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美人进宫,竟然被皇帝称为夜叉?感情好,您审美异常是吧?那奴婢求和亲成不成!这一边亲个嘴都无法直视的嫌弃我,还一边抓紧不放人,皇帝您不觉得累得慌吗?
一
巫曼曼进宫,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作为十里八乡艳名远播的大美人,巫曼曼很小就被当地县令当做步步高升的保证,锦衣玉食供养,琴棋书画教授,至十六岁,已无人能看出她出身农家。
她十六岁那年,适逢少年皇帝登基亲政,广招美人填充后宫。
巫曼曼便怀揣家乡父老送的咸菜卤蛋,带着他们殷切的希望与嘱托,踏上了入宫选美的马车。一路上,她都握紧双拳,誓以当朝太后为榜样,混出个锦绣前程。经过路边清澈溪水,蹲下身自照,水中映出的秋瞳樱唇,白玉面庞,也的确能给她莫大的自信。
进得宫中,周围不是芙蓉便是牡丹,清丽妩媚,各有特色。但巫曼曼还是以绝世美艳,招来了周围道道忌恨目光,以至于公公们把她当做重点保护对象,唯恐她出师未捷身先死。加上宫中都传说她铁定会成为天子宠妃,更叫巫曼曼心中不无得意。
她被县令大人教授得不错,请大家闺秀来教规矩、青楼头牌传她媚术、秀才教诗书、绣娘教女红,真正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虽上得床这项尚待检验,想来也差不到哪儿。
是以,选美当天,虽有数人紧张过度出了状况,巫曼曼却并不怎么害怕。连着几年在县衙里接受训练,各色男人见识了不少,巫曼曼不信当今皇帝还能有何出奇。便如县令宠妃说的,皇帝也是男人不是。
可巫曼曼真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设想了十七八种男人的类型,却从没把“有眼无珠”这一项放在里面。
当日情形是这样的:巫曼曼一身水蓝纱裙,挺胸收腹提臀扬下巴,媚眼如丝莲步轻移进得殿内,抬眼看向宝座上的男人——容长脸、白玉面,剑眉英挺星眸含霜,薄唇轻抿,看来是个冰冷型。
巫曼曼正思量是该以冰制冰,还是化身热火融了他,就见他轻轻开口,声音如寒气般,轻飘飘地扩散在殿内,成功地将巫曼曼震在原地动弹不得,浑身血液从头凉到脚:“这女子丑如夜叉。”
不止巫曼曼,整个殿内的人,全都被皇帝这句话给镇住了。大家都忙乱猜想:是不是皇帝被大殿外的太阳晒昏了头,抑或他说的不是巫曼曼?
任谁都不可能相信,巫曼曼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相貌,会被归类为夜叉。
巫曼曼忙给自己打气:“一定不是我,他说的肯定不是我。”
仿佛知道巫曼曼的想法,皇帝开口,准确无比地指着巫曼曼又来了一句:“蓝衣女子,丑过夜叉。”
刚才还是丑如夜叉,这会儿已经丑过了?
巫曼曼从小到大,就没被人在容貌上指责过分毫。她瞬间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全身血液集中向头顶奔腾,头一晕,白眼一翻,砰的一声,栽倒在大殿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二
巫曼曼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冰冷的硬木板床上,身披破烂棉絮被一床。此情此景,与她刚来时那锦绣帐子红绡被的准贵妃待遇可差得太远了。
巫曼曼揉了揉晕倒时撞起个包的头,勉强挣扎起身,便想起之前皇帝评价她的话,一时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打小就奔着做宠妃这个伟大梦想来的,谁知进了宫,没有被宫斗害死,却差点被皇帝的一句话噎死。
她重新审视了自己容貌,确实是花容月貌啊。当年从村中一枝花荣登县里一枝花,有多少公子想方设法探听她行踪,只为在人群中瞥她一眼。
怎么到了皇帝这儿,待遇就成了天壤之别?巫曼曼越想越不甘心,本是低低饮泣,渐渐转成抽泣,然后又变成了扯嗓大号。她泪染花了脸也不擦,只想把今日殿上所受羞辱一气哭出来。
巫曼曼平时的娇声纯属刻意训练,真正的嗓音,却是与她容貌毫不匹配的公鸭嗓。此时放开声音一号,立马凄厉到惊天动地。
马上便有公公来干预:“作死的女人,此处靠着皇上寝宫,打扰到他老人家你担当得起吗?”
巫曼曼号得起劲,压根儿没听那公公说什么,索性坐在木板床上连踢带蹬,口中大骂:“姑奶奶打小就艳冠群芳,便是瞎子也知道我是天上仙女下凡,谁敢说我一句丑!”说到底,她也还是村姑出身,便是十二岁以后让戒尺教了乖,到了伤心时,也还是本性全露。
“你的意思,朕连瞎子也不如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如一把冰刀,成功截断了巫曼曼的干号。她惊了一跳,忙睁眼看,白天在大殿上让她受辱的男人正一身明黄,背着手眯缝着眼盯着她,眼中精光四射,看着有些危险。
巫曼曼立时收泪。开玩笑,背后骂是背后骂,当面指责皇帝,轻则死,重则还是死。巫曼曼已经够倒霉的了,可不想无故把命也丢了。
她忙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床边如捣蒜般磕头。什么风度矜持都抛在脑后,还是保命要紧。她口中大声嚷嚷:“民女只是怨恨那瞎子骗我,害我在皇上面前丢丑,并没别的意思,皇上误会了!”
扑哧——方才那小公公倒先笑了:“见风使舵倒是快。”
皇帝的声音比起方才也缓和了些:“你以夜叉之貌敢来宫中选美,也有些勇气。若是这么想留下来,便留在宫中伺候我吧。”
皇帝不愧是皇帝,一句话断生死,决前程。本来应该灰溜溜回乡的巫曼曼,又这么柳暗花明地留在了宫里。事后她才知道,一起参加选美的那班人,都被皇帝打回原籍。而她晕倒,因祸得福,巧遇皇帝,才得留下。不过不是以妃子之名,而是以丑角的身份让皇帝看个新奇……
比如说西域来使,皇帝就会叫巫曼曼在席上戴着面纱轻歌曼舞一场,再让巫曼曼轻轻摘下面纱,视西域使者脸上的惊艳为惊吓,高兴得哈哈大笑。末了他还要二了吧唧地沉着脸问上一声:“尔等国中可有此夜叉族乎?”
巫曼曼每回都会被皇帝的一句话气得险些晕倒。她是正经陇西村中的一枝花,夜叉你哥啊夜叉。倒是时长日久后,据说西域那边流行叫美人为夜叉……
西域使者常常向皇帝讨要巫曼曼,每回他都会假模假式地询问巫曼曼:“夜叉,你可愿跟他回去?”眼里的寒光却不断地朝巫曼曼射来,逼她摇头。
巫曼曼和这皇帝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对他的占有欲是深有了解。便是他用旧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不能碰一下,何况巫曼曼是他口中丑得惊天动地的奇葩?
只是今日,来的这个西域王子,深目高鼻,颀长英武,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巫曼曼,他那双绿色的眸子,吸引着巫曼曼不自觉地隔着面纱与他对视。
靡靡之音适时响起,巫曼曼舞动水蛇腰,胳膊在王子周身舒展,脚步绕着王子旋转,口中呢喃轻吟如蛇般缓缓钻进王子的耳中。
王子一脸痴迷,绿眸直直盯着巫曼曼。巫曼曼陷在这双绿眸中,暂时忘了那个有眼无珠的皇帝平日里对她相貌的种种恶毒嘲弄。
两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缠绕在一起,一个轻挑眉一个斜飞眼,互动得不亦乐乎,简直恨不得此刻世上只有两人才好。然后,就听啪的一声,皇帝将玉盏掉地摔了个粉碎,成功打断了两人胶着的视线。
三
皇帝紧盯着巫曼曼,朗声笑道:“哈哈,朕喝得太畅快,打碎了酒盏,别打扰了哈塔王子的雅兴才好。”话是好听,可他眼中表达的意思却相差千里。威胁与怒气充斥了他的双眼,无声地警告巫曼曼不要放肆。
巫曼曼被皇帝吓得一缩脖子,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心里不知第几千次怒骂他如幼时村里的那只狗大花,自己不爱吃的食物也不容许别的狗碰。巫曼曼恶狠狠地只唤皇帝作大花,勉强给自己出口气。
大花把巫曼曼拉到身边,又忙不迭拿开手,仿佛巫曼曼让他避之不及。他脸上一派平静,十足道貌岸然地说:“此女太丑,恐惊吓到王子,我们还是不看她了吧。”
巫曼曼快急哭了,她已经很久没被人如此痴迷肯定过,好比沙漠上的人严重缺水,哈塔王子此时就是那甘霖难舍。
哈塔王子看了看巫曼曼焦急的双眼,突然站起身来对大花行了一礼,大声说道:“尊贵的皇帝,我有个不情之请,请您将这位美丽的姑娘赏赐给我做我的王妃!”
巫曼曼呆住了。西域使者从来都是开口要她去做舞姬,没有一个像哈塔这样,张嘴便要娶她为妻的。这对巫曼曼的鼓舞太大,以至于她喜极而泣,瞬间泪凝于睫。
大花木着个脸,盯着哈塔王子看了半天,这才回头,望着巫曼曼面无表情地说道:“夜叉,你意下如何?”
巫曼曼看了看大花危险眯起的双眼,又望向哈塔那双深深的绿眸,其中的爱慕不言而喻。
“管他呢,死就死吧!”巫曼曼决定赌一把,好歹西域王妃也比夜叉女强不是?
“皇上,我愿意!”话刚一出口,巫曼曼忽觉大脚趾一阵剧痛。她低头看去,无语凝噎。大花那只无赖的大脚正踩在她的脚上,还威胁地轻轻点了点,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踩断一样。
“真是卑鄙至极。”巫曼曼朝天翻了个白眼,愤愤地想。可能怎么办呢?形势比人强,大花随时会踩断她的大脚趾,随时能让哈塔王子出不了中原。
思来想去,巫曼曼虽然感激哈塔王子的欣赏,更垂涎西域王妃的宝座,为了她与哈塔王子的安全,也只能幽幽地看着大花,怨气十足地把刚才那句话续上:“我愿意留在您身边。”
大花很开心,他缓缓撤开那只脚,转身得意地看向黯然神伤的热血青年哈塔王子,不真诚地安慰道:“王子不要伤心,这丑女不愿意跟你走,我挑两个美女补偿你。”
说完,他唤人将宫中最美的女子今夜送到哈塔王子的枕边。
巫曼曼不禁为哈塔王子掬一把同情泪。谁都知道,大花眼中的美女,便是充斥整个宫廷的那些歪瓜劣枣的惊世丑女。他每每拿这些女子赠给有功之臣,都会害人家痛哭流涕,让人家原配正室感激不已。若不是太后眼光正常,对大花严加看守,不许这些女子诞下皇室血脉,估计大花现在就真正成了夜叉族的始祖了。
今晚要挑他眼中最美的给哈塔王子,但愿不会出什么事才好。
四
宴请王子第二天,巫曼曼听到了一则八卦:哈塔王子半夜被二丑女追得在京城近乎裸奔,后被一家青楼老鸨所救,二人一见钟情,王子说要娶她当王妃。
巫曼曼在自己院子里恨得咬牙切齿跺脚不已,眼泪掉得像断线的珠子。一恨大花阻了她的路,二恨哈塔变心太快。一个西域王妃,就这么拱手让了人,想想始作俑者大花,巫曼曼恨不得生食其肉。
大花此时倒是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看到巫曼曼满脸眼泪,他先是呆了一下,然后便沉下了脸,望着她皱眉冷声道:“你怨朕阻了你的机会?”
巫曼曼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回他:“不是,是为陛下送出去的美女可惜。”
大花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了些,踱到池塘边坐下,与巫曼曼闲聊:“这哈塔的眼光不好。看不上美人就算了,挑丑女也没挑到个最丑的。那老鸨我去看过,丑是极丑,可还没到你这个地步。”
到如今,巫曼曼早已不奢望大花嘴里能吐出象牙。她失了王妃宝座伤心至极,难以打起精神应付他,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是,便幽幽地望着池塘发呆。
大花不甚在意,闲闲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池塘,随口又说:“今后你不要做舞姬了。这年头丑女反比美女惹眼。御膳房缺柴火丫头,你先去帮帮忙。”
“什么?”巫曼曼几乎跳起来。她抖着手,颤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眨了眨眼睛,巫曼曼一字一顿地确认,“皇上要我去御膳房当、当柴火丫头?!”开什么玩笑!打小巫曼曼就像皇妃一样被乡亲们呵护着长大,从不做活,现在叫她去烧柴火?杀了她算了!
大花没有看她,声音平静,只是巫曼曼又感觉到了那该死的威胁。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不愿意?”巫曼曼马上立正站好,垂眸柔声说道:“不是,我打小就喜欢烧柴火,刚才只是欢喜得过了。”
大花的嘴角可疑地抽搐着,咳嗽了一声,他点头应道:“那就好,好好干,将来提拔你。”
“去你哥吧!”巫曼曼心里暗骂。烧柴火的能提拔到哪里?到金銮殿上在你屁股底下烧柴火?
可骂归骂,大花的话就是圣旨,普天之下莫敢不从,巫曼曼也只得打包行李,到御膳房报到。
御膳房的人热情地对她表达了欢迎:闻鸡起灶,夜深才睡。打水、劈柴、洗菜切菜、和面、淘米、给御厨们捏肩捶背……巫曼曼一个人包了整个御膳房的杂活。
俗话说“苦中作乐”,在御膳房,巫曼曼唯一的一点快乐就是,等到夜深,御厨们都睡了,她溜到御膳房,自己动手做上一餐,享享口福,也算是慰劳慰劳她自进宫以来饱受摧残的身心。
巫曼曼最拿手的,便是家乡风味的咸菜和卤蛋。爽口鲜香,着实不赖。
这日深夜,她同往日一样偷偷摸摸溜进厨房偷吃,不想门突然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小公公大模大样地溜达进来,看见她便是一愣。
巫曼曼看见那小公公也是一愣。她忙擦擦嘴边的卤汁,正要站起身,小公公冲她挤眉弄眼,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别弄出动静来。
巫曼曼只得坐下,忐忑不安地看着小公公踱到自己面前,皱眉看了看那咸菜,又看看卤蛋,伸指指着盛放的坛子犹豫地问道:“这能吃?”
巫曼曼点点头,想了想不把他拖下水自己也难以善了,便浅笑着邀请小公公:“一起吃?”
小公公看着她笑靥如花,愣了下神,闻了闻卤汁香味,便不客气地往巫曼曼身边一坐,拿了双筷子开吃。
小公公食量惊人,一轮风卷残云后,坛子里便不剩什么了。巫曼曼看着坛子直心疼,小公公却擦擦嘴,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满意地说:“好吃,明天这个时候我还来!”
五
巫曼曼从此便有了一个朋友,每到夜深与她一起偷吃。这小公公性格爽朗,说话逗趣,每每逗得巫曼曼笑得花枝乱颤。小公公看着她便直了眼睛。
不久后,宫中传言,皇帝的胞弟看上了宫女一枚,欲正式纳为侧妃。
御膳房的人就此热议时,巫曼曼包办一切活计,累得昏天黑地不去理会。
只是夜深人静,巫曼曼再也看不见小公公来了。一个人偷吃的滋味,也变得寂寞起来。
巫曼曼坐在御膳房的地上,呆呆等了半天,才喃喃自语:“你终于还是不来了。”她枯坐无聊,抿了抿嘴,站起身来收拾坛子准备回去。就听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巫曼曼闻声惊喜回头,嘴里说着:“你终于来了!”结果小公公没出现,门外的,是冷着一张脸盯着她看的大花。
大花抬脚进门,脸上有着隐隐的怒气,盯着巫曼曼看的眼睛又眯了起来,缓缓说道:“你在等谁?等到这么晚?”
巫曼曼被大花吓得不轻。她边往后退,边结结巴巴解释:“我、我等大师傅备明天的食材呢。”
“是吗?”大花哼了一声,继续迫近她,冷笑道,“朕竟不知,朕的亲弟弟除了打仗,还能兼职厨子。”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巫曼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可面对大花那双只差喷火的眼睛,吓得也只得推脱。
“你听不懂?朕的弟弟与朕长得如出一辙,是人都能看出来,你认不出来?”大花冷笑,一脸了然地盯着巫曼曼,眼神中彰显出帝王威严来。
巫曼曼低头不敢说话。是,她初一见小公公,便认出来那是大花的亲弟弟秦王。可当时情势紧迫,不把他拖下水,她也要倒霉。私入御膳房,不死也重伤啊。
后来秦王喜欢上了她,她当然知道。可她若不抓住这个机会,难道要在宫里让大花叫她一世夜叉族?
只是巫曼曼没有想到,大花会这么怒气冲冲地寻了过来。
巫曼曼退后一步,细声细气地解释,试图平息大花的愤怒。
她深吸一口气,柔柔地说:“陛下,我深爱陛下,可我的容貌却配不上您的身份,只能在您的弟弟身上继续我的仰慕,求您成全我这小女子的一点卑微愿望吧。”
她说得如泣如诉,楚楚可怜,几乎把当年那青楼头牌教给她的手段全部用上了,语气、眼神、肢体语言,无一不到位,超常发挥,炉火纯青。
果然,大花停住了逼近她的脚步,那双眸子也不再向她放冷光。他眯着眼,细细端详着巫曼曼。巫曼曼明白,这是最关键的时刻,能不能做王妃就在这一瞬之间。她拖着发软的腿,咬唇与大花对视。最终还是没经过青楼培训的大花败下阵来。他伸出手,在半空犹疑了一下,终是将巫曼曼揽进了他结实宽厚的怀里。
巫曼曼被他抱得紧紧的,耳朵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和胸膛起伏,脸慢慢变得发烫。刚要害羞,谁知大花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喟叹:“朕只是想把你这个又丑又泼的女人放在身边逗乐子,怎么有这么多人跟朕抢,而朕也舍不得你了。果真丑人多作怪啊。”
巫曼曼立时又被大花打击了。她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果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
她还没腹诽完,就被大花捏着下巴抬起了脸。她不解地看着大花,就见大花死死地闭紧眼睛,那张俊美的脸离她越来越近,他的嘴唇印上了她的,迅速挑开她的牙关与她唇舌交缠。一室烛光旖旎,伴着咸菜卤蛋的鲜香味……
六
巫曼曼被大花从御膳房调回了寝宫,她却整日为“他喜不喜欢我”这个恶俗问题心烦。
若说不喜欢,大花与她结实缠绵的长吻怎么解释?
若说喜欢,可大花每次吻她,都紧闭着眼,仿佛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他的态度直接影响着巫曼曼的心情,让她也跟着忽喜忽怒、患得患失起来。这种感觉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大概是,大花吻了她后?
近几日,大花每日都在朝上议事许久,有时彻夜不回寝宫,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
巫曼曼发觉自己越来越为大花挂心,看大花吃不香睡不好,她心里便也跟着揪扯起来。
终于这一日,巫曼曼等到大花早早回寝宫,便欢喜地迎上来,携着大花的手,絮絮叨叨说闲话。
大花不开口,只是深深地盯着巫曼曼看。良久,连巫曼曼都觉得无话可说了,不安地停下来望着大花,他才顿住脚步,沉沉地对巫曼曼说:“哈塔回去后觉得后悔,跟朕索要你,朕把他的使者打了四十杖赶出去了。”
巫曼曼听了,倒不怎么激动。这哈塔王子变心太快,更何况,她现在有大花,其他人都像浮云。
大花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又缓缓说道:“哈塔起兵犯边,逼朕将你送给他。你意下如何?”
巫曼曼本是低着头,闻言忙抬头看着大花,急急地说:“可我心里只有您,我不想要他!”
大花的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一下,声音带着隐隐得意说道:“朕也是这么说的!”
巫曼曼依着他娇笑道:“这几日您就在烦心这个?”
大花的眉头重又皱紧,他摸了摸巫曼曼的头顶,疲惫地吐出一口气,叹息道:“不是,是秦王。”
“秦王?他能有什么事?”巫曼曼不解地问。
“他此刻本应出战,却执意不去,说我若不把你给他,他就再不为我效力。”大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失望与疲累。
巫曼曼低下了头,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个英武的小公公,确实陪着她度过了在御膳房那一段艰辛日子。可,她如今心里满满的全是大花,真的容不下他了啊。
大花捏着巫曼曼的下巴,从鼻腔哼着说道:“你在想他?”
巫曼曼赶紧摇头。天知道这大花的占有欲多强,若是让他疑心,马上闹腾到鸡犬不宁。她赶忙劝慰大花道:“我是为你忧心。秦王抗命不去,边塞可怎么办呢?”
大花听了,哈哈一笑,骄傲得如同只斗鸡,大声说道:“朕堂堂马上皇帝,御驾亲征个小小西域不在话下!”
巫曼曼仰头看着大花,抿嘴直乐,如看一个喜欢炫耀的孩子。
大花说完,忽地低了头,低声在巫曼曼耳边说道:“只是亲征之前,朕想要你,好吗?”
巫曼曼立时脸红,扭扭捏捏低首不语。大花看她害羞,哈哈大笑着抱起她便往卧房走,不理她的惊叫和轻捶。
巫曼曼被大花抱到榻上,温柔而急切地剥除了衣裳,咬着下唇羞涩地等着大花将她变为妇人。大花仍然紧闭着眼,口手并用,在巫曼曼身上探索撩拨。两人情到浓时,巫曼曼呢喃地问:“您为什么不睁开眼呢?”
大花的回答如晴天霹雳,当下便把巫曼曼的爱意劈得粉碎:“朕不习惯看着丑女做这等事,只能闭眼把你想成美女了。”
原来他是把别的女人的样貌,套在她身上了啊。巫曼曼的眼睛有些干涩地想。她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可突然涌来的一阵鼻酸夹着心酸,让她瞬间忘记了面前的男人是九五至尊,劈头盖脸地便朝大花打去,间杂着掐扭咬踢等十八般武艺,只求解气。
大花正在兴头上,却被她一顿暴打,顿时怒气勃发,睁开眼看时,却看到巫曼曼盈满泪水的眼睛,不禁愣了。
巫曼曼狠狠推开大花,跪在床上,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的恩宠民女受之有愧,求陛下将我赐给秦王,或者杀头吧。民女难与陛下同床共枕。”
大花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巫曼曼。皇帝的骄傲不允许他在被拒绝时说一句话,只是他的眼神,从狂怒到受伤,幽黑静谧得吓人。
他咬牙切齿,朝外喊道:“来人!将这贱人给我……”接下来的话,他却说不出来了。巫曼曼凝着泪的眼睛,盛满了伤痛,让他难以说出“杀”这个字来。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拳头紧紧握住,良久不言不动。巫曼曼低着头,泪珠一滴一滴掉到还带着他们体温的床帐上,很快氤氲开来。
终于,他还是开了口:“将她送到秦王府,赏金百两,赐婚!”说完,他看着巫曼曼,希望她能像刚才一样,抬头俏生生地对他说一句“我心里只有您,我不想要他”。
可巫曼曼只是默默起身,穿上衣裳,目光直直地从他身边经过,连半句话都没说。巫曼曼刚走出屋门,就听轰的一声巨响,然后是咔嚓咔嚓木头倒塌的声音。他一拳擂倒了拔步床。
巫曼曼的脚步顿了顿,终是没停,直直走远。
十日之后,秦王府纳侧妃,皇帝率军亲征西域。
巫曼曼一身水红,盖着盖头,坐在洞房里等秦王到来。
如今真成了王妃,可她却开心不起来。这不就是她追求的生活吗?从此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美貌有人珍惜,不挺好吗?可为什么,她此刻却这么期待有人能在她耳边,叹一声“丑人多作怪”呢?
想着想着,巫曼曼泪凝于睫。她探手进盖头,刚擦掉眼泪,马上又淌下来,怎么也擦不完。一想起那个紧闭着眼的男人,她的心就又空又凉,难以自持。
身边的婆子见状,偷偷劝她:“王妃莫哭了,一会儿有贵客来,别坏了仪态。”
巫曼曼苦笑。怎样的贵客,能贵得过大花呢?如今大花是她的大伯哥,怎能到卧房来看她?
她低着头,依旧淌泪不止。泪水滴在红裙上,染湿了锦缎。她看着越发伤心,低声抽泣起来。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片刻后,一双白皙的手拿着一方帕子忽然给她递过来,一个声音慈祥地叹息:“悔不当初,说的就是你吧?”
巫曼曼一惊,忙撩开盖头看去,只见一个祥和的中年贵妇站在她面前,满是怜悯地看着她。
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突然齐刷刷地跪成一排,口中呼道:“太后万福金安!”巫曼曼听了浑身一震,妈呀,真有贵客啊,大花的娘来了!
她忙站起来,双膝扑通跪下,朝太后叫道:“太后万福金安!”想了想,又加了句,“儿媳见过婆母!”
太后轻叹道:“痴儿,你是我哪个儿媳?”
巫曼曼脱口便想说“大花”,可转眼又想起来,如今,大花与她形同陌路。她现在是秦王的侧妃。
她心里就像被刀绞般难受,不由得哽咽道:“媳妇是秦王侧妃。”说完,她忍不住又低泣起来。
太后摇了摇头,坐在桌旁打量了她半日,才开口:“你真是个傻子。”
“啊?”巫曼曼边抽泣边吃了一惊,边抽抽边问道,“我怎么傻啦?”
太后冷哼了一声,语气与大花如出一辙,叫巫曼曼看着又伤了神:“以色侍人者,色衰则宠败。哈塔、秦王,看上的,不都是你的美貌吗?因你的容貌而爱你,又能有多深呢?”
“这……”巫曼曼愣住了。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看着太后,像个求知的孩子,问道,“那什么爱才深?”
“傻孩子,”太后浅笑道,“在他眼里,你是世上最丑的女人。可他仍然愿意为你得罪强敌,为你远赴沙场搏杀,为你成全你和别人。这样的男人,就算你鸡皮鹤发了,难道他还会嫌弃你?”
巫曼曼不说话,只是低头,良久地低头。不一会儿,她的泪珠又将鞋尖打湿。
太后也不语,稳稳地坐在那里等着她开口。
半晌,巫曼曼才抬头,眼泪已经停住,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她看着太后,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回去等皇上。我不能在他为我征战时嫁人。我要等着告诉他,我已经爱上他!”
太后看着巫曼曼充满勇气和爱意的双眼,轻轻扯开嘴角笑了。她转身朝门外喊道:“傻儿子,进来吧!”
门外,突然出现高大身影,一身盔甲,一向冰冷的眼睛此时满是暖意,看着巫曼曼轻轻绽开一个笑容,柔声说道:“我必须听到你的回答,才能安心为你而战。”
一室烛光摇曳中,他大步跨进来,揽住巫曼曼的肩膀,低头一个深情的吻送上。这一次,他没闭眼,她也没闭眼,两人的目光,久久交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