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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我回家

10年前父亲患绝症,永远离开了我们。没有了父亲的家,此后我们不愿再像以前那样,每年回到那座围墙内的小楼里。母亲一人独守空荡荡的房子也不合适,因此妹妹便将她接到自己家住。

然而,母亲虽住女儿家,却总是隔三差五地要回老宅去。“她不听的!风雨无阻!”妹妹经常在电话里向我抱怨。有时我也会假装生气,在电话里“责令”母亲不能再没完没了往老宅跑了,但母亲依旧我行我素。

那天,夜幕暗淡的灯光下,我陪母亲回老屋,姗姗而行在故乡的小路上,观现忆往,别有一番滋味和感慨。

到了自己家的院子,母亲掏出钥匙开锁,很用力地将门拉开——那大门很重,母亲用力时整个身子都往上“跳”了一下,有点“全力以赴”。我忙伸手帮忙,却被母亲阻止:“你挪不动的!”她的話更让我心痛:我一个大男人挪不动,你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怎么能挪得动呀!

看完前院的桂花树、后院的柿子树,母亲带我进屋。我们不约而同地进了楼下一间放置我父亲骨灰和遗像的房间——“阿爹,小明回来看你了!”父亲含笑看着我们,只是那笑一直是凝固的——那是他相片上的表情。10年了,只是一转眼的工夫!那一年,我带着去采访的任务,顺道赶回家看望病重的父亲,当时他无力地朝我挥挥手,说:“你的事不能耽误,快去写吧。”这一年,父亲走了。

三鞠躬后,我为父亲点上一支香烟,再插上一把母亲点燃的香放在祭台上……我忍不住哽咽起来,像少时在外受了委屈后回到家的孩子。“走,看看你的房间。”母亲怕我太伤感,一把拉我上楼。其实从进门的第一眼,我已经注意到:所有的房间内,无论是墙还是地,无论是桌子、椅子、沙发甚至电话机,都一模一样地放在原位,并且整齐而洁净。“还这么干净啊!是你经常擦洗的吗?”母亲含笑道:“我隔三差五回家就干这些事,把所有的地方都擦一遍……不要让你爹感觉没人理会他了,也好等你们回来看着舒服。”

母亲把我领进我的房间,一张宽宽的床上,上面盖着的是我熟悉而陌生的黑底花被面,被子的夹里是土布,那是母亲和姐姐亲手织的,摸上去尽管有些粗糙,但我脑海里立即闪现出当年母亲与姐姐在织布机上日夜穿梭的情景……床边是一排梳头柜,上面的相框内,是父母引以为自豪的儿子在部队时当兵、当军官的照片,以及与他们的合影。那个时候,我们全家人多么幸福,好像有我这个当连级干部的军官就知足了!

“看,里面全是你的书……”母亲拉开一个个抽屉。令我惊喜的是,它们多数是我早期的作品,有的我早以为遗失了。母亲一边唠叨着,一边弓着腰,开始翻箱倒柜。“这是你的衬衣,没穿两次。”“这件棉衣,是那年冬天你回家时特意给你缝的。”“看,这是你从部队带回来的解放鞋,还是新的,他都没来得及穿……”二三十年了,母亲竟一件不少地将我曾经用过和我孩子用过的衣物,一样样保存得如此完整、完好!

“你看这个……”母亲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一个暖水袋,说:“还记得那一年你们第一次春节回家,我给小孙女买的这个暖水袋吗?”我一把抓过暖水袋,摸了又摸,眼睛很快模糊了……那一年冬天,我带女儿回家探望父母。南方没有暖气,屋子里跟冰窖似的,我妈急得不行,半夜打着手电筒去镇上敲商店的门,硬是让人家卖给她一个暖水袋。不想回家途中,雪路很滑,母亲连摔了好几跤,卧床几天后方康复。

“倒上热水还能用。啥时你带我的孙子们回来?”母亲顺势拿过暖水袋,认真地看着我,“他们都回来你也不用担心,我这里啥都有……”母亲像变戏法似的,又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暖水袋,还有电热毯、铜热炉和夏天用的凉席、毛巾被、竹扇……一年四季所用的物品应有尽有。我吃惊地张大嘴巴。母亲喃喃地说道:“你们要回来,这些都能用上。”她抱过一床棉被和床单,放在我手上。

柔软蓬松的棉被像刚从太阳底下收进屋似的……我顿时感觉有一股巨大的热流涌进我身,然后融入血液,一直暖到心窝。

就在这天晚上,我异常庄重地对母亲说:“妈,我现在懂了。”母亲惊诧地看着我:“你懂啥了?”我说:“明年我就回家来!”

母亲有些不安地笑了。这时,她的双眼闪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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