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帖子的女孩子说:在遇见歹徒想要强暴我们的时候,如果实在无法挣脱,那么应该拿出一个避孕套,请求他使用。如果实在没有保护措施,要先保护自己的生命以及器官,事后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并立即服用紧急避孕药。因为,比贞操更宝贵的是爱和生命,我们要想到养育我们的亲人、我们以后的人生。还要想到,将感染疾病的风险降到最小。
看到这张帖子的时候,我呆了几秒钟,然后我的眼泪涌出来——我想到了那个我隐瞒了整整三年的秘密,像一道古老封印一样压住我记忆的井。三年了,当我想起这个秘密,心里总会隐隐地痛。
三年前,我只有23岁,大学刚刚毕业的女生,在一家制药公司策划部做经理助理。那时候,青春在我身上铺洒最慷慨的花瓣,我美丽且年轻,我有爱我的爱人、我爱的家,有值得骄傲的一切,所有人都羡慕我的幸运。
我的男朋友叫陈执,在一家中学做老师,教政治。我们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认识的。我们在一起两年,说好9月就结婚。我们买了结婚的戒指,他家准备了结婚的房子,生活,按照最寻常的格式一步步地走。
可是,谁都没想到,那个夜晚,灾难来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征兆。
那晚我去看一个久不见面的朋友,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50分。从宽阔的主干道到我家居住的居民小区,有段路上路灯坏掉了,月光昏暗的时候甚至看不清下水道的井盖。我不敢骑自行车,下来推着慢慢走。
然而就在我走到那段路中间的时候,几乎是刹那间,有人从背后捂住我的嘴,紧紧箍住我的胳膊,我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
下意识地,我想要反抗,可是迅速被掐住了脖子,我的背顶到了一堵墙上,一转头,我看到了对面的那张脸。
黑夜里,他蒙着黑色的面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他喘着粗气,目光凶狠地灼烧着某种东西。我想要对他说话,可是他马上按住我的喉咙和嘴,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刀子,在暗淡月光下闪烁冷冷的光。
我知道,我遇见了劫匪。我甚至有点庆幸:对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我宁愿把钱都给他,只要他放我一条生路。
可是马上我知道,他不是为了抢劫钱财。
因为,他很快用一块破布堵上我的嘴,快速撕拉我的衣服。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奸杀!我明白这两个字的时候上衣已经完全被剥光,他看着我皮肤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贪婪的、狂野的,失去理智的……我知道,只要我挣扎,立刻就会死。即便不死,等待我的也是身体上的更大损伤。
只不过三秒钟的时间,我迅速地冷静下来,停止了挣扎。
他停住了,那么不可置信地看我的眼睛,我摇摇头,看着他,他呆住了。到这时候我才看清,他的年纪并不大。那时候,心里不是没有恐惧,但是我想,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这段经历,是刻骨铭心,也是我刻意回避,不想记起的。那是我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却如此突如其来、污秽肮脏。
那个晚上真实的结尾是,他发泄完自己的兽欲后,拍拍手,捏住我的脸,我的眼紧闭着,他看不到锁住的眼泪。
他把撕坏的衣服扔在我身上,走了。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可是,他真的走了。他带着那把闪亮的匕首,走了,把我的命留下了。
那个晚上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已经睡了,我用水拼命冲洗自己,在洗手间里偷偷地哭泣。
第二天,我请假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并服用紧急避孕药。因为配合,我的身体没有遭受可怕的撕裂性损伤,也不影响日后的生育。三个月后,身上的伤痕平复,尿样检验显示阴性,我平安了。可是,心上的伤痕,还那么清晰地存在。
那段时间,我不敢走夜路,我夜里做噩梦,常常把自己惊醒。醒来的时候,脸上全都是泪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陈执,我甚至不敢想新婚之夜如果他发现我不是处女会怎样?我想去做处女膜修复手术,可是走近了却没有勇气进去。因为,有些伤痕,修补后可能意味着永远地撕裂——隐瞒何尝不是灵魂上沉沉的重负?
终于,结婚前的一天,我还是讲出了这个秘密。因为,强奸犯落网了。
我决定去公安局报案,我拿出了被污染的内衣内裤、医院的体检证明。当我鼓足勇气走进公安局的时候,我知道,命运在这里势必要转个弯——有些东西,我会失去,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承担的力量;但是某些东西,会更牢固,比如忠贞的爱情或者活下去的勇气。
事实证明,我不幸地遭遇了前者。
陈执和我分手了,他说他无法容忍一个在遭遇强暴时候不捍卫贞操和尊严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不会给他的婚姻坚实的依靠。
我的父亲大病一场,母亲看着病中的父亲老泪纵横。她说:小苑,既然是秘密就永远守住好了,为什么要说出来?
在我们这个小城市,一夜之间我成了名人——想想吧,一个女孩子,丝毫没有最基本的贞洁概念,在遭遇强暴时居然毫不抵抗?!千古奇观啊!到这个时候,人们已经根本不在乎我是个被强暴的女孩子中惟一活下的一个,人们只会说我:真是不知羞耻啊!
就这样,当我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人指指点点,公审大会那天,看我的人比看歹徒的人还要多!那段日子,我深深痛苦。我想,是不是我做错了抉择,是不是我不该不反抗,更不该去报案?!
可是我知道,生命对我来说是最依恋的东西,而扬眉吐气、不带重负的生活是我无法抗拒的诱惑。我彷徨、失望、迷惘,甚至想过:如果我死了,人们是不是会改变对我的想法?
单位里呆不下去了,我辞职了;小城也住不下去了,我离开那里去了省城,可是在省城的报纸上居然看到了我这件事的报道——我终于还是从那里乘坐火车去了北京。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向往首都,因为那里有全国最大的暂住人群,也有最特立独行的包容与谅解。
我在那里找到一间小公司做文员,后来渐渐做到部门经理,再后来做到分公司经理。然后我辞职了,IBM新人招聘,我去应聘,现在我是南方一家分公司的市场部主管。离家三年,我未曾回去过,听说陈执结婚了,听说人们渐渐淡忘了那场风波,听说父亲母亲很想念我。
今年4月我在南方的这个城市里买了房子,正在装修,我想等房子装修好后就把父母接来。那个小城,是我永远都不想回去的地方了。
三年,我忙着工作,没有爱情。
尽管,在我身边仍然有不少追求者,但是我有块心病,逢雨天还是隐隐作痛。我不敢谈爱情,甚至不敢去碰触:我惟恐陷入爱情的我会忍不住说出这段往事,然后,是新的被遗弃和新的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