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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树下

又到中秋节了,望着一轮圆月,忽然就想起我当兵时每到中秋给阿芳寄月饼的往事。阿芳,我的童年伙伴,一个记忆深处的疼痛。
阿芳家的院里有棵丁香树,丁香树下经常坐着一帮小丫头,其中那个最厉害的小丫头便是我,而最漂亮的小丫头阿芳。丁香树下写满了我们的故事,丁香树下记载着我们的童年生活。
难忘阿芳不仅是因为她漂亮,还为着她的仗义。
阿芳是个腼腆的女孩儿,个头和我一样高,浓密的头发带着点儿自然卷,两支乌黑的小辫子松散地垂在肩头。阿芳是个纤秀的小女孩,身子骨看着有点单薄。她五官端正,高鼻梁、大眼睛配着典型的瓜子脸,笑起来甜甜的,露出两个酒窝。阿芳脸上的每一部分都很有特色,单看顺眼,组合在一起也舒服,就像人们说的“受看”。除了脸蛋标准,阿芳举手投足端庄文静,神态招人喜爱。
阿芳是个山东妞,她父亲随部队进城后,从老家接来了她的母亲,后来又有了她和弟弟,阿芳的母亲是位很漂亮的山东女人,只是一口浓浓的胶东话让我们接受不了。当我们在胡同里玩耍时,遇见阿芳的母亲,总是学着她那浓浓的卷舌音喊上一句:“阿芳,七饭了。”
“兰兰,你就顽皮吧。”阿芳的母亲总是一笑了之,她的好脾气谁也比不上。
我们的童年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喧嚣中度过的。
文革开始后,一夜之间胡同里的很多家庭都成了被专政的对象,大字报铺天盖地贴到了每个院子的门口,每天都有新的被揪出的“人物”。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我们很好奇,大家聚在一起总是交换着社会上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
一天下午,阿芳正在我家玩,外面传来一阵口号声,邻居黄阿姨大惊失色地跑进来。
“孩子,快,快躲躲,揪斗你妈的人来了!”她气喘吁吁地对我说。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什么,批斗我妈?”我一头雾水,不知是怎么回事,想当初,我也是根红苗正的红小兵啊!
窗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口号声,那一阵儿,口号声司空见惯每天要响上几轮,听得多了早已麻木。但当真这口号声、汽车声、夹杂着敲锣声在我家窗外响起时,我还是十分吃惊,脸涨得通红不知所措,妹妹则被吓得脸色苍白。
“快躲躲吧。”阿芳很冷静,她轻轻地拉着我和妹妹的手走了出来。
大门外,卡车上的人正在往地下跳,还有人往墙上刷着大字报,有人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敲着锣,似乎在招揽人群,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我看见远处妈妈脖子上挂着大牌子被人推着走了过来,我的心“怦怦”地跳,眼泪夺眶而出,脚下迈不动步子,阿芳一把拉过我们,急忙向院子的后门奔去。
打开后门,长长的胡同里空无一人,我和妹妹一溜小跑。穿过胡同,来到对面的马路上,我们在一个没人注意的便道边坐了下来,恐惧、紧张、焦虑、难堪,像打破了五味瓶,种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我惦记着独自在家的姥姥,惦记着被揪斗的妈妈,大脑里一片空白。
一轮弯月悄悄挂到天边,路灯亮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风低声吼着,卷起街上破碎的纸屑和枯干的树叶疯狂地转着圈,我一阵阵眩晕,搂着妹妹闭上了眼睛。
阿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来到我们的身边:“那些人走了,你们回家吧。”她轻轻地摇晃着我。
我感激地向她点点头,拉起妹妹向胡同深处走去。
从那天起,我加入了另类的行列,灰溜溜地度日如年,一夜之间胡同里的孩子们与我们有了分水岭。
院门前的大字报贴了一茬又一茬,这惹眼的大字报,时不时还招来一些造反队的散兵游勇,他们闯进屋内乱翻一通。父辈的军用水壶、毛毯、挎包,只要是沾了绿色的物品,统统被他们扫荡到了自己的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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