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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长了,是要剪的

 这个心事是悄然生长的,起初力道根本没有注意,悟到的那一刻,力道自己都惊出一身热汗来。那天,他蹲在洗手间背对着门,穿着全棉黑T恤,椰林沙滩裤,他撅着屁股,疯狂刷地。如意开了房门进得屋来,洗手间的水淌成激流,发出的哗哗噪音掩盖了如意的关门声,力道的后背也没长眼睛,他仍然撅着屁股专心刷地,如意轻轻走到力道的背后,想吓他,她举起手飞向他的屁股,就在最后一刻,她突然发现不是阿冕,此时力道的潜意识也一定有所体察,一瞬间就转过身来。如意叫了一声,大笑起来,颤颤地弯下腰,无力地垂下手:好险!你们两个为什么买一样的衣服呢?我还以为是阿冕呢,手差一点就打下来了啊。

  你真的打下来多好啊!力道脱口而出,出口之迅疾跑在了他意识的前面,脸上即刻跟进他的渴望和迷茫,两眼呆呆地、赤诚而热烈地望着如意。

  如意愣了一下,脸刷的红了,讪讪地走开。

  他们是合租,如意阿冕是一对同居恋人,力道和阿冕是最好的哥们儿。

  洗手间的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淌,力道看到镜子里自己的一张陌生了的脸,他木然伸出手去,水就马上停了。可是风从南北窗灌进来奔出去,一团一团,没完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哦。那就是说风不安生了,动起来了,雨就必来。

  从此,他们,如意和力道在狭小的空间里相遇时,四肢僵硬,面部麻木,心动过速。两人之间没有镜子,却分明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内心世界。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状况,力道觉得不能回到从前的关系里了,而目前的关系又的确无法让双方安顿,至少他不能。在力道看来这是前进半步生,后退半步死的绝境,无论如何已经不能回避。于是某一天,力道咬咬牙,偷偷地把一只藏银手镯放进如意挂在客厅壁柜里的风衣兜里,又在如意上班的路上给她传了信息:爱我,在左;否则,在右。

  这一天,力道几乎想去医院了,他的心脏狂暴地企图挣脱心肌的束缚,并冲破宽阔坚硬的肋骨。如意很晚才回来,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力道紧盯着她挂衣服的动作,那只银手镯在右腕上放出遥远高原的神秘之光。

  力道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也许气息松弛过度,顿感虚弱萎靡。他病了一周,也想了一周。挫折变成羞愧。他觉得他从未责备自己的确是太放任自己的行为了,他不够爷们,不是汉子。阿冕是他的哥们,可当力道陷入迷乱之时,却并未设身处地为阿冕着想,自己病了,不能起床的时候,却是阿冕料理他的生活。

  当力道摇晃着身体走出自己房间的时候,如意仍然在南方出差,力道觉得这是个好征兆,他可以借此时间把自己残存的一丝孟浪与不安彻底压服下去。

  日子就这样滑过去。忙碌或者悠闲,紧张的压迫或者一个小成功的快乐。这一切充实着力道的生活,让他回到往昔的轨道上来,尴尬也被年轻的情怀释放掉了。

  中秋节到了。阿冕、如意、力道三人吃了一顿异乡饭,就移到阳台上去喝茶赏月。月光轻柔地、涟漪般地铺展下来,宛若薄如蝉翼的轻纱。在持续的、一层一层慷慨铺展的过程中,三个人沉醉在彼此的目光中。阿冕为自己美满的爱情和赤诚的友情吟唱着一只古老而迷人的歌谣,如意坐在一只摇椅上轻轻摇着那歌子的旋律,力道站起来,走到边上去,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他是故意制造一点距离,让那一对恋人变成一幅静谧幽雅的油画。力道的目的达到了,他眼里满溢着陈逸飞油画里蕴藉着的悠远宁静的美!当力道把目光引申到欣赏细节上的时候,他的耳朵轰鸣了:如意的左腕上神秘的藏银手镯发出芒刺一样幽蓝的光。

  第二天早上,阿冕起来发现力道的屋门大开,屋内空空如也。随后在共用的客厅茶几上发现一把房门钥匙和一张打印纸。打印纸用记号笔写了黑粗的几个字:头发长了,是要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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