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利将责任田里的活干完,一有空闲就背着儿子和儿媳骑着自行车去虢镇打零工卖力气。
杨金利干的活大都是些没有啥技术含量,人人都能干,却没人愿意去干的活。比如一天有人叫掏粪挑粪上菜地,结果不少人嫌臭,叫这个不去,叫那个不去,杨金利听见寻着人家跟了去。再比如一天有人叫掏井,人们一听互相说着:这活下到井底,夏日里凉快是凉快,可是呼吸不畅,往上抽水时水滴像下雨一样往身上落,往往还不安全。人们说着推着谁也不肯去,杨金利听见二话不说跟着去了。从此那些脏活怪活难做没人做的活,人们都会指着杨金利说,叫那个老头去,那老头是干这些活的专家。因此杨金利在天天集上很红火,别人找不到活,杨金利能找到活。
人说什么事物都在变化着,这变化反映在杨金利的身上就是忽然之间没有人叫他干活了。行行出状元,杨金利因为啥活都干都能干好,几乎成了虢镇天天集上的名人,可是一下子却由顶峰跌到了低谷,人家都卖出去了,杨金利却站在那里没人叫,卖不出去。一天有人来寻人打坟墓,这活放在往日几乎是杨金利的专利,可是这天人家看见他站在那里却不叫他。他看这人也很着急,又找不下人,就主动跑去说:“要打坟墓是不是,我去。我叫杨金利,专门干这些活的,不信你去问问。”谁知找人干活的摇着手说:“不行,不行。我来时有人叮咛过我,千万不要叫杨金利。”杨金利一听愣住了,忙问:“我活儿干得好钱收得少,为什么不能找我?”谁知人家竟然恳求似的望着杨金利说:“你这老头是怎么啦?你要给我卖命吗,难道你就没有儿吗?”杨金利不明白,问说这话是啥意思。人家也不忌讳直接说:“你有老年病,高血压、脑血栓,动不动就发昏发晕,你自身不保,万一倒在你打的坟墓里,我们是埋我们的先人,还是埋你?”杨金利气得嘴唇发紫,问:“谁说我有这些病?”人家却不给他说。一连几天,杨金利都遇到类似的事,就连天天集上的人都指着他悄悄地说:“原来这老头有病呀。有病不去好好治病,还来干活挣钱,钻钱眼。”有人说得还要狠:“确实是卖命哩,要人家给他买棺材哩。那么大年龄了,难道不知道是钱重要,还是人重要。人能挣钱,钱却买不来命。”杨金利听了心里那个气就甭提了。儿子和儿媳几次让他别来了,可他就是想给家里多挣些以证明自己的价值,他还想自己在这里十分红火,谁知现在竟然会是这样。杨金利气得非找出说他坏话的人不可,他要与他理论理论,甚至要他赔偿损失。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
这天杨金利气闷闷地回到家,见他回来儿媳微笑着给他递上了茶。杨金利想与其这样气闷在心,还不如说给儿媳听听,一则解自己心头之闷,二则好让儿媳分析分析,说不定能找到说他坏话的人。于是杨金利给儿媳诉说了这几天他在天天集上的遭遇。杨金利还特意要儿媳分析分析,说他坏话的人是不是与他抢活干。杨金利说毕,没有听到儿媳分析,却听到儿媳问他今年多大年龄了,他说六十七岁了。儿媳又问他像他这样年龄的人,在天天集上多不多,他老实说不多。儿媳又问他进这个家门几年了。杨金利想儿媳是不是明知故问,儿子能不告诉她?可是他还是说:“十年了。你进门五年,我比你早进门五年。”杨金利说毕,只见儿媳满脸诚恳地说:“权权爸由于有病,去世时花去了不少钱,几乎把家掏空了。爸你进门来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给家里盖起了两层小楼房,还买了农用车、电动车。去年妈又走了,没人给你做伴,没人照顾你。你虽然没有啥大病,可身子骨瘦弱,我和权权虽有孝心,你自己还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杨金利被儿媳的话说得眼睛都湿润了。正因为他是后来上门的,正因为现在老婆也走了,他才这样拼命地干活挣钱。他生怕因老婆去世,权权和媳妇不再要他这个后爸,赶他出门。村里这样的事有的是,他听说一个女人进门做了后妈,两人生活了六年,老头子一命呜呼后,儿子和媳妇就把女人赶出了家门。十年来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家,他可不愿自己也像那个女人一样。看老爸还有些郁闷的样子,儿媳说:“听说爸你在查找谁说你的坏话了,告诉你,是我说的。我们劝你别再干了,你非但不听还干得更欢了,我不得不这样啊,还请爸原谅。我给权权也说了,爸年龄大了,现在是该休息的时候了,我们不让你再出去打工了,今后爸你就在家里,有活干就干干,没活干就与孩子们一起玩玩,享享天伦之乐吧。爸你能给我这个面子么?”
杨金利听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最后他几乎是哽哽咽咽地对儿媳说:“你是我的好女儿!爸爸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