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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那么爱她

7岁那年,我的父亲出了车祸。经过抢救,虽捡回了一条命,却只能长期躺在床上,再也无法下地行走了。面对家庭的骤然巨变,我很茫然,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母亲和我一样,柔弱的她每天抱着年仅2岁的弟弟唉声叹气。

由于父亲不是过错方,我们得到了一笔赔偿金,而母亲在照顾了父亲一年后,选择了离婚。那天放学回家后,我一直没有看见母亲和弟弟,直到傍晚,我才怯怯地走进父亲的房间想询问他。刚走进去,我就听见了父亲压抑的抽泣声。我不敢再问,我知道母亲一定是带弟弟离开了。

“你也去找你妈吧,小妮。”父亲一脸悲戚地说。

“不!我要留下来照顾你。”8岁的我很倔强。父亲没有多说,只是慈爱而难过地抚着我的脸叹息。

母亲离开父亲后并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因为我还曾在菜市场上遇见过她,她在市场里卖菜。母亲很热情,看见我她微笑着走过来还想抓我的手,嘴里叫着:“小妮,我是妈妈!”看见她,我本能的心头一热,但一想到她狠心抛弃父亲时,我退后了一步。“别碰我!谁是你女儿?我没你这么薄情的妈。”母亲望着我,脸上躁红一片,眼眶湿润。

回到家,我眉飞色舞地把遇见母親并羞辱她的事告诉了父亲,我以为他一定会高兴地大笑,可等来的却是父亲一顿严厉的臭骂。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面对薄情寡意的母亲,我不会原谅她。那年我10岁,但早在8岁那年母亲离开家时,我心中就种下了厌恶她的种子。

初二那年,有一次我放学回家时,在巷口瞥见了母亲匆匆离开的背影。我很纳闷,想不通离婚后她还回来干什么?原想追上去讽刺她,但怕惊动父亲,只是心头愤愤然。

走进家门,我环视四周,发现屋子里整洁多了。难道是她整理的?我带着疑问走进了父亲的房间,看见躺在床上的他满脸喜悦。“爸,什么事这么高兴呀?”我试探着问他。“没有!小妮,你快过来,爸给你一个大苹果。”父亲微笑着说。“爸,今天有谁来过了?”我再问。“只是一个邻居过来看看我。”父亲乐呵呵地说,“来,吃苹果吧!”说着,父亲递了一个苹果过来。我没接:“还是你吃吧,我不稀罕!”我心里直生闷气,暗暗责怪父亲没出息,被几个苹果就收买了。

类似的事情还有一次,我提前下课回到家,居然在父亲的窗口瞥见母亲在为父亲擦拭身体。我躲在窗下偷听,屋内母亲和父亲有说有笑。这种情形发生在别人家一定很温馨,但发生在我家,我只觉得诧异。我想不明白,他们既然都离婚了,为什么还要“藕断丝连”。

我一口气跑出了院子,一直跑到巷子尽头的河滩。坐在河畔的绿阴下,我生气地想,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既然当初那么狠心地抛弃我们,现在还回来干什么?因为这件事,我连父亲也讨厌上了,好几天不和他说话,他怎么可以这么没骨气,怎么可以接受她的施舍?

高一那年,父亲去世了,他走得很安详。父亲去世后,母亲来看过我几次,但每次都被我挡在家门口,我不让她进门,更不承认她是我母亲。父亲临终前一直交待我不能对母亲心存厌恶,他说这一生是他对不起母亲,说她也不容易。我无法答应父亲,我讨厌她,但我又禁不住时时想念她,那割舍不下的母女情让我纠结万分。

母亲依旧时常来看我,有一次她还要给我钱。“我不要。你的钱脏!”我冷着脸对她吼。母亲单薄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她默默地看着我,然后走出屋子。外面正下着雨,母亲走在雨中,瞬间就成了落汤鸡。“小妮,你还不追出去给你妈送把伞,这样淋回去,她会生病的。”邻居提醒我。我犹豫了一下,咬紧下唇,最终没有动弹一步。

母亲真的生病了,胃出血。这个消息是母亲的邻居刘阿姨来告诉我的,“小妮,你去医院看看你妈吧,她一直想见见你,希望你能原谅她。”听着刘阿姨的话,我的心里很难过,其实每次伤害完母亲后我一点都不会觉得有快意,但一想到她抛弃了我的父亲,我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我没她这个妈,早在她离开的那天起,我妈已经死了。”我漠然地说。

“你就为这个怨恨她?那你知不知道这都是你父亲逼她的,当年的事我也清楚,你父亲是怕拖累你母亲才逼她离婚的……后来你母亲放心不下你父亲,隔一阵子就要去看看他,你父亲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刘阿姨慢慢说到。

怎么会是这样?“去看看她吧,毕竟你们母女一场,你的谅解会是她最大的快乐,要知道,你一直是她最大的骄傲。”母亲一直以我为骄傲?我摇着头,我曾经一次又一次羞辱她、伤害她,就连她这次生病住院,也是因为我,我没有勇气去医院面对她。

每年学校都会举办一次大型文艺汇演。汇演那天是学校最热闹的日子,每个学生都会邀请自己的父母到学校观看演出。虽然每年我都参演节日,但我的家人从来没来过。从前每次我的节目一演完,我就匆匆离开,我不想看见别人家一幕幕温馨、热闹的场面。但有时,我也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来,希望他们能够看见我在台上唱歌,但这小小的心愿,从来就没有实现过。今年的文艺汇演定在母亲节那天,我打算为母亲唱一首歌。自从和刘阿姨聊完之后,我对自己之前的幼稚行为感到很后悔,也对母亲产生了深切的歉意。

文艺汇演在我的忐忑中到来,后台的演员雀跃不已,他们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台下的父母。演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帷幕的开合中,我瞥见了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可我的母亲她不在台下,她听不到我的演唱,更不会为我鼓掌。但我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我心中长久积攒的话说出来,我相信我的母亲会感知得到。

终于接近尾声,轮到我上场了。“这是一首献给母亲的歌,而我的母亲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是因为我……”伴随着台下热烈的掌声,我深深鞠了一躬,在音乐声中我缓缓开唱起:“妈妈我想对您说,话到嘴边又咽下;妈妈我想对您笑,眼里却点点泪花……”

“小妮,妈妈来了!是妈妈对不起你……”不知何时,拥挤的过道上让开了一条路,母亲坐在轮椅上由刘阿姨推着来到舞台下。看见母亲,我的心里仿佛炸开了一簇烟花,我哽咽着继续唱:“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您的黑发泛起了霜花。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您的脸颊印有这多牵挂……”我终于没法唱下去,站在偌大的舞台上大哭起来。

我看着台下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我才发现,原来,我是那么的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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