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孽啊~~好好的瓶子就这么给它扔了”，奶奶捡起一个被我压的不成型的瓶子，又一次地开始念叨着。这已经是今天第3次说教了。回想这3次扔瓶子还真是次次不同，只可惜每次都被奶奶捉了个正着。
今天早上天气不错，云朵和太阳玩着捉迷藏。而经过昨晚一场雷雨，星星点点的笋尖开始调皮地钻出被窝，朝着天空尽力伸展着。老爸一声令下“上山去”，我和老爸带着奶奶便跑到山上开始转悠。一行三人分工明确，因为现在的笋挺金贵的，奶奶年纪大了，背不动笋锹，可是地上的活又不想落下，所以叫上爸爸来帮奶奶干活。而我的任务便是清理出老爸挖出的笋，装袋。至于奶奶，一则是担心我们找不到没露头的笋，二则是来看看她的笋宝贝的。自从奶奶的腿股骨头坏死后，很少上山了。山上也没了她矫健的身影，别看奶奶今年已经70好几了，说起奶奶村里人可都知道呢。为什么啊？因为奶奶在村里有三个第一。
这第一个第一是在整个村里，我们家的车是最多的，奶奶一共有2子2女，住在城里的我们和小伯家一共有3辆车，而住在村里的大姑二姑也有各自的农用车及拖拉机。每次到奶奶家聚会，村前的大礼堂门口一溜地停着六辆车，全是我们家的。在这个人口并不多，而且人均收入比较低的村子里看来，那是第一的。第二个第一是劳动第一，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奶奶就是劳动标兵，劳动模范，别看奶奶大字不识一个，每年山上的笋山下的粮食，样样活不拉下。这山上奶奶摸的比家里还清，哪里有笋，哪里有野菜，闭着眼睛她也能给你指出来。这第三个第一是节约第一。奶奶的节约是出了名的。夏天到奶奶家，热天开个电风扇，还没等凉快下来，奶奶早就拔插头了，手上摇着把自己编的草扇，开始念叨着，这天也不是很热，还没到37度呢，不是高温，奶奶给你扇扇就凉了。买来西瓜想放进冰箱里冰镇下，奶奶马上又捧出来放在装上水的桶里，念叨着，这个冰箱费电着呢，还是用水好，省钱又凉快。到了黄昏的时候，看着电视发现视线不清了，开了个灯，奶奶又来了，看电视不用灯，电视机亮堂着呢……就因为这第三个第一，老爸和伯伯们没少和奶奶拌嘴，每个月给奶奶的零用钱管着吃喝，水电归几个伯伯们轮流着交，每次交个100元也能用很久。每回在奶奶家吃个饭，只要是说到水电的事情，奶奶和伯伯们总要争上几句，也每每闹的不欢而散。
虽说是初春，可是劳动么，总要流汗的。一番跑上跑下地，我背上的4瓶水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了。扭开瓶盖，甘甜的矿泉水立刻让我凉快了不少，一口气喝完，习惯性地把瓶子一扭，然后随手这么一扔。 “瓶子怎么能扔在这里呢？”一个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一看原来是奶奶，只见奶奶走到我身边，弯腰把瓶子捡了起来，说道“一个塑料瓶，可以卖一毛钱啊”。晕啊，奶奶的节俭作风在山上还不忘发扬广大。奶奶把瓶子捡进随身带来的篮子里，望着我一边摇着头一边叹着气地念叨着，“一个瓶子一毛钱啊，就这么扔了，不是把钱给扔了么？”我望着她的背影，实在是又气又好笑。
从这回扔瓶子开始发现奶奶好象就盯着我似的。等我爬到山腰，喝完了一瓶水，习惯性地随手往山下一扔，看着瓶子在空中划出个优美的抛物线，我扭头往山上走去。奶奶应该没看见吧，我一边走着一边四处张望着。“哎呀，怎么又扔了，山上又不是垃圾站”奶奶的声音从山下传来，我连忙跑过去一看，乖乖，奶奶竟然从山下给我捡了瓶子一瘸一拐地走上来了。到了下午，喝完第4瓶水，我四处张望了下，奶奶不在边上，估计找个地方休息去了。刚想伸手一挥把瓶子扔出去，想了想，还是把手缩了回来，顺手把瓶子放进装笋的袋子里。算拉，奶奶年纪也大了，我也被她念叨得怕了，还是带回去给她吧。下山的时候奶奶望着我背包，大概还在记挂着我的瓶子呢。我偷偷地笑着，等到家了再给她吧。
回到奶奶家里，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已经摆了满桌，色香味俱全，老妈的手艺真没的说。我忙把背包往凳子上一丢，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啃了起来。“慢慢吃，别噎着，我们都已经吃完了，先去你小姑家了，你和你爸还有奶奶慢慢吃啊”老妈和几个姑姑从厨房里出来，往屋外走去。“哦……”我嚼着排骨，含糊着应着。等老爸洗完澡出来，一看我已经快扒拉完一碗饭了，笑着说：“去，把刚弄来的笋理出来别闷在袋子里闷老了”。“就去就去，还有一口”我忙着往嘴里塞菜。“奶奶呢？”爸爸望着空着的位置问道。“早吃完出去了”我头也没抬回答着。“去哪了？”我想了下，好象奶奶走的时候问过我什么话，光顾着吃，也没注意听，现在想不起来了。“记不起了，估计就在村里转悠吧”
吃完饭，把几袋笋往地上倒，这可是我们一天的劳动成果，为了这，中饭都没下山吃，就着凉水啃的冷馒头啊。“扑通”一声，一个空瓶子掉了出来。呀！我想起来了，奶奶出去前问我，背包里最后一瓶的水是不是喝完扔山上了。光顾着吃饭的我也没注意听，就哦哦地应了几声。奶奶不会是以为我把瓶子扔山上，跑山上去找去了吧。妈呀，从这里到山上我们年轻人走走都要个40多分钟，更何况她一个跛脚的老太太呢。想到这里我身上立刻起了一层白毛汗。怎么办，要是和老爸说肯定被他骂的狗血淋头，别看老爸老是和奶奶拌嘴，可心里面可在意奶奶了。可要是不说，就我一个跑山上，我都找不到路。仔细思量了下，还是硬着头皮向老爸说清了事情的原委。老爸一听，也没顾着骂我，拉着我就往外跑。
跑到半山腰只见远处一个灰蒙蒙的身影弯着腰，手上拿着根绿油油的竹杆在地上划来划去。“奶奶~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忙跑到奶奶跟前，扶着她。奶奶一见是我们，嘟囔着说：“还少一个，还少一个”。“不就是一个破瓶子么，值多少点钱啊！至于么你，如果缺这点钱，我给你还不行么！”爸爸的火暴脾气看见奶奶后一下子爆发了，一路上的担心似乎在这刻只能通过这个方式宣泄出来。
“不缺钱，我缺什么钱啊，可这瓶子不是能卖么”奶奶看老爸发了脾气，更小声的嘟囔着。“卖什么卖，你掉钱眼里去了，给你买冰箱，冰箱不用，买电扇，电扇不用，知道的说你节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做子女的虐待你呢！”老爸的脾气一上来，可说不出什么好话，我忙拉着奶奶往前走，“奶奶，那个瓶子我喝完放袋子里，忘记告诉你了，瓶子在家里呢。”“在就好，在就好，你看，奶奶也没白来这趟，我路上可捡了不少瓶子呢！”奶奶一听我这么说舒了口气，献宝似的把身后的篮子拿了出来，好家伙，我一看有半篮子的空瓶子，估计有个十几个呢。老爸一看更火了，一把夺过篮子，把篮子往远处一扔，“捡什么捡，一个瓶子一毛钱，这一毛钱我现在给要饭的，人家都不要，你倒好比要饭的还不如！”奶奶看着掉落一地的空瓶子，傻眼了，楞着那里半天反应不过来。我连忙捡起远处的篮子，扶着奶奶说，“奶奶，我们回去吧，瓶子你要，我下回家里喝完的饮料瓶都集好了给你，行不？”。“孩子，把瓶子捡回来！”回过神来的奶奶正色地对老爸说道。“你要是缺这点钱，我给你就是，把自己弄的和捡破烂的一样，至于么？”老爸也有点冷静下来，有点后悔刚刚的举动，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可这嘴上并不示弱。“捡破烂怎么了，捡破烂就不是人了？你现在发达了，就看不起人了？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把瓶子给我捡起来！”
奶奶很少这么认真而严肃过，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坚定，从来没有发现过奶奶那已经混浊的眼睛里可以折射出那么明亮的光芒。老爸看到奶奶这样，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捡起瓶子来。捡完瓶子后，老爸一声不吭地又背起奶奶，往山下走去。奶奶趴在老爸背上，把我拉到跟前，轻声说，“你看，现在多干净啊，这山又是绿的了”。我楞了下，反问奶奶道，“怎么……”“孩子，你看这里的竹子都是你爷爷，伯伯们一代代人种下去的。这山上有笋了我们吃笋，山上的竹子大了，我们就可以卖竹子，我知道你们不稀罕这点收成，可是你爷爷就是靠这山拉拔着你爸爸他们四个孩子长大，供他们读书工作。现在奶奶爷爷都做不动了，可是这山还在，竹子还在，就是我们家的老底子还在，我们能留给你们的或者你们的孩子的还有这片山啊。”奶奶歇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看这瓶子虽然小，可是它不应该在山上，它既不是肥料也不是草，它烂不掉啊，要是每年都扔这么多瓶子在山上，这山还能是绿色的么？”奶奶说完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布袋，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带着疑惑，我打开布袋，发现里面是一叠钱，有10元的，20元的，甚至还有1块及1毛的硬币。数了数一共是35.6元钱。
“奶奶，这是？”我不解地问道。
“前几天，你爸不老说腰痛么，你给你爸买点膏药，奶奶老了，做不动了，只能捡些瓶子卖了，换点钱，我知道你们不缺这点钱，可是不管你爸几岁了，总归是奶奶的孩子，做父母的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也不知道这钱够不够。”“妈，你……”不知什么时候，老爸已经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奶奶，眼圈红红的……
下山的路我们走的很快，回头望着这青山绿水，突然发现这里的空气原来是那么的清新，这里的山原来那么绿，层层叠叠的绿意，映照在奶奶那浑浊的眼睛里，闪现出那么动人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