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啪——
巴掌落在纪希脸上,这是廖知知第一次打人,未想过,竟是这般干脆利落。
旁观的人并不多,那边打完球的几个男生正在喝可乐,其中一个目睹了这“暴力”全过程,饶有兴致地抛来一个眼神。
廖知知挣脱不开纪希的手,于是伸出另外一只,扬起来,挑高她本就粗的眉头,拧成川字。
“还想要个巴掌吗?纪同学?”
纪希愣了一下,松开了手。
她到A城上大学的第三天,前两天里,纪希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开学的时候过来帮她拎了一下行李之外,手机就彻底关了机。
廖知知也不是一个缠人的女朋友,只是经历了两年异地恋的苦楚,现在她好不容易跟他在一块儿了,这件原本在期待中的事却突然变得蹊跷万分,让她觉得有些忐忑。
直到那日,廖知知终于在食堂里碰到了纪希和一个女孩坐在一块儿进餐。
廖知知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纪希抬起头来,脸色瞬间苍白,身边女生抬起一张秀气的脸,故作亲密地挽了纪希的胳膊。
“找我们家纪希什么事?”
纪希的脸色更白了,他杵在两个女孩中间,百口莫辩,尽力想挣开那缠人的胳膊。
廖知知知道,眼前这个姑娘就是张茜。她知道张茜,去年圣诞节,纪希回家陪她过,晚上在KTV,张茜来了无数个电话。廖知知只是平和地问了他一声,纪希轻描淡写成普通朋友。她也就选择了相信。
廖知知跟纪希在一起三年了。两年前纪希考到了A市念大学,从此两人靠着声音传递来维持初恋。现在总算熬到了头,她以整整高出分数线20分的分数偏执地来了他所在的大学,却发现,自己所为的,竟是一场幻觉。
那一刻,廖知知忍住心中的难过,朝张茜笑了笑。
“久仰学姐大名,承蒙学姐视如己出地照顾纪希,学姐辛苦了。”语罢,她微微颔首,彻底让一向相信姜还是老的辣的张茜风中凌乱。廖知知尴尬地笑着,最后转移目标,冲着纪希说:“你今天答应跟我看电影的吧?走吧。”
廖知知平静地看着挣扎着的纪希,这三年来,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她一贯是温柔的,在纪希心目中,廖知知很善解人意,从不强求什么,她似乎总是可以等,等他空下来,等他来看她。她从来没有怨言,哪怕是高三最忙的时候,只要他愿意,她还是可以抱着电话跟他煲一晚上的电话粥。
他不是不爱她的,他之所以关机,是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段三人关系。他本来铁定心要跟张茜分手的,可是面对张茜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手足无措的纪希拖着拖着,就把三个人都给拖难堪了。
纪希终究还是在沉默里推开了张茜的手。张茜的脸一红,哭着跑了。
廖知知胜利了,对周遭抛过来的眼神毫无反应,只是放下刚拿在手里的盘子,坐下来,默默地吃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那对大三的金童玉女出了岔子,那个看起来心机很重的小三,乃大一新生廖知知。
常乐本不是热衷八卦的人,可张茜是他的发小,并且是多年同窗。她这几天食不下咽,黑眼圈霸占了一张脸,憔悴得叫人心疼。
常乐并不太喜欢那个过于阴郁的纪希。张茜对他不好吗?张茜漂亮,性子又好,与常乐更是多年的老友,这样的好朋友被他纪希给碰到,还不当捡到了宝似的,居然还朝三暮四,简直是不知好歹。可常乐毕竟也知道,感情的事他掺和不得,便只能看她掉眼泪,外加叹气了。
那日张茜非要跟他们篮球队的几个男生借酒消愁,几杯下肚,不胜酒力的姑娘开始拖着常乐哭诉,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廖知知了?到底哪里不如了?
那时候常乐也没见过廖知知,不好下定论,不过他真以为对方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呢。否则,纪希怎么就忍心为了她而叫张茜哭成这样呢?
直到在小卖部门口,常乐看到了掌掴画面,他朝纪希露出嘲弄的表情,那个凶巴巴的瘦弱女孩,居然就是那个盛传里的小三儿?
长得根本不像小三嘛。一来不够漂亮,大概是因为把她设想成一个绝世小三脸的姑娘,所以常乐有些失望地发现,这个皮肤很白,脸上有点小雀斑的姑娘居然就是廖知知,觉得失望极了;二来,她脸上的表情让常乐想到与世无争四个字,哪里有小三该有的作风和表情,何况她得了逞,又何必再为难男主角呢?纪希不是投入她的怀抱了吗?真是匪夷所思。
2
廖知知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寝室门紧闭着。她听到里头的对话,几个室友凑在一起,聊起了她和纪希还有张茜的事来。
言语是十分难听的,大致意思是廖知知有何本事去抢张茜的男朋友,一定是不要脸至极。而那个纪希倒也奇葩,放着昔日的女友不顾,对一个大一学妹情有独钟,这又何必。
那几日,纪希似乎是幡然醒悟,夹在两个女生之间近两年,实在是对不起廖知知,亦对不起张茜。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廖知知才是自己的正牌女友,虽然最近在旁人口中,她莫名其妙成了第三者,他倒也没想让她沉冤得雪,只是日日找她变得勤快了,大表决心,和张茜断了来往。
可是廖知知不要了。
她冷漠地应对他的殷勤,一直都不言不语。他跟着,她便让他跟着,在食堂里,她吃完饭就会默默地站起来把盘收掉,只是头一次,不会再拿他的那份;在图书馆里,她静静地看书,一眼都不看在旁边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纪希。她沉默得吓人,却也温和得吓人,完全就当纪希是个隐形人。
可是没料到纪希在小卖部前拖住她,竟说出那样的话。
“廖知知,你知不知道我也很为难。张茜对我很好……我真的,我难以拒绝她……你知道我的心很软的……她一直知道你的存在,但是她不计较……她……”
廖知知听得心酸,只是抬起头,笑着说了几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对你,不好吗?”
一句话竟叫他哑口无言,半天他才说:“廖知知……你该原谅我。我们俩在一起那么久了……这样分开了多可惜。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爱的人是你……”
她没按捺住心头的恶心,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无耻。
这个耳光,被届时经过小卖部的常乐收在眼里,只有一个结论,这个小三,还很凶呢。
3
廖知知的小三事件,因纪希的买醉事件达到了高潮。
张茜得知后,气急败坏。她也着实是喜欢纪希,两年前新生开学的第一天,纪希帮她把出奇多的行李搬上宿舍楼,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摔坏了他的腿和她的照相机。纪希却拄着拐杖跑出去买了一台赔给她,她从此就喜欢上了沉默寡言的他。
张茜并不是坏女孩,也知道纪希在B城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可是张茜说她可以等,何况,在A市,他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而慢慢地,这种霸占变成了一种理所应当的事,廖知知成了那个不具象的敌人。她斗啊斗,终于在她出现时,发现自己兵败城下。
张茜不甘心。那个廖知知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纪希这样沉沦,却也忘了,先来后到自有道理,她张茜,才是那个第三者。
张茜去找廖知知的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常乐得知此事立马奔赴现场,他怕张茜吃亏。你看廖知知是多威武的角色,那巴掌狠辣至极,她又怎么会对张茜手下留情?
常乐赶到她们寝室楼下看见的第一幕,便是张茜蹲在地上大哭,旁人议论纷纷。而那个始作俑者廖知知,只是站在那里,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得像个雕塑。
好友哭得稀里哗啦,常乐想定是她受了欺负,此时也不管那个“不该多管闲事”的原则,冲了上去,将张茜拽起来,冷冷地瞥了廖知知一眼,问:“她怎么你了?”
张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说:“她说我才是小三……我……”
“你本来就是小三。”廖知知忽然扭过头来,朝着张茜狠狠地道。
“你嘴巴放干净点。”常乐瞪她,却被那女孩的眼神给吓了一跳,“说话要负责任,谣言传出去你叫张茜怎么办。”
“身正不怕影子歪。”她嘲弄地笑了笑,依旧站在那不动。
张茜哭得更厉害了,周遭的人群被常乐带来的几个兄弟驱散了。
“看什么看,这里的热闹关你们什么事!”
廖知知忽然没有预兆地迈开了腿,要往楼上走。常乐一把拦住她,廖知知抬起头来,眼神里没有情绪,只有冷漠。
常乐太讨厌这女孩的眼神了,她简直心机重到他都感觉到害怕。
“好狗不挡道。”廖知知瞥了一眼张茜,抬头说,“你要拿的耗子在那边哭。”
嘴巴刻薄并不是廖知知擅长的事,但因为话少,反倒有十足的杀伤力。
常乐咬牙切齿,但又拿她没有办法,只狠狠地说:“廖知知,你给我记着,做坏事,是会遭报应的。”
那女孩却低下眼睛,淡淡地说:“不用你教,我相信他们会有报应的。”然后推开他的手,转身上楼。
4
那天张茜哭了很久,却死活要去找纪希。纪希红着眼睛从男生宿舍楼下来,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满眼心疼地看着张茜,然后问了一句。
“你去找知知麻烦了?张茜……你何必为难她……”
那一刻,张茜真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将他心里的廖知知,打得鼻青脸肿。
但人的际遇是十分有趣的事,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忽然就成了常见的客。
常乐觉察到自己的哥们刘博想要追求廖知知时,大感不快,却也不便说什么,只问了句:“刘博,你没觉得廖知知这姑娘,不太适合你吗?”
虽然说得含蓄,但刘博还是憋红了脸,为廖知知强辩道。
“她其实不像你想得那么坏……”
“是啊,多好呢,是非之源啊!”眼看兄弟执迷不悟,他真是要帮他悬崖勒马了。
刘博一贯将常乐奉为偶像和大哥,这时候却一脸逆反:“常哥,她真的是个好女孩!”
这让常乐更觉得廖知知简直是个妖精了,连刘博都被她骗得团团转,那姑娘是不是去修了什么法术!常乐正恨铁不成钢,这时刘博憋红了脸说:“过两天我生日,廖知知好不容易答应来了……你相信我,你一定会对她改观的。我真的……挺喜欢她的。”
那一天,刘博在学校附近的酒楼请了宿舍人,以及球队的朋友,还有廖知知。
一桌子男生,只有廖知知是女生,而她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刘博殷勤地替她倒饮料,夹菜,生怕招呼不周,好似整桌宴席都是为了廖知知摆的。而在场其他人,都深知常乐不喜欢廖知知,有几个也是亲眼目睹这姑娘掌掴纪希的,因此心下也尴尬,只顾着各自说话,往日里豪饮的一群人,因为廖知知的在场,显得有些怪异。
常乐看不惯刘博的胳膊肘往外拐个不停,终于板着脸针锋相对。
“大家都喝酒,你一个人喝饮料是怎么回事?”
刘博的手一哆嗦,饮料险些洒出去,下意识地去看廖知知的反应,轻轻地问:“能喝点酒吗?”
廖知知点了点头,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并不看常乐,而是递到刘博的杯前。
“生日快乐。”
刘博受宠若惊地一饮而尽。
廖知知也记不得自己那日喝了多少酒,男生一杯杯地敬她,她也不推辞,幸得她遗传了父亲的好酒量。
常乐表面上跟身边的兄弟畅饮,其实注意力却全在廖知知身上,那个不动声色的女孩,他不知道她到底有怎样的魔力,一声不吭地,就能蛊惑了纪希以及刘博的心。他讨厌她的沉默,讨厌她不把他的刻意刁难当回事,好像一切都事不关己。
那让他觉得自己很失败。
酒过半酣,一场生日宴席叫一半的人喝醉了。刘博已是三魂丢了七魄,直呼要去洗手间。众人看向廖知知,直到刘博恳求说:“你能不能扶我一下呢?”
廖知知犹豫了一下,起身,扶着刘博往洗手间走去。
常乐冷哼了一声,继续喝酒,过了不到半分钟,却见廖知知一脸阴沉地走了出来,拿了椅子上的包,向大家颔首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这时候刘博踉跄着跑出来,脸憋得通红,拦住廖知知的去路。
廖知知站住,沉默得什么话都没有说。刘博说:“我送你好不好?”
她摇头。
“那我找个人送你好不好?我不放心。”
刘博近乎恳求地对她说,然后求助地看着桌上的兄弟,大半都喝得快挂了,只有常乐一脸清醒。
“常哥,你能帮我送一下她吗?”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迎面的凉风吹得廖知知裹紧了衣服。
秋意已至,那逝去的夏天像一个绝情地转身,一去不复返了,贴着皮肤的只有酒精的热度和空气的凉度。她默默地跟在常乐身后,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
常乐忽然回过头来,对她说:“你不会觉得我真要送你回去吧?我可不是刘博。”他冷哼着看她的反应。然而廖知知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往公交车站走去。
“喂,这么晚是没有公交车的。”常乐见她不理自己,心里大气,却还是提醒了她一声。
“哦。”她便伸手拦出租车,此时的出租车都像中了邪,全是已有客地亮着红灯,绿色的则忙着交接班,过眼即走。她便保持着那个拦车的姿态,眼神专注,表情淡漠。常乐看着她,脸上原本调侃的神情渐渐淡去。外头太冷,他又不好直接丢了她就回酒店,眼下他心烦意乱,似乎再看一眼廖知知脑袋就会炸掉,只想快点把这尊大佛送走。
迎面有黑车经过,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司机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问他:“去哪儿?”
常乐并非不知道黑车的危险性,此刻却脑中一热,反正廖知知那么生猛,也不怕黑车吧,于是说了地点。廖知知犹豫了一下,就被他塞进了车里,她回头看他的眼神,淡淡的,却还是生硬地说了声谢谢。
那一声谢谢叫常乐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怪怪的。他记下了车牌号,然后客气地跟她说:“到了给刘博来个电话报平安吧。”
“好。”她已回过头去,再也不看他。
黑车在夜色里绝尘而去。常乐蹬蹬蹬地上楼,见刘博一脸沮丧,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说,只一个劲地摇头。
“至于吗……为了这样一姑娘一个生日都过不开心?”常乐笑他没出息。
刘博却只是眼神暗淡无奈地笑笑。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廖知知的平安电话也没有来。本来常乐也不会在意,廖知知那种人,一看就自私,怎么会把别人的担心当回事呢。
可是刘博却拿起手机,抬起头对常乐说:“她电话怎么关机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啊!出租车车牌号你记了吗?”
“记了啊……”常乐心虚地答道。
电话始终没有拨通,刘博的酒醒了一半,拖着常乐就摇摇晃晃地往学校赶,跑到廖知知的宿舍楼下。
他们找了人上去找廖知知,才知道她已经在宿舍了,空着急了一场。刘博是松了一口气,常乐却气坏了。
这个廖知知,简直目空一切到了极点!她倒是肆意地践踏别人的担心和好啊,他的兄弟因为得知他让她上了黑车急得差点跟他拼命!
在得知她人“安然”地在寝室里,却连下来都懒得下来后,常乐真的是气炸了,一边骂刘博没出息,怪他竟为廖知知担心到这程度,而人家不但不给他面子就离席,连电话也关机,简直是太过分了。
刘博委屈地说:“其实也不能怪廖知知……之前去洗手间的时候……是我过分了。我……我酒喝多了,想亲她……”
常乐听得一怔:“她没给你一巴掌吧?”
“没有……她把我推开了,跟我说了声不好意思……”
太古怪了简直,常乐反而忍不住想给这没出息的兄弟一巴掌。
常乐必须承认,虽然他那么不待见廖知知,自己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关注她的一切了。大一的时候常乐不努力,有一门课到大三重修,便是与她在一个大教室里碰到了。看到她睡着的时候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他就幸灾乐祸。看到她居然能对答如流,他就开始气恼。
常乐一边鄙夷着廖知知,一边却被她单薄的背影所吸引,令他自己都费解。
这几天,廖知知都没有来上课。常乐有些诧异,却忍了下来。直到张茜有天说起:“听说廖知知被抢劫了,活该呢。”
常乐一怔,手里的奶茶一紧,挤了自己一身,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朝张茜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有天晚上,好像是坐黑车……”
他的心里一咯噔,忙给自己想去找廖知知的冲动找了个理由,那就是他是大丈夫,这件事也算是他的错,他可不想欠廖知知一个人情。
当廖知知站在他面前时,常乐惊呆了。这女孩还是以往的样子,淡淡的眉眼,简直淡成了一个影子。苍白的一张脸上,小雀斑隐隐约约地冒着,眼角有片淤青,这大概就是她不来上课的原因吧。
她不紧不慢地跟他说了那日的经过,司机将她带到了一片无人地,忽然动手抢了她的东西。
常乐听得心惊肉跳,要是廖知知那日出了什么差错……他得负怎样的责任啊。他见她没提,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那个人要抢我的玉佩。其他东西没事,但是这个我不能给,就跟他打起来了。”
他回忆起那日那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司机,忍不住骂道:“你傻逼啊,一小姑娘打得过他吗?”
廖知知朝他笑了笑,笑容里有淡漠也有疲惫:“打不过也得打。可是玉佩还是被抢走了。”
常乐被她的表情惊了一下,那股决绝叫他不忍心了:“我记得那车的牌照的,我们去报警吧。”
他一把拖过廖知知就走。
那车牌是套牌,根本追不到那黑车司机。廖知知安静地在派出所做完笔录,事实上,这桩案件,也算是无疾而终了。
廖知知什么都没说,回来的出租车上,常乐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抱歉,他生硬地说了句对不起。
廖知知没有说话,她忽然恨恨地抬起头,眼中含泪。
“都是你。”
常乐被她吓了一跳,本来还心虚,却被女孩的一句话给激了起来。
“不就是一枚玉佩吗?我赔给你就是啊。”
“你赔不起!”廖知知忽然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司机吓得忙刹车,女孩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却还是固执地摇摇晃晃往前。
“神经啊……”常乐忍不住骂了一句。司机回头看他,似乎在询问该开车还是让他下车去追她。
常乐想了想,掏出钱付给司机,可下车后哪里还有廖知知的踪影,他在马路中间站了很久,忽然觉得心烦意乱。
5
张茜被常乐给弄怒了。
“你要我去问我的男朋友廖知知的玉佩长什么样?你是不是疯了?”
常乐摆摆手说:“别生气嘛。我只是想买个一样的赔她,省得她觉得我欠了她。”
一想到廖知知的眼泪,常乐忽然觉得一阵不悦。
张茜总算平静下来:“那块玉佩我想应该是纪希送给她的……但是纪希不是已经跟她断了吗?她何必……”
“也是。”常乐思忖了一下,道。可是这个债还是他欠的,常乐跑到玉器市场,买了一块质地良好的玉,花了他两个月的生活费。
再怎样,这块玉应当也不会比她那块差到哪里去吧。
再跟张茜碰到,他问对方纪希的情况。
张茜支支吾吾地告诉他:“我不想放弃他。但是他也很为难啊。我只希望廖知知会退出吧。”
果然如她所说,很快地,纪希跟张茜又恢复了形影不离的行踪。有时候撞见了,廖知知好像没事人一样,就这么跟个幽灵似的飘过去。纪希的眼神便跟着飘过去,张茜不满,却也拿他没办法。
刘博还是一如既往地陷在一段常乐看不起的暗恋里头,那暗恋的女主角,却好像事不关己,轻描淡写地交往,让常乐心中惶惑。
他托刘博将那块玉佩转交给廖知知。廖知知忽然找上门来。
廖知知站在他面前,也不说什么,只把那块玉佩还给他。
“我说过,你赔不起的。何况这块玉跟我那块根本不一样。”她斩钉截铁地说,眼神里,虽已没了那日的恨意,却仍旧是带着令常乐不爽的成分的。
常乐终于被她激怒了,言语中有不屑:“不就是一块破玉佩。你至于吗?有些东西是别人的,你也别老想着抢好吗?”
那几日,听张茜抱怨起纪希和廖知知还常有往来,常乐对她更是颇有微词。
“至于。”她倒是言简意赅,“有些事,是别人的事,你也别老想着管好吗?玉佩我不要你赔,也请你不要管我。”
“廖知知!”常乐的脸通红,气得将那玉佩扔到地上,“做人要有点原则,我说过,坏事做多了,会有报应的!你这样做小三,又怎么能得到幸福?看吧,你的纪希,不要你了!”
而那女孩转过身的背影只是微微一停,便再也没有回头。
6
学校里出了一件大事,盛传纪希一边与张茜交往,却还对那个廖知知心心念念。张茜终于按捺不住,找廖知知理论,发生了冲突,最后从台阶处滚落下去。
常乐气急败坏地为好友出头去找廖知知。
“不是我推的她。”廖知知这样说。
“不是你推的,难道是她故意把自己摔伤?”常乐听不下去她的狡辩。
廖知知想了想,说:“那倒也不是。她应该也不是故意的,不小心踩空了吧。”
常乐骂她:“廖知知,你真的太恶毒了!你放过纪希和张茜好吗?我知道你有魅力,离别人的幸福远点好吗?”
她笑着抬起头来,回答他说:“你能让他们离我远一点吗?”
那件事的终结,却以纪希的母亲赶到学校为终结。那个苍老的女人,一巴掌掴在儿子的脸上,纪希一句话都没说,被打得晕头转向的。那天常乐也在场,男生宿舍楼里一阵喧哗。
廖知知赶到时,常乐露出了鄙夷的目光。纪阿姨坐在床边,发出了哭声,一边拉过廖知知的手说。
“是阿姨欠你的啊……养了这么个不像话的儿子!”
常乐在围观的人群里,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第三者,成了婆婆眼中的指定儿媳?
在一起的三年时光,是廖知知最好的年纪,却也是最不快乐的时光。她望着纪阿姨脸上痛心疾首的表情,慢慢地说道。
“阿姨,不怪纪希,是我,是我喜欢了别人。我跟纪希的缘分散了,是我的问题,不关他的事。”
常乐看着她的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那小小的雀斑被眼泪盖过,然而廖知知第一次笑得那么灿烂。她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弯的,以往那冰霜一样的寒,慢慢地被那一弯月亮的温度给化开来了。
你们知道吗?这世界上有种好是心甘情愿,也有种再见是心如死灰。
7
张茜在病床上,终于愧疚地告诉他,她才是那个第三者。
那个叫廖知知的大一女生,跟纪希在一起已经三年了。只是她真的很喜欢他。所以在舆论上,她不能让自己落于下风。
她哭着跟常乐说,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是那个自私地抢别人东西的人,但我确实是。那天我去找廖知知,她平静地跟我说“纪希是你的了,请你们放过我”的时候,我心中真的很害怕……我知道,我比不过廖知知。我也终于明白了纪希为什么这么喜欢她。那块玉佩,其实不是纪希送给她的,是她爸爸留给她的遗物。她爸爸是纪希爸爸的战友。他们是青梅竹马……纪希的妈妈从小就喜欢廖知知……我一直觉得纪希对廖知知,不过是对母亲的言听计从,“媒妁之言”罢了,怎么可能是爱情呢……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纪希喜欢她,知道她被黑车抢劫后,纪希找了很久黑车的事,却没有一点线索……
常乐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日头大好,可这个冬天冷得彻骨,他不禁抱紧了自己的身子。
那个在他心里,一直以一个巫婆和小三的形象出现的女孩,终于沉冤得雪了。他的脑海里飘过了她的脸,第一次相见时,那一巴掌下的痛意,后来的沉默,以及眼角淤青,却仍云淡风轻的样子,以及那天她在出租车里,含着泪冲他喊道,是你欠我的!
是他欠她的。
常乐飞快地在马路上行走着,大街上的面包车一辆接着一辆,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冷厉,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8
那个拄着拐杖的少年站在廖知知的面前,树影斑驳地在他脸上闪烁。廖知知站在那里,抱着一个热水袋,没有说话,只歪着脑袋。
当他的手掌伸开,露出掌心那块熟悉的玉佩时,廖知知惊呆了。
这就是命运,让他再次遇到了那个黑车司机,他毕竟是年轻男生,三下两下就把他擒到了派出所,好不容易,他弄清楚那块玉佩的去向。他冲到那个典当铺的时候,被迎面一辆出租车给刮倒。
但幸得只是轻伤,他将那块玉佩交到一脸愕然的廖知知手里,头一次,用温和的语气跟她说。
“对不起。”
廖知知抬起脸,报以一笑:“谢谢你。”
这样尴尬的对话,让常乐有些失神,眼前的女孩还是过去的那张脸,却不是过去时的表情。她那么好看,而自己曾那样带着偏见看她,常乐简直要羞愧至死。
“廖知知……以前你为什么,不辩解?明明,你才是那个受害者。”他开始为她不甘,这份不甘,带着对自己的偏见的仇恨和悔。
“没有什么受害者。这三年是我最好的时光,给了他。但是他也给了我他最好的时光,我不亏。但我也无须愧对任何人。”
她将那块玉佩收好,忽然将手里的热水袋递给他。
“你冷吗?给你暖一下。”她依旧是那么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常乐接过她手里的热水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廖知知,昨天我以为我快要死了,我当时觉得,我有太多遗憾。”
“人要知足,才能常乐。”念到他的名字,知知朝他笑了笑。
那遗憾就是,如果我死了,就不能再看见你。常乐没有说出那些话,只是看着那女孩,捧着她的自尊和骄傲,转身上楼,然后她回过头来,冲在楼下的那个男生,露出了皓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