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邮局出来后没再去找杂工就在离租房不远的街道开了一家面馆有时候也卖卖卤味。再回首那段过得最艰难的日子女儿正在读初中成绩勉强过去比起他和伴侣俩自然要好上太多。家境窘迫他执意“不行再怎样让女儿把初中读完。”被称为女儿的女孩在一旁站的乖逆脸上些许不耐烦。“读不读一样我去你那做学徒。”他第一次见到女人对女儿那般失控若不是他拦着那一巴掌就要落在女儿脸上。女儿红着眼跑了她就在一旁抱怨怨天怨地的惹他心烦。隔天任女人怎么踢打他都缩在被子里不肯起来女人被惹得要哭红着眼眶“不争气的难怪女儿像你。”他握着被褥的手攥得紧又自暴自弃的松开。
家中变了味道冷淡淡的。他替人去送卤菜回来路上看到女儿和一个男生拉着手。女儿瞧见他时眼神变了颜色他却像不认识一样匆匆从二人旁边走过。只是过了一个街道他又转头看去一眼女儿像是和男生在争执什么两人不欢而散。晚饭伴随着老旧电视中的新闻播报声空气静到要凝成冰渣。女人要洗碗女儿破天荒的说了句“我来。”又像是表现一般向男人看去他眨了眨右眼彼此心照不宣。
总有人夸他手艺好他倒是没什么感想能有生意维持这家店就行。熟络的客人知道他的性子做什么都不急客人再多也不管。还好这地方没什么忙人闲得很喜欢说的就和他聊两句不说话的就自顾看行人。女人的发廊就在旁边她学徒刚出店里也没帮手一个人忙的死去活来。他看不过就贴了张聘员纸在自家店门上理解错的还以为他嫌这小店闷聘个杂役后来才知道是为女人找洗头妹。之后发廊多了个哥仔女人的活少了不少不忙得时候就冲外面喊句“卖面的来洗个头。”他自是情愿的很。有一次女儿来说要剪个短的烫个卷女人不同意他劝了几句“女儿都要毕业了剪个发也好有个新面貌。”女人非不同意烫又无奈男人和女儿的软磨硬泡夹子胡乱两卷做出的头型倒是很精致。女儿挺满意镜子前抖抖肩说了句“我出去玩了。”他站起身摸了把还没刮完的胡子“瞧多像当时的咱们。”女人一梳子插他头上把他重新拽回椅子。
女儿中考不错这让女人慌了神她和男人都没什么文化勉强初中文凭就希望女儿走个文化路能过得好。可是上高中是要拿钱砸再省也抠不出几个子。“怕啥大不了把店卖了。”男人吸了口烟将手里的报纸摆正来看。女人的眉头还是紧锁着“那我们去喝西北风啊”男人笑了“还得有啊。”日子是甜美的过得苦但是三人笑的开心夏天热家中只有一台电扇三人挤在一张床上都往风口那蹭也不知谁的脚把电扇踢到了地上坏了。这下三人没辙眼对眼像是在为自己辩护。他找来把蒲扇一副英勇就义“轮流扇。”扇了半小时直到女人和女儿的呼吸都平稳了才穿着短裤裹条毛巾下楼跑了两圈回来一倒床上睡到了天亮。
女儿在高二耍朋友了成了老师的眼中钉。女人被叫到学校几次在家中也不再给女儿好脸色。女儿有一晚没回家隔天回来像失了魂魄。他急红眼冲到学校把那对象揍了一顿男同学骂了句“爹和女儿一样有病”他回吼一声“乖孙子你敢再说句试试”女儿没参加高考回来帮忙做个打手后来上街在餐厅干。女人像是一夜间老了眼神不再有光色也不再对明天有期待。她开始无止境的抱怨埋怨这家一个个都该死他没做声女儿甚还莽撞着和女人回嘴。一次闹急了女人口快道“我瞎眼养你这么大你怎么就这么贱呢”女儿气势不减“你做过什么是啊我不是你亲生的活该死几次。”女人正在气头上说话语无伦次“那你就去……”他站起来拳头挥起一阵风女人被打偏到一旁的墙上。意识过来后女人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有“啊一啊一一”的叫唤。
隔天他提出了离婚撑了这么久这个家还是散了。他让女儿跟着女人跟着自己怕是过不活的。
他仍开着那家早点店隔壁还是那家发廊只是少了“老婆子饿了吧吃面。”的招呼以及另一个来自女人的回音。
街的样貌也变了前面被挖了个空说是要做开发区。建些中心才有的高房男人会和客人骂两句政府亦想着这店开不久了。造化弄人当初他租的那间房子是这一带最便宜的现在依旧是。店里的一个常客看情面讲了个低价又租了他一间竟是在原先那间的底层。这要住了和女人定是出门不见抬头见他也没回拒这么大个破地方不撞面也难没必要为了对方躲躲闪闪。
听说女儿在外面打拼自己开了间服装店他是真高兴连着几天脸上都笑惹得客人惊异。有一晚他被外面的吵闹声扰醒听似是在打狗也不知哪个管理定的规矩说是为了保护市民。狗的哀嚎声响了半天外面一片咒骂吵着他心堵。他打开电视才发现全是盲音原是自己忘了缴费。电铃被唐突按响他去开。女人穿着睡衣缩着身子站在门外嘟囔了半天总算说了句完整话“这狗声我听着心慌就想着来你这吃面。”他没拒下了两碗另一碗让她带去给女儿。女人像是得了感冒边吃边吸鼻子。“你吃慢点还有的嘞。”女人呛了口他递了碗水过去。“这么好吃”他眼角因笑而起了几层皱纹。女人点了点头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也许是真的好吃吧。
房产局催迁要拆他几番打听在一片小地方租了个廉价房。女儿也自己买了屋问他要不要一起来住他只是想想说算了你爸养活自己还不难。
闭门那天吃面不要钱结果坐了一早上就来了三个人。关店门的时候他心里几番惆怅总像是有什么心事念叨不下。也是这地方小的很但也就是东家跑西家跳的光阴岁月里时间霎时把他变成了这番模样。人一老就念旧年轻时做过什么鲁莽事都被清晰的回忆起来那时候觉得不能生没关系就抱一个。穷也没关系只要日子过得快活。岁月的齿轮扭转了几下敲响回忆的钟。街上下过几场雨在店里听过多少人无意间说起的悲欢离合画面像放映片一样倒带播放。最后一块门板他怎么也合不上。忘记哪就这么容易否则心痛怎会这般不经烦忧。总有拿不起的放不下的在那流光里缠丝成茧。
他听见女儿在后面叫他他转头仍是那副记忆中模样拿着红色奖状的女孩阳光不吝啬的包裹着那向他跑来的娇小身影如今在他眼前逐渐放大“你还会回来吗”她的呼吸急促目光却真挚明亮像是要他给她什么保证。他一阵语塞抬手揉乱女儿额前的头发“我这人啊没什么本事。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把能想到的都给了你和你妈算命说我命相好你妈还说他骗钱算假命。这么一想我是把好命都用来遇见了你们。”女儿早已泣不成声只是趴在他肩头含糊地叫了几声爸。穿过人群他看到不远处的女人表情安详。这让他想起一个总来店里吃牛杂汤粉的小女孩总是把牛杂放在最后吃。他同女孩妈开玩笑小女孩倒是一脸毋容置疑的说“好吃的肯定是留在最后嘛”现在他想明白了过客匆匆人潮人海中每一个人都在等待一个结果哪怕风雨再大也挡不住奋力跑过注定的道路这才是时光赋予他最好的礼物。
女人让女儿带她会学校看看学校动工改造过比以往漂亮但女人总觉得少了什么。“少了回忆的味道。”女儿的话点破她的念头她想起那时年少她追着一个男孩打围着树跑了一圈又一圈周围都是男孩朗朗的笑声。后来男孩长大了捧着花和戒指来到她面前那一次她的最重他却笑的最大声将人搂入怀抱。
她想这就是为什么看着操场上喧嚷的学生此刻即无言泪下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