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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你没有勇气

勇气和青春” width=”500″ height=”375″ src=”/d/file/2013/23a68b4872eb70c94a90480fcd522b4a.jpg” />

一、那时我要是知道“葵花宝典”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武功,打死我我也不会跟他一起走的。

那一年,我和卤蛋的梦想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溜出去.经过长途跋涉,去到一个竹影摇曳的深山里当和尚,学武功

因为我们在电影里看见,仿佛每一个和尚.都有盖世神功。

于是,我们便出发了。

我们特地选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卤蛋趁小区超市里的陈大爷打盹儿的时候,偷了十八个卤蛋和三瓶矿泉水,塞到了书包里,他特爱吃卤蛋,这也是他名字的来由。

那一天,我们磨破了裤子,爬上了小区的墙头,然后,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其实那时候小区里的门本来是开着的,但我们还是选择以翻墙这种方式证明自己是练武奇才。

结果,那一次,我们沿着长长的街道走了很久,经过了七个十字路口,过了两座桥,我们本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呢.结果仍然没有离开云倾市。

但是.让人感到郁闷的是三天之后我们居然在云倾城里迷路了。

后来,我们饿得实在不行,就抢了路边一位老乞丐的食物,结果被他追得鸡飞狗跳。

其实,我之所以从家里溜了出来,完全是被卤蛋这个王八蛋给怂恿的,我才不愿意当和尚,我还想娶周佳诺呢,据说和尚是不能娶老婆的。结果,当我把这些话说给卤蛋听的时候,他就用自制的双截棍狠狠地打了我的脑袋.他说:“蒋一寒,你脑袋里面除了女人还有什么?你想啊,等你像电视里的高手一样练成了“葵花宝典”之后,耍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你就那么轻轻地勾一勾手指,那些女人就会失魂落魄地跟你浪迹天涯,多酷啊?”

我承认当时自己的生理知识有些缺乏,那时我要是知道“葵花宝典”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武功,打死我我也不会跟他一起走的。

我们好不容易逃脱了老乞丐的追踪,跑到了一条从来没去过的胡同里,卤蛋倚在墙上,气喘吁吁地对我说: “怎么样蒋一寒,跟着我混没错吧,我们才刚一出道就跟天下第一帮丐帮交了手,以后在江湖上混,说出去也算是资本。”

后来,他本想爬上海边的一条渔船去逃花岛拜黄药师为师的,结果,还没等开船呢就被一个渔民给抓住了。

他把我们当成了偷鱼的,捆在一张破渔网里,送到了派出所。

再后来,卤蛋那两眼冒着火的爸爸就来了.他把卤蛋打了一个皮开肉绽,然后将我送回了自己家。我爸爸是个知识分子,他倒没有揍我,而是严厉地告诫我说以后再也不许跟着卤蛋胡来了。

他教训我的时候,我站在窗前向楼下看去。

我看见穿着一条天蓝色连衣裙的周佳诺正坐在楼前的那棵芙蓉树下写作业,微风吹起来她长长的刘海,那么美。

我说:“爸,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误入歧途了,我要好好学习,周佳诺喜欢的一定是学习好的孩子,我还要娶她呢。”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爸爸正打算出门,结果一听见我的话,刷地一下折回来,从脚上扒下自己的拖鞋,啪地一下就拍在了我的脑门上。

他说: “蒋一寒,你脑袋被狗咬了呀,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跟周佳诺来往,你怎么还想着这事,你还不如跟着程月明那王八蛋出家当和尚呢。”

我忧伤地看着他愤愤离去的背影,然后转过头来看向楼下的周佳诺,我不知道小区里的大人们为什么都对她这个单亲孩子充满了看法,她妈妈做过什么又不代表她做过什么,虽然没人知道她爸爸是谁,但也不能因此而为难她。

是的,周佳诺的妈妈为了生计,的确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她总是把那些不三不四的陌生男人带回家。每当这时,周佳诺就会搬着一个小凳子,到芙蓉树下的水泥台上写作业。而人们非得把她这种好学上进的行为说成是为她妈妈放风,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庆听他们这么说。

二、其实我觉得我说的那句话一点部不拐弯,要不他怎么可能听懂呢。

从小学到初三,周佳诺都是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桌子上,因为没有人愿意跟她同桌。

初二那年分班的时候,我跟她分到了一个班,那时候,我本想鼓起勇气向班主任要求跟她同桌的,可是最后关头还是放弃了。

我只是抱着书本坐在了她前面的一个位置上,每当上课的时候,我都会尽量坐直身体,张大耳朵,聆听她在后面发出的动静。

下课的时候,我会找很多理由向她搭讪。

她的话很少,仿佛知道别人不喜欢自己似的,在我向他借橡皮或者铅笔的时候,她会头也不抬地指一指自己的文具盒让我自己拿,然后继续做着面前的习题。周佳诺的成绩很好,每次都会取得全校第一名。这也从另一方面加剧了同学们对她的愤恨,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卤蛋的父亲拿着他得了十六分的数学试卷教训他时的情形,他说: “程月明,你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浑球,你看看人家周佳诺,你怎么连个婊子的女儿都不如。”

他一边骂着程月明,一边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试卷卷成一个筒.狠狠地拍着卤蛋的脑袋,他拍一下再拍一下,结果卤蛋就恼了,一把将试卷夺过来,大声地对他吼道:“你有什么权利骂周佳诺,她哪里得罪你们了!”

结果,他的话没说完,咚的一声,就被爸爸一下子踹到地板上,看样子,那时的卤蛋爸爸还没有将祖传的绝世神功传授给儿子。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一向大大咧咧的卤蛋也对周佳诺有意思,我明明记得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当和尚的。

那一天卤蛋偷了他爸爸放在桌子上的半包香烟,爬到小区的扬水塔顶上,抽了整整一下午。那个水塔是我们小时候的秘密基地,为了不让别的小朋友爬上去,卤蛋每次下来之后,都会故意把第一层钢梯的N型钢筋给抽出来,藏在不远处的花丛里。水塔顶部,是一块几平米的木台,站在那里看下去,脚下成片的梧桐树开满了灯笼一样的花朵,使得整个人仿佛漫步在浅紫色的云端。

卤蛋将烟蒂抛到楼下,迎着阳光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说: “蒋一寒,我知道你小时候喜欢周佳诺,那时候我觉得她不性感,现在我也喜欢他了,不过我们是兄弟,我给你公平竞争的机会。”

我笑笑地看着他不说话,接着走上前去从他手中皱巴巴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同样皱巴巴的香烟,放到嘴边点燃。

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羡慕卤蛋,我羡慕他在面对周佳诺的时候要比我勇敢。

在向周佳诺借了不下三十次橡皮之后,我终于跟她慢慢熟稔起来,有一次,我甚至还跟她谈起了理想。

她说她的理想是考上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赚好多好多的钱,然后带着妈妈一起离开云倾,去到一座没人认识她们的城市,过安稳而平静的生活。

然后,她转过脸来托着下巴问我,她说: “蒋一寒,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鼓了鼓勇气,用脚尖来回摩擦着地面,最终视死如归般的对她说: “我的理想就是,你和你妈去别的城市的时候,也能把我一起带过去!”

结果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脑袋就被卤蛋这傻X重重地按到桌子上了,我听见他冷冷地嘲讽道: “蒋一寒.你丫能不能有点出息,既然喜欢周佳诺就直接告诉她好了,干吗拐弯抹角地说这些屁话。”

其实我觉得我说的那句话一点都不拐弯,要不他怎么可能听懂呢。

我抬起头来,理了理自己那颗为了勾引周佳诺专门留的三七分,挑衅般的看着他。我看见他的嘴里叼了一根火柴,白衬衣的袖子挽得老高,衣领下面的扣子故意解开两颗,露出了肩胛骨上那条青色的文身。那文身是我陪他一起去纹的,当时他本来想纹一条龙,结果文身师傅却给他纹了一条蛇。因为纹龙要一百块,而他只有五十块,所以只能纹小龙。

不过,那条蛇却被纹得异常凶猛,脑袋斗大,还吐着一条红色的信子,于是,卤蛋便很喜欢。

在看到周佳诺并不为他的文身所动之后,他将我赶到一边,自己坐在我的位置上,看着她信誓旦旦地说: “周佳诺,你放心,以后谁欺负你我就揍他,谁再说你妈坏话,我也揍他,谁在背后对你指手画脚我还揍他……”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卤蛋的话说得很直接,但我却觉得比我刚才那句话还要迂回。

周佳诺没有说话,她只是微微地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低头做起了作业。她的睫毛那么长,黑眼珠很大,她仿佛在用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反问我:“瞧,程月明能为我做那么多事情,你呢?”

三、我想,他喜欢周佳诺,应该不会比我少一点。

那一年夏天,卤蛋没有考上高中,这我一点也不意外,他要是能考上,我的眼珠子说不定才真的会掉下来呢。

好在,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很无所谓。

他说他的志向本来就不在此,当年他偷偷地扒运煤的火车逃到另外一个城市的时候,要不是他爸把浑身乌七麻黑的他给追了回来,说不定现在他已经混成了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但是虽然他嘴上那么说,我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了失落。

后来.当我爬上水塔的时候,就看见他哭了。

看见我后,他将身体背过去正对着墙壁,瓮声瓮气地骂道: “你TMD怎么来了?”

我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身旁凌乱不堪地散布着几个啤酒罐,和一地参差不齐的烟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突然转过头来,用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我说: “操,蒋一寒,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因为没考上高中才难过的吧,我只是想到以后很少有机会看见周佳诺而有些难过罢了。”

说到这儿,不等我回话,他继续叮嘱道: “既然你跟她同时考上了一中,以后你就得帮我看着她,她从小就挺老实的,不能让别人欺负他,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别的男生打她主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认真的表情,我不知道如果当时我告诉他自己想打周佳诺主意的话,他是不是会一下子把我从二十几米高的水塔上掀下去。

值得高兴的是.也许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时候小区的大人们仿佛渐渐理解了周妈妈的做法,很少有人再在背后说闲话了。也许,他们觉得周妈妈一个人把周佳诺养大其实挺不容易的。

也许因为学校离家远了很多的缘故,上了高中以后的周佳诺渐渐变得开朗起来,虽然我们两个人不在同一个班,但每次下课的时候,她都会来我们班找我,跟我聊一些最近发生在她身边的新鲜事。有一次,她居然告诉我说他们班一个男生对她有意思,还给她写了一封情书。

我想起卤蛋交代我的事情,强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于是将那封情书一把从她手里夺过来,就去找那个男生理论了。

结果,那一天,我还没说上两句呢,就被那个男生给揍了。

而且,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后来的周佳诺,望着我那张七彩斑斓的脸的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

她说: “蒋一寒,你傻不傻啊,他只是给我写了一封信,我又没答应他什么。”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我的嘴角,关切地问道: “疼不疼?”

她的手指上不知道抹了什么牌子的护手霜,有淡淡的桂花香味,她的手指很长,很细,指甲修剪得很漂亮,让人忍不住陶醉。

我轻轻地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脚尖,我说: “周佳诺.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后退一步,微微一笑,接着点了点头。

她说: “知道吗蒋一寒,有些事情如果你一直藏在心里,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她说: “很多方面,你真应该学学程月明,他虽然粗鲁了点.但身上还是有优点的。”

我说 “难道在你心目中我还不如卤蛋那痞子?”

听了我的话,她微微地撅了撅嘴,说了一句: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然后,她抬起脚来,狠狠地在我的小腿上踢了一下,就转过身去跑掉了。

其实她的意思我明白,可是,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卤蛋,想起了小时候和他一起下河摸鱼上房揭瓦的一幕幕情形,于是突然就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我想起了那个穿着泛黄的白衬衣,坐在水塔上面神情低落地抽着劣质香烟的少年,想起了他跟爸爸因为周佳诺而反目成仇时决绝的表情。

我想,他喜欢周佳诺,应该不会比我少一点。

四、海风夹杂着雨点扑面而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哭。

那些天.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每当周末的时候,骑着单车载着周佳诺一起回家。

她坐在后座上,唱着新学的歌谣,我们就那样沿着并不怎么宽广的马路骑过去.温暖的阳光从行道树的枝叶间洒下来,落在我的肩膀,落在她挺拔的小腿上。

我故意将车子骑向一条条的沟壑,背后的她发出一连串的尖叫,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用指间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腰。

于是便特不要脸地用一种大义凛然的口气对她说: “周佳诺,要是你实在坐不稳的话就揽住我的腰吧。”

于是她便很听话地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用双臂环住了我的身体。

车子每次驶上小区附近那条更为狭窄的水泥道,快要经过那片小型广场的时候,周佳诺都会提前跳下来,让我先进小区。因为,她怕别人看见我和她在一起,会对我产生不好的影响。

每当这时我都会很听话地踏起单车,快速地冲进小区。

我将车子停到楼下的时候,曾很多次用眼睛的余光看见左手边那座高高的水塔上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孩正在静静地看着脚下发生的这一幕幕。我不敢回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很久很久以后,周佳诺对我说:“蒋一寒,你不知道,那时我多希望你能停下车来,对着站在你身后目送你离开的我大声地命令道——快上车,我才不怕。可是,你始终没有。”

当然,在此之前,卤蛋曾经找到过我,然后不由分说地在我脸上挥了一拳,只说了一句话,他说: “你不配喜欢周佳诺!”

是的,我承认自己生来便性格懦弱.我怕被小区里的邻居看见自己跟她在一起,我怕爸爸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对我大动肝火,我怕我与她之间那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关联,会被世俗的枷锁轻而易举地打破。

所以我和周佳诺之间这种暧昧不明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多年.直到高中毕业,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错了。那时的我才终于明白,其实很多机会,早已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悄悄地一去无返。

那一年高考结束之后,我和周佳诺窝在家里享受着空调吹出来的冷风时,发生了一件对周佳诺来说几乎算是致命的大事。

在这之前,我一直想着等到成绩出来之后,我拿周佳诺的志愿卡,按照她志愿上填报的大学照抄一份。那样,我又可以和她在一起了,我发誓上了大学以后,我肯定会勇敢起来,肯定会像卤蛋一样大声地对她说出自己的爱慕。

结果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有些人在你的生命中,永远都是让你来仰望的,比如卤蛋。

事情的起因是周佳诺的妈妈被警察给抓了。

其实,这并不重要,在我的印象中以前她就经常被抓,但重要的是这一次她是顶风作案,遇上了严打。警察把她抓起来之后,以从事淫秽活动为罪名向她开出了三万元的罚单。本来阁妈妈打算把牢底坐穿的,结果周佳诺为了让警察放人,乖乖地把钱取出来送到了公安局。而那些钱,恰好是周妈妈积攒下来准备让女儿上大学用的。

这样一来,就算周佳诺考上了大学,她也无法完成学业了。

那一天,被放回来的周妈妈第一次打了周佳诺。

我站在楼上,透过对面的窗户看过去,我看见她用一只晾衣架狠狠地抽打周佳诺的掌心。

她每打一下,我就会跟着打一个哆嗉。

而倔犟的周佳诺却始终如树木一样安静地站在她的对面,任凭她将自己的掌心打得皮开肉绽。

然后,周妈妈将晾衣架扔到地上,一下子抱住女儿,大声地哭了起来。

七月的天空,大雨说来就来,一道明亮的闪电撕开雾蒙蒙的天空,伴随着沉闷的雷声,银亮的雨点便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摆在窗子上来不及收回的花盆里,水仙花洁白的花瓣被雨点打落,飘进了土壤里,沽满了肮脏的泥水。

我觉得那个名叫周佳诺的女孩多像那一朵水仙花啊,她本是洁白而透明的,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在命运的狂风暴雨中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浑身沾满世俗的泥淖。

后来,周佳诺曾经流着泪对我说她再也不可能继续上学了,她说她不后悔当初把所有钱拿去救母亲的决定,因为她是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样子很失落,身影很孤单。其实我本想上前一步紧紧将她拥人怀里的,可是,到最后,也只是把一包消炎药塞进了她被周妈妈打肿的掌心里而已。

她说: “蒋一寒,如果你能考上大学,就多拍一些照片寄回来吧。”

说完话,她便转身冲进了大雨中,我举着一把蓝色的雨伞在雨中伫立良久.我感觉自己的眼眶突然一热,海风夹杂着雨点扑面而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哭。

五、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积满了泥水,他的脑袋被按在脏水里,不停地吹着泡泡。

卤蛋在默默无闻了整整十八年以后终于干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在雨过天晴的某个早上,在一家银行对面的小饭馆里吃了两根油条,喝了一碗豆浆之后,居然一把从面点师傅的手中抢过菜刀,冲到对面刚从银行里提了钱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面前,抢了他的包。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没忘把两块五毛钱拍到了饭馆老板的面前。

那一次,他一共抢了一万两千块钱,他本想让我把这些钱交给周佳诺让她去上学的,结果他还没把钱递到我手里呢,几个穿便衣的警察就把他按到地上了。

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积满了泥水,他的脑袋被按在脏水里,不停地吹着泡泡。

他一次次倔犟地抬起脑袋,又被警察一次次地按进了泥水里。我听见他恶狠狠地威胁那些警察,他说: “你们把我抓起来吧,我不跑,你们杀了我也行,但这些钱必须交给周佳诺,那是她上大学要用的,那是她的梦想!”

警察哪里肯听他的话,将他铐起来之后,又把那一沓钞票装进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

我看见卤蛋的脑袋上沾满了泥水,头发打着绺贴在长了两颗青春痘的脑袋上,他看着我冷笑一下,然后大声地对我喊道:“蒋一寒,如果你是个男人,以后就勇敢一点,要不顾一切地对她好,谁要是敢动她,你就得踉他拼命,拼命,知不知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警察塞进了一辆汽车里,汽车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溅起的泥水弄花了我的白色帆布鞋。

然而车子刚要开出胡同口的时候,周佳诺却一下子冲了出来,为了躲避她,汽车发出了一连串尖利的刹车声。

“找死啊你!”一名年轻的警察摇下车窗,大声地对她吼道。

然而她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径直走到车后,对着后座上的卤蛋笑了一下,她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被一直躲在墙角里的她听见了,因为我听见她哽咽着对车里的卤蛋说: “程月明,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等你,我要嫁给你!”

她的语气很坚定,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然而当时的卤蛋说了些什么呀,他只是扬了扬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铐,自嘲般的笑了一下,然后很臭屁地对她说了句“别傻”?

简简单单两个字.说得让我好想哭。

车子拐了一个弯,最终消失在了路口。

我失魂落魄地走上前去,想要安慰一下周佳诺,而她的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她高高地扬起头来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还故意将我撞了一个趔趄。

我不知道最终她是不是真的能够嫁给卤蛋,但我清楚而绝望的知道.有生之年,她再也不会喜欢上那个懦弱不堪的我。

我背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上,我看见水洼里映出的自己的眉目正伴随着微微的涟漪一点点扭曲,突然就哭了。

六、我哭,是为我那虚无的青春里,从不曾有过的张狂!

那一次,卤蛋因为抢劫罪被判了有期徒刑七年,法院开庭那一天,他那酒鬼父亲将他所有的东西都从窗户里扔了下来,我捡了好久才全部捡完。好在,因为抢劫罪被媒体报道了的缘故,云倾城内的好多居民都从报纸上了解到了周佳诺的情况,纷纷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她也在那一年成功地进入了大学校园。后来,这件事情还被省一级的电视台做成了法制片,成为了普及法律知识的一个宣传片。

后来,每当寒暑两假回家的时候,我还是能经常看到周佳诺,我们偶尔也会在共同去陈大爷家的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面对面地撞见,但,也仅仅是相视一笑,然后擦肩而过罢了。

水塔附近的梧桐花照旧每年开落,但站在水塔上的我,却再也没有找到过那种年轻时如同飘浮在云端的感觉。

我将卤蛋那本从地摊上买来的”武功秘籍”包在一个塑料兜里,藏在了水塔上面,我仰面躺在木板上,抬头看向蓝白相间的晴朗天空,想起小时候的一幕幕,扯了扯嘴角,对着天空苦涩地微笑。

我还记得那时候的卤蛋把从陈大爷家偷来的白砂糖沿着木板的缝隙倒进水里的情形,他说:“知道吗蒋一寒,周佳诺家的自来水也是从这里流下去的.我把白糖溶进里面,那么她喝水的时候就会变成甜的了。”

那时候的卤蛋好傻,他不知道,水塔里的水那么多,自己的那点儿糖,根本不足以改变周佳诺的苦难。

他歪着脑袋倔犟地看着我,反驳我说: “那又如何,至少我努力去改变了,就算微不足道,至少我做过了就无怨无悔!”

他说:“你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三年后,卤蛋因为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提前释放。

我在水塔上摆了一箱啤酒和他爱吃的卤蛋等他回来.可是我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到他的踪影。

第二天他没来,第三天他也没来……直到一个月以后,我才收到他从内蒙古寄来的一封只有邮戳没有具体地址的信。

他在信里对我说他出狱的那一天,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流浪的事情,于是便再次踏上了漫无目的的征程。

他说他随便爬上了一辆运木材的火车,在车厢里睡了一觉,醒来后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说: “蒋一寒,你不知道当我坐在像小山一样高耸的圆木上,对着向身后飞去的铁轨大声呼喊时的感觉到底有多棒,就像是个真的盖世英雄。”

他说: “你告诉周佳诺,别傻!”

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打湿了信纸.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其实自己也成了卤蛋身体里的一部分,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在遥远的他乡,替我实践那还来不及细想就已老去的青春。

我哭,是为我那虚无的青春里,从不曾有过的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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