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城市还没有醒来,男人就悄悄起床去厨房准备早餐。米是头天晚上淘好的,他再加一些山楂、大枣和白砂糖,然后就可以下锅了。
趁着煮粥的空当儿,男人飞快地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再一次来到厨房时,锅里的粥已经沸腾,男人又换成小火慢慢熬,直至满屋都溢满了粥的清香。接着,他开始熟练地煎蛋。一面煎熟了,手腕轻轻一抖,焦黄的煎蛋便翻一个漂亮的跟头,又稳稳地落在平底锅里。两只蛋煎好,男人开始切咸菜、葱花,放到小碟里后,又浇上一点儿辣椒油——妻子喜欢吃辣。他做这一切前,小心地关上了厨房的门,动作也很轻。
做完这些,男人走进卧室,对仍然熟睡的妻子说:“起床吧,饭做好了。”这时,距离男人的起床时间,恰好过去分钟。之后,男人又返回厨房,盛粥,然后把准备好的煎蛋、咸菜端上饭桌。
分钟后,男人和妻子一边静静地吃饭,一边看电视里的早间新闻。他们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很低,因为不想打扰友好的邻居。这时,城市刚刚从沉睡中醒来。
吃完饭,妻子要去上班,男人会在阳台上目送她离去,然后收拾好碗筷,回卧室睡个回笼觉。可能因为再没有了心事,这时他总会很快就沉沉睡去,还会发出均匀的鼾声。
分钟后,男人被闹钟叫醒,再次爬起来。此时天已经大亮,他匆匆出门,走到公交站点,等待一辆固定的公共汽车。他本来可以坐下一辆车,这样就可以多睡十几分钟,但他喜欢这一辆,因为车上有他的妻子——她是这辆公共汽车的司机。每当看到妻子的车从远处驶来,男人就会满怀幸福地微笑。在他看来,每天为妻子做饭,每天在阳台上目送妻子上班,每天坐妻子的车去工厂,每天都能和妻子在公共汽车的后视镜里相视而笑……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多少年了,不管妻子上不上班,男人必定比她早起分钟。最神奇的是,第一次起床,他不必定闹钟,而且无论头天晚上多晚休息,第二天总能在固定的时间醒来,然后重复着他无论春夏秋冬都要进行的“工作”:围上围裙、煎蛋、熬粥、切咸菜、浇辣椒油,然后唤妻子起床、洗漱,陪她吃饭、看早间新闻……再然后,工作日时妻子就去上班,男人则会在多分钟后和妻子在公交车上“约会”;休息日时,妻子就开始做家务,男人坐在沙发上翻书,间或看看忙碌的妻子,偶尔将书放下为妻子打打下手。
这样的日子,一眨眼就过了年。岁月如梭,男人和妻子的容颜一天天老去,没有褪色的,是他们在妻子汽车上的相视一笑——通过这个笑,他们能读懂彼此的一切,爱、关切、怜惜以及相依相伴的矢志不渝。
终于熬到退休的日子,妻子头上有了白发,男人脸上也堆满了皱纹。那天晚上,妻子做了几个小菜,吃饭时她对男人说:“每天分钟,年,便是万分钟。”男人头也没抬地问:“有这么多吗?”妻子说:“我刚刚算过,不会错。”男人笑笑,依然不说话。在他看来,这是作为丈夫理所应当做的事。妻子接着说:“年,你少睡了万分钟。”男人还是笑而不语。妻子说:“从明天早晨开始,你终于可以睡懒觉了,以后我每天比你早起分钟,天天给你做早饭。”
第二天,男人又准确无误地在固定时间醒来,然后习惯性地系着围裙走进厨房。看到淡蓝色的火焰蹿起,他才突然想起,从今天开始,妻子退休了,他不用再这么早起来做饭了。他自嘲地笑笑,把火熄灭,转过身准备回卧室,却看到妻子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站在他身后,已是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