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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与妖精

缺席审判离婚

苏慕北这次是下了决心要和季芳离婚的。当然,这个决定与外遇无关,他只是想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已。就那么地坚决,就那么地想摆脱束缚,就那么地想自由自在地像鱼儿一样游回到自己的海洋里,一丝不挂地想游到哪儿就游到哪儿。用苏慕北的话说,就是为了追求绝对的自由。

苏慕北这次提出离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之前,他曾经向季芳提出过一次,季芳不同意。季芳哭了,很小声的,坐在床头抽泣着。季芳说:孩子都那么大了,我们也都年龄不小了,有必要搞这么大的动作吗?

苏慕北像哄孩子一样劝季芳说:之前,我们者是为了别人活,先是为了奶奶活,后来是为了孩子活,咱们为自己好好活一回,成不?我们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土都埋到胸这儿了,再不为自己活,我们是真的没机会了。

苏慕北从小没了娘,两岁时,爹娶了个外地老婆,从此后就移民外地。他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对奶奶向来是百依百顺。季芳是个贤惠的女子,虽然长得不精细,但奶奶说好就好,就娶回家做娘子了。现在,奶奶不在了,孩子也长大了,不用自己再为他操心了,苏慕北就寻思着自己要为自己负责任地活一回。

季芳认为苏慕北的想法就是不负责任,哪有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道理,就连游戏也有游戏规则呢。一定是自己平时过于娇惯这个男人,让他如此无理取闹。于是,季芳就躲了起来。两周找不到季芳,苏慕北果然慌了,衣服没人洗,领带没人打,整天吃快餐真的很反胃,于是就乖乖缴械投降,不再提离婚这事。

人不能有想法,一旦有了,它就像鬼魅一样缠着你,时不时地跳出来提醒你一下它的存在。这一年多来,这鬼魅就一直缠着苏慕北,让他寝食难安。

所以,这次他铁定注意一定要和季芳离婚。季芳又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再次消失在人海茫茫的火车站。苏慕北最终还是离了婚,法院是缺席审判。

自由后的苏慕北真是心情舒畅,他把房子留给了季芳,自己又置办了一处小巢,精致得无与伦比,雕花的骑士剑,绘着胖胖法国村妇的饰盘。他端着金丝边茶杯坐在放有大盆牡丹花的阳台时,总是神思幽远。有那么一个时刻,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红袖添香的知己。他想,这个红粉佳人一定不能像季芳一样粗糙,一定要长袖细腰,老白不是说过“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嘛。朴实的老白都那么说,总不会错吧。

汪小曼就是那样的女子,粉面桃花,长颈细腰,一笑,浑身的妖精味直往地上掉。汪小曼是苏慕北离婚半年后遇到的,当时,苏慕北就想,这世上还有如此绝妙的女子,真是该给造物主唱唱颂歌了;要是早一点遇到汪小曼,该多好,那前20年就不白活了。不行,苏慕北马上纠正自己,再早20年,不是有季芳嘛,再说了,汪小曼那时才是几岁的娃娃,能干什么。

苏慕北和汪小曼在一起时,心里总是在不停地感慨;人与人真的太不同了,花朵儿就是花朵儿,一张一合都会芳香四溢;柳絮儿就是柳絮儿,一呼一吸都有味道了,不干净了。汪小曼推他,让他远点。他狡黠地笑着说:不行,你不是想要一个小的吗?给你。

汪小曼就坐了起来,说:你知道你给的是什么吗,那叫杂种。

苏慕北就软了,躺在床上说:那你就离了吧,我养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这房子也可以写上你的名字。

他成了唯一的败笔

汪小曼就真的和她那位大学同学离婚了。汪小曼说,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每个月拿那几张数得过来的薪水,情人节买束花都要考虑来考虑去的,那不叫爱情,那叫小气,那叫提襟见肘。太清贫的爱情不是爱情,是生活。日子可以清苦,爱情一定是奢侈的。汪小曼喜欢奢侈的爱情,苏慕北刚好能给她这种想要的东西。

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两个人一起犯贱,一个人突然不犯了,另一个人就彻底傻蛋。汪小曼就是先突然不犯的那个。主要是因为苏慕北运气不好,还不到四十,就得了那种人见人烦的恶病——脑部毛细血管梗塞。

在医院里,汪小曼问医生:输液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医生说:应该会吧,堵着呢。汪小曼就不说话了。苏慕北问:如果出院后,我不如以前矫健了,你会不会嫌我?汪小曼烦心地说:你怎么会不矫健?

苏慕北便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让医生给他打通血栓。也许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是一个让他后悔终生的决定。在成千上万例成功的病案中,苏慕北成了唯一一个溶栓的败笔——栓没溶解,反而脑部出血。

苏慕北彻底歇菜。出院后的苏慕北,口齿不清,走路颠簸。他这条大白鲨被时光彻底搁浅在沙滩上。出来混,早晚是要还得。过多地透支罗曼蒂克,它会早早地还原你一个朴素的真相。

汪小曼走了。汪小曼喜欢的东西叫“爱情”,而不是叫生活,或者说叫日子。她喜欢被爱,被宠着,不喜欢真刀实枪地过日子。日子是给朴素的人过的。汪小曼那么奢华瓷白的一个人,是专门摆在橱窗里做供人欣赏的洋娃娃,给人看的,不是给人过的。

午后的阳光总是很白,很暖。苏慕北就坐在阳台上的荆椅里望着瓦蓝瓦蓝的深邃的天空想汪小曼。那是位怎样的女子啊,那么纤细的手,那么秀美的脖颈,那么柔软的腰肢,像青蛇,对,就像青蛇。苏慕北想着想着嘴角就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他渴望汪小曼回来,就像渴望吃一口枝头的水蜜桃一样。

汪小曼回来了,很低调,穿着件烟灰色的礼服裙,裙摆曳地。她是回来要求离婚的。她坐在苏慕北的对面,她给苏慕北倒了一杯水。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脖颈上,很白暂;还能看到金色的绒毛在雪白的肌肤上呼啸着。

苏慕北颤抖着手在纸上写道:不要离开。汪小曼说:房子还给你。苏慕北继续写:我还行。汪小曼说:我知道你行。苏慕北又写:请你相信我。汪小曼站了起来。

汪小曼在离开阳台的那一刻,苏慕北猛地站了起来,扑向汪小曼,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汪小曼像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躺着,闭着眼睛,任阳光打在她花样的脸上。苏慕北喘着,他觉得他热血沸腾。可是,他的手颤抖着什么也做不成。汪小曼站起来,平静地理理头发,要扶他起来。

苏慕北推开了汪小曼的手。他看到了汪小曼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嘲弄,静得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大理石。

生命是声接力赛

苏慕北不相信汪小曼真的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昨天,不是昨天还一起兴味盎然地坐在“绿”的咖啡厅里吗?汪小曼不是说过不离不弃,还对他微笑的吗?汪小曼仿佛说的是“对你微笑,纯属礼貌”。看来不离不弃,也纯属放屁了。

苏慕北从汪小曼离开后,就一直坐在地上,直到季芳和孩子的到来。孩子都这么高了,苏慕北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很多东西。不经意间,这棵挺拔的小白杨已经绿意葱葱了。生命真是场接力赛啊。

季芳的菜味道还是没有变化,季芳的粥还是味道绵长。季芳曾经告诉过他:什么叫爱情,爱情就是一锅沸水,一把豆,一把米,熬吧熬吧,就是整个人生。季芳说,她一直都在为他熬粥,只要他愿意回来。

苏慕北哭了。他知道,季芳说的爱情是亲情,是朴素的日子。而他想要的是和汪小曼一起不要脸地过着桃红柳绿的生活。

苏慕北选择了自己离开整个红尘闹市。离开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正媚。离开的那个瞬间,他又想到了汪小曼,那个狐一样的女子。她拿走了他密码箱里的全部积蓄,还流了他种在她腹中的小的,但是他不恨她,一点儿也不恨。他觉得自己很贱,但却心甘情愿。

苏慕北仿佛还听到耳边有季芳的哭泣声,嘤嘤咛咛,如丝如缕。他想起小时候奶奶讲的故事:春妹喜欢夏哥,夏哥喜欢秋姐,秋姐喜欢冬弟,而冬弟呢,则喜欢春妹。于是,他们就一个个疯了似的去追寻自己的梦,而结果呢,就是春夏秋冬无休止地轮回,一千年,一万年地永不相交,却又寻寻觅觅。他觉得就像季芳、他和汪小曼一样。

苏慕北希望在最后一刻为他哭泣的是汪小曼,而此时的汪小曼却不知在哪里为谁伤神。花是主人,卿是过客。汪小曼是他的过客,他也是季芳的过客。苏慕北微笑着,他仿佛又看到了汪小曼那美丽的脖颈,泛着白光,跳着,叫着,和着他的生命一起玩去。

季芳又一次放声大哭,那么绝望,那么无助。

多年以后,季芳还说着同样的话:苏慕北,我们现在这种脚踏实地的生活,多好。没有争吵,没有分歧,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我熬的粥,香甜酥软,唇齿生香,有红枣,有糯米,有大豆,有红豆,还有枸杞、莲子,比一定爱喝的。我们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应该是知天命的,应该是放下胡思乱想,过安稳的日子的。现在你明白了吗?你喜欢上这种生活了吗?你一定喜欢上了。不然,你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

苏慕北确实在对着季芳笑,只是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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