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怀我的时候是25岁,我是她第一个小孩。她曾经当过助产士和小儿科护士,在产房照顾过好几百个产妇和小婴儿,所以知道怀孕时该做些什么。怀孕期间的两次超音波产检,医生都没发现异状。他们告诉我父母是个男孩,但提都没提没手没脚这回事。
1982年12月4日,我出生了。妈妈一开始没看到我,她问医生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小宝贝还好吧?”但现场一片沉默。医护人员看到我时,完全呆掉了。
海豹肢症,妈妈当过护士,知道这个名词意味着孩子出生时就四肢畸形或四肢不全,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同一时间,我那早已吓呆的爸爸还待在产房外。当小儿科医生出来跟他说话时,他大叫着:“我儿子,他没有手臂!”事实上,我是既没有手臂也没有腿。
在极度的震惊与痛苦中,我爸爸有一阵子呆坐不能言语,之后保护妻儿的本能涌现,他冲进产房,想赶在妈妈看到我之前先让她知道我的状况。不过他很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妻子正呆滞地躺在床上哭泣着。医护人员已经告诉她这个消息,还把我带到她面前,要她抱抱我。但是妈妈拒绝了,要他们把我带走。
护士哭了,助产士哭了,当然,我也哭了!最后,他们把我放在妈妈身旁,包得好好的。我妈妈无法忍受她所见到的:她的孩子没有四肢。“把他带走,”她说,“我不想碰他或看到他。”直到今天,对于当初医护人员没有给爸爸时间,让他帮助我妈妈准备好面对一切,爸爸还是觉得很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妈妈睡了,爸爸到育婴室看我,然后回去跟妈妈说:“他很好看呢。”他问妈妈要不要去看一下,她说不要,因为她还处于震惊的状态。爸爸充分理解,也尊重她的感受。我的出生没有带来欢庆喜悦,父母和整个教会反而悲哀以对。“如果上帝是个有爱的上帝,”他们不解,“他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是父母第一个小孩,在任何家庭,这都是值得庆贺欣喜的事,然而我出生时,没人送花给我妈妈。这让她觉得受伤,也陷入更深的绝望。她含着泪问我爸爸:“难道我就不值得拥有一束花吗?”
“对不起,”爸爸说,“你当然值得啊。”他去医院的花店,很快就捧回一束花给她。
此情此景,我当时自然一无所知,直到13岁左右,因为我问父母当年他们看到我没有四肢时,最初的反应是什么,我才知道这一切。
有一天,我跟妈妈说起在学校过得好惨,还跟她说我很讨厌自己没手没脚,结果妈妈跟我哭成一团。妈妈告诉我,她和爸爸已经明白上帝对我有个特别的计划,有一天,上帝会显明这个计划。我一直不断地问问题,有些问题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心,有些则是为了应付我那些没完没了好奇的同学们。一开始,我有点害怕爸妈会告诉我什么,而且因为有些问题对他们来说也难以探究,我不想让他们难堪。起初,爸爸、妈妈回答得很谨慎,想要保护我。当我渐渐长大,问得更多时,他们开始更深入地谈到自己的感受和恐惧,因为他们知道我已能承受。尽管如此,当妈妈提到我出生时她不想抱我,再怎么说,还是让我很难受。
当时我很受伤,觉得自己被排斥了,但接着我想到父母从那时开始为我付出的一切,他们已经多次证明对我的爱。在我们聊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已经够大了,可以设身处地为妈妈着想。关于我的状况,除了她自己的直觉之外,怀孕过程中没有任何人预先警告过,因此可以想象当时的她会有多震惊、多害怕。如果我为人父母,面对这样的状况会有什么反应?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处理得跟他们一样好。我把这个想法跟爸妈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谈话也愈来愈深入。
我很高兴我们一直等到我有了足够的安全感,打从心底明白父母的爱,才开始更深入地探索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