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一听到“孬大爷”这个称呼我就忍不住想笑这个“孬”字不光难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特别坏呢其实不然。后来姥姥解释说他们那个年代人都吃不饱大多数人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了所以老人就特意给后辈们起些卑微的名字像石头、屎蛋、臭蛋、粪蛋啥了以求好养活些。这么一比孬大爷的名字就不是特丢人了。
我觉得年少时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虽然大人们经常往来走动但在我这里无外乎只是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淡淡的打声招呼对于他们也就谈不上什么好感或了解了。
每年的农历3月18日是我们村子里的龙王庙会也俗称“老会。”一般的老会会有各种商贩贩卖衣服、玩具、点心之类的东西。碰到龙王庙开光祭典的时候则会大唱三天戏曲更有各种杂耍表演很是热闹。
那年的龙王庙开光人潮拥挤着走向村子最东北角的龙王庙里去。我和妹妹同样兴奋的顶着炎热的太阳随人流去看各种各样的杂耍表演。舞龙狮、唱大戏、木剑捉鬼。玩累了我们倚着槐树躲避炎热大片的槐林里不时凸显出一个个坟包或墓碑这是我们村的祖坟龙王庙就修建在其中。
我们打量着卖东西的商贩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带些钱去呢哪怕买根1毛钱的冰棍也好呀。正在准备回家时一个耳熟的声音在我们右方响起来“闺女来吃两串葡萄吧怪热呢。”我和妹妹惊呆了是孬大爷两口子。他们的手推车上面放着一大堆晶莹的葡萄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我明显觉得自己的喉咙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却仍然能记得赶快拒绝。乖乖咧1根雪糕才1毛钱而葡萄那时已经能卖到几块钱1斤了。两姐妹正准备仓皇躲开孬大娘已经不由分说的拣了两串最大的葡萄笑眯眯的塞到我们手里。理智告诉我要还回去可葡萄的诱惑最终使我们鬼使神差的把它们紧紧的握在手上。我们甚至都忘了说声谢谢就飞一样的往家走去。
等到看不见他们时我们慢慢的走着走好几步才小心的摘一颗放在嘴里慢慢吃着。它是青色的甜甜的口感一咬满嘴的汁水现在知道那应该是青提吧。我们走的很慢生怕这美味的享受一下子就会结束了我们舍不得这美味的青葡萄。
然而葡萄仍然在半路上很快就吃光了离家已经不远了只要回到家就能吃到爸爸亲手准备的一桌美味了。妹妹已经接着迈步准备回家走了然而我却像梦呓一般的说“我们返回庙里去吧我还想吃葡萄。”妹妹立刻拒绝了并指责我贪心。我确实是贪心的吧自小我们家几乎乡下见得到的水果我们都吃过按理说不该那么嘴馋的然而或许是那天的高温或许是这葡萄来的太过容易总之我还是返回庙里去了并强拉上了一脸极不情愿的妹妹。
我们冒着炎热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回去汗水顺着晒的红红的小脸大滴大滴的落下来终于又看见孬大爷两口子的葡萄摊了。架子车上的葡萄还剩一多半看来即使是这样热闹隆重的节日人们也舍不得花几块钱来买那小小的葡萄解馋。
我又选择了那棵槐树孬大爷他们一抬头向左看就可以看到我了。我的心呯呯直跳脸上不知道是羞愧还是太阳晒的只觉得越发的滚烫。我一边假装看杂耍表演一边假装不经意的转向右边瞟孬大爷他们一眼希望是他们主动发现我的妹妹早就躲在我的另一边去了大有与我划清界限的意思。现在想想她当时才几岁的年纪就已经懂得羞耻了倒是我惭愧啊。
终于在我第N+1次的瞟向孬大爷时他终于发现了我。我听见孬大爷悄悄对大娘说“这孩子怎么又来了……葡萄那么贵呢……给吧……。”断断续续的话传来我终于觉得羞愧了那时才真的觉得如果有个地缝让我钻就太好了。正当我准备落荒而逃时又是孬大娘柔和却也响亮的声音响起来了“妞给吃吧有啥大不了的啊吃吧。”我手里双捧着我刚刚心心念念的葡萄了可却觉得忽然间不想吃了一点都不想吃了妹妹更是不愿意去吃它们它们似乎变得沉甸甸的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依然走的很慢我迫不急待的摘了一颗放在嘴里却惊讶的发现它一点儿都不甜了吃起来全部是酸的了。后来回到家妹妹把这事当笑话讲给来家做客的亲戚们我忘记了他们是否笑话我馋嘴是否评论我厚脸皮了也忘记了那后来得到的葡萄它的最终去处。我只是知道大概7、8岁那年两个善良的中年夫妻用当时奢侈的水果给了两个小女孩一霎那的宠爱也给了其中一个女孩更多的关爱和教育。他们甚至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高声骂我是个好吃的妞他们也可以当作视而不见对我不予理会。可他们却让我第一次对他们的印象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也是那一天开始我始终认为他们都是好人真正的好人。
大概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吧孬大爷两口子相继死于心脏病我是过了很久才知道这些事的。有过一些伤心但没有眼泪更多的是关于葡萄那件事的回忆。即使时隔多年我仍然清晰的记得他们两个笑眯眯的望着我温和地说“吃吧。”那葡萄的味道至今留在唇齿之间甜的、酸的、苦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