得很能理解他,甚至比自己对她的同情更贴切,这益发令他觉得很难为情。
他想就此打住,不再往下说。“好吧,我们就把这件事忘掉吧。”他朝门口走去,一边说:“若是有什么进展,我会通知你的。”说完,他便走出病房。那个年轻的志愿者回到病房里,拿起肯德瑞斯刚才进来时她放下的报纸,在床边坐下。
“要我再给你念一段吗?”她问。
哈特曼太太说:“好啊,请读读杀人案的那一段。”
姑娘抗议道:“可是我已经读过4遍了。”
“我知道,不过请你再读一遍。”
姑娘清清喉咙读起来:“昨晚10点左右,警察调查了第七大道895号一套公寓里发生的骚乱。他们发现两个人死在厅里的地板上,死因是持刀械斗。这两个人是威廉·怀特和杰西·博尔特,他们合住在这套公寓里。邻居们说,今天这两个人几乎整天都在争吵、斗殴,指责对方骗走了——笔数目不详的钱。最终两人动了刀子,结果两人都被对方杀死。他们都有长期坐牢的记录。警方还在继续调查此案。”
哈特曼太太张开青肿的嘴巴笑了。她柔声道:“请再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