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强在外面打了十年工,没挣到什么钱。妻子在家种着几亩坡田,养育一对儿女,勤扒苦做支撑这个家。回家后妻子竟没埋怨他,而且对他百般恩爱。他的心里很有些愧疚。
回家后,黎强也不忙着找活儿做,只在附近山上转,把小时候爬过的山又重新爬了一遍,寻找儿时的记忆。身上的衣服划得稀烂,手上、脸上到处都是血印,他满不在乎。妻子珍说:“你这样像疯了一样到处乱跑,到底想干什么呀?”
黎强不动声色地说:“什么也不做,只想看一下久违了的山。”
一天,黎强让妻子把他小时候砍柴的镰刀找出来,说要去砍柴。妻子不解。现在农村人大都用上了液化气,烧柴的人很少。就问:“你砍柴做什么?”黎强说:“你别管,我有用。”
妻子只好找出已锈迹斑斑的镰刀,递给他说:“你看,都锈成这样了,还有什么用?”
黎强说:“一磨就锋利了。”于是,黎强找来磨石,浇上水开始磨刀。磨了大半天,终于将刀磨锋利了。然后对妻子说:“我要到母猪寨上去,先得把路砍出来。”
妻子又不解,问:“你到那上面去干什么?那里除了石头,什么也没有。你是不是发神经了。强,你也该清醒清醒,回来这么长时间,家也不管,孩子也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
黎强还是那句话:“你别管,我自有道理。”
妻子见状,不好阻拦,只好由他去。在心里说:“只当家里没他这个人。十多年没他,我也过来了。”
黎强一头扎进了母猪寨。
母猪寨在这一带并不出名,当地人也很少知道它的来历。山寨不大也不小,建筑在大山顶上,占地十多亩。是这一带少有的平地。至于什么时候建的,谁建的,谁也说不上来。反正石墙上都长满了青苔,石缝间都长出了大树。因长时间无人光顾,寨内长满了荆棘,荒凉不堪,似被人遗忘。只有上了年纪的人偶尔记起,并说起山寨的来历。
原来,这山寨是古时候为了躲避战乱,由当地人修建的,也有人说是明朝的农民起义领袖张献忠在这里屯军修建的,至于哪个说法更准确还有待学者去考证。山寨的规模不小,在没有机械设备只有人工的情况下,修建这样一座庞大的山寨,其艰难可想而知。而且从现在的住户来看,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没有大的家族,也没有特别古老的房屋,可见这里是一片文化的净土。山寨坐落的山,形似一头母猪。头东脚西安详地平卧在蛮河北岸。山下一字排开的小山,像一头头小猪在争着吸吮妈妈的乳汁。如此妙境只有有心之人才能看出。让人生出许多联想。
黎强砍开山路,进入山寨。又砍掉寨内的树木,现出了山寨的本来面目。山寨破旧不堪,寨墙塌了好几处,寨垛也毁坏严重。黎强看了很难过,仿佛山寨受了伤,山寨疼,他也疼。
他决定将山寨重新修复,让山寨复活,让山寨生长。
晚上,黎强将妻子拥在怀里,对妻子珍说:“我打算把山寨修好。”
“修它有啥用。”
“现在是没啥用,我想,修好了总会有用的。至少好看些。”
“你一个人修吗:”
“是的,我一个人。”
“你怎么修?”
“双手。”
妻子挣脱他的怀抱说:“你别痴心妄想了。强,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做做正事了。你看你,从我们结婚到现在,你都干了些什么?在家啥事没干成,打工也没挣到钱,作为丈夫,你得对我和两个孩子负责。”
黎强听了妻子话,心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很难受。
妻子的埋怨他没往心里去,他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妻子终究会理解,于是,他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于是,他背上行李,拿上工具,提着锅碗盆瓢。他要在山上安营扎寨,靠自己的力量,让沉睡的山寨醒来。
他先把上山的路修好,做成石阶。然后开始修损坏的石墙、箭垛。可是,要修复山寨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根本办不到的。他于是又请来了儿时的伙伴和要好的朋友,给他们开工钱。和他们一起劳动。山寨的围墙都是用石头砌成的,很多石头必须几个人才能搬动。他就和大家一起抬石头,一起砌墙。冬天里,他的双手裂了一道道口子,劳动时钻心地疼。手上的茧子结了一层又一层,他就用剪子一层一层剪掉。风霜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脸上的皮一层层地掉,他也全不在乎。全身心地投入使他觉得自己正在脱胎换骨,心里燃起了一团团的烈火。他觉得把力量用在这里,比用在哪里都值得。这种没有功利,没有报酬,完全发自内心的冲动,让他活得很充实很精彩。
看到古老的山寨通过他和同伴的努力,修葺得焕然一新,他的心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仿佛看到无数的先民正向山寨拥来。他们呼男唤女,手提行李来躲避战乱。到了这里,他们就像进了完全的港湾,找到了保护神。那高高的箭垛上站满了威武的士兵。手持长矛和大刀,痛击敢于来犯之敌……
就在山寨修好的那天,他在山寨里宴请了和他一起奋斗过的伙伴。他说着感激的话,一次次地敬他们的酒,他把他们的名字一一记录下来,说要把他们的名字都刻在石碑上,让后人们永远记住他们。他说:“修山寨无功无利,但我们要留住这历史的记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我们是这块土地上的子民,我们要永远热爱这片土地,因为我们的根在这里。”
那天,他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见到了一座座山寨在呼唤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