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朽木不可雕也
随之而火的是她在作文里描述的那个人老师块头很大经常穿着一件棕色外套头顶上只有几根稀疏的头发整天黑着一张脸活脱脱的就像一个黑面罗刹。
而这篇实在称不上佳作的文章也被当事人也就是文中的黑面罗刹当着全班念了出来一口浓重的乡音普通话配上他标准的阴沉表情让台下的同学们一个个忍俊不禁又不得不憋住。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四十多个人的教室里一张张憋笑憋得通红的脸时不时憋不住冒出来的呼气声与黑面罗刹讲的一口乡音普通话相交织奏出了一曲高亢激越的交响曲充斥在秦夏的耳旁。
“啊”读完一篇作文后脸色愈加阴沉的黑面罗刹象征性地发出了他多年来沉迷于书香气中的感叹声随之降临的就是一通慷慨激昂的质问他伸出拿着作文本的手朝着秦夏深恶痛绝地指责“秦夏同学你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嘲讽是对老师的不尊重”
看着黑面罗刹气得都快冒烟的样子秦夏站在座位旁大仇已报的喜悦感在心底开出了一朵花。她面无表情地应道“老师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写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你长得牛高马大不就正好烘托出你高大伟岸的形象吗你最爱穿那件棕色外套不就是赞扬你勤俭节约的高尚品德吗还有你稀疏的黑发不就是因为日日夜夜为学生操碎心的表现吗”
秦夏拿出平日里朗诵诗歌时高昂的情绪用清晰、响亮的声音回应着黑面罗刹。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与气得冒烟却无言以对的黑面罗刹相对比俨然就像一道墨水硬生生地泼上干净的画纸上的场景引得同学们纷纷咂舌。
看着黑面罗刹就像吃了一碗芥末一样的表情更加使得秦夏亢奋起来兵书有言乘胜追击。深谙其道的秦夏更是抓住这个机会连忙摇头感叹地望着黑面罗刹“还有老师你拿镜子照一照自己阴沉的脸加上气呼呼的大鼻子真的就跟个黑面罗刹一样。”
说完秦夏还觉得此处应有掌声低眉看了看沉浸在这场战争里的同学们问“你们说我说得对吗”
然而四周一片寂静。
没有一个人敢公然地对抗黑面罗刹就算是有秦夏这个勇士带头但同学们深知的是no zuo no die。
面对这样一群不给面子的人秦夏难免有些尴尬她连忙用眼神示意平时要好的小姐妹应和可眼部的肌肉还没舒展开来黑面罗刹已然行动了。
黑面一怒血溅三尺。
毕竟是从教多年教人有方的黑面罗刹。原本尽占上风的秦夏很快就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黑面罗刹大手一挥怒气滔天地对秦夏吼道“拿着你的书站到后面去从今天开始打扫一个月的教室卫生”
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原本秦夏可以卖个笑讨好一下怒头上的黑面罗刹也不至于扫地一个月但秦夏自诩五尺女儿家也是有铮铮铁骨的人怎么能屈服在黑面罗刹的淫威之下当即她就朝天翻了个白眼既是对黑面罗刹的不屑也是对迫于黑面罗刹淫威的同学们的鄙视。她拿着书仰起头雄赳赳地走到教室后面与垃圾桶相伴。
一场师生大战还未结束接下来就是“批斗大会”了黑面罗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秦夏当反面教材骂道“说你们是猪你们又长个人样说你们是人又长了个猪脑子”
看着黑面罗刹唾沫飞扬地教化一群“朽木不可雕也”的同学们秦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好无语望天。
二你就像他养的一条狗
第二天秦夏与黑面罗刹的大名就已经红遍校园了。
黑面罗刹虽然只是秦夏所在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但他的名声远远大于年级主任。
每每谈及黑面罗刹同学们总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痛骂他多管闲事
黑面罗刹不仅管自己班的同学就连外班的也不放过
什么作弊啊谈恋爱啊上课玩手机啊他不仅抓自己班上的就连偶尔经过别的班时看到了也要告发他们。
因此此次得知秦夏恶惩黑面罗刹的事后整个年级的同学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那目光如同看见了天安门上红星闪闪的五角星啊更有甚者恨不得抱住她的大腿崇拜地称赞一声“拯救地球的侠女啊”
秦夏就温柔地摸摸该同学的头大义凛然地大手一挥“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虽然得到了不小的惩罚但秦夏心底还是乐开了花啊想到同学们都站在她这边一起对抗着黑面罗刹他们崇拜的眼光就是她无限的动力
可偏偏有一类人是隔绝于俗世之外的。
夕阳西下秦夏一个人在教室对付着满桶垃圾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把垃圾桶从四楼扔下去才好
可她再怎么讨厌黑面罗刹她也不会愚蠢地干这种事要是这样的话估计会被黑面罗刹整得更惨了她还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种悲壮的情况出现在她身上于是当她奋力地提起垃圾桶朝门外走的时候抬头就看到了传闻中成绩优异、师生喜爱的好学生叶安。
她就像看空气一样地无视了叶安双手艰难地提着垃圾桶转弯朝楼下走身后清澈的嗓音叫停了她“秦夏我们谈一谈吧。”
不像是问句反而像是肯定句。
秦夏好笑地回头瞥了叶安一眼她向来讨厌这种好学生以为有了老师的庇佑就自以为是。所以她跟叶安之间也毫无交集是在走廊上碰到也不会打招呼的那一种关系。
她淡淡地回道“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啊我跟你很熟吗”
秦夏说起话来永远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偏偏语气中含着一丝嘲讽让人听了总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她就像是一只傲慢不已的刺猬对于自己讨厌的人或事物总要竖起尖刺。
果不其然叶安的眉头微微皱着说“我想跟你说说秦老师的事。”
“哦黑面罗刹的事啊我跟他不共戴天怎么了”许是手上的垃圾桶太重了她放下垃圾桶面对着叶安眼中是显然易见的敌意。
叶安依旧镇定想要说什么却被秦夏打断“黑面罗刹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要去倒垃圾了。”
转瞬她就提起垃圾迈开步伐。许是她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惹恼了少年叶安上前一把就扯住了她的手臂力道有点大使得她重心不稳手中的垃圾桶轰然落地顺着楼道滚下去垃圾撒落一地臭气熏天。
秦夏本来就是一肚子火叶安的举动无疑是在上面泼了一桶油她一把甩掉叶安的手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叶安我怎么样关你屁事啊谁要你来多管闲事了”
她就不明白了她跟他不熟也无任何关系他怎么就要来多管闲事呢
可能因为刚刚手上力道失误叶安被秦夏吼了一阵也不好发作。
金黄色的阳光穿透在彼此之间映照出他鼻翼上隐隐的几分怒气。
他按下心头的隐怒好声好气地说“对不起。”但他还是不忘此行的目的“秦夏你这么胡作非为是想要得到什么秦老师都快五十岁的老教师了你这样气他有什么好处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秦夏看他这副说教的阵仗顿时就乐呵了“我再怎么对黑面罗刹好像也不关你的事吧秦大宇是你爹还是你妈啊”转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她拍了一下头“哦我怎么忘了成绩优异的叶安由年迈的奶奶抚养长大由品德高尚的秦大宇老师资助入学”
她面容露出一抹嘲讽“就像他养的一条狗吧”
两两相对凛冽的气氛蔓延。只要一谈起秦大宇向来内心病态的她不惜用最刻薄的言语来伤害眼前无辜的少年。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嘴里会说出这么刻薄至极的言语可此时此刻她并没有低下头跟叶安道歉而是连忙转身回教室拿书包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去。
因为她看到了少年缓缓攥紧的拳头或是害怕或是内疚她落荒而逃。
可背后仍是传来一声暴怒的咆哮“秦夏秦大宇也是……”
三同仇敌忾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当天晚上秦夏闭上眼睛总能想起黑面罗刹那张阴沉的脸和叶安充满怒气的面孔让她难以入眠。
第二天早上当她顶着黑眼圈走上楼道的时候却发现楼道里的垃圾扫得一干二净垃圾桶也回归到原地。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脑海里闯入昨天那张暴怒的面孔。
我这样对他他还这样帮我秦夏心底不由得冒出一个声音该不该去道歉呢
还没细想另外一个声音又湮灭了她刚才的想法。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家伙就跟黑面罗刹一样爱管闲事
就在秦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一旁的小姐妹们不由得凑了上来她们神秘兮兮地问“哎秦夏你听说了吗据说邻班成绩优异长得又帅的那个叶安是黑面罗刹资助入学的呢”
“对啊对啊还说他家庭情况很不好难怪一心学习啊”
“啊不是吧我心中的高富帅啊顶多算是高帅了”
小姐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如同一记重拳击打在秦夏的心里脸上是遮掩不去的惊讶她问“这些都是谁说的”
其中一个女孩子横眼看着她“不是你说的吗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到处宣传了说源头来自你啊”
“放屁”秦夏把手中的书一甩“谁栽赃陷害我呢”
秦大宇为了照顾叶安的自尊这件事也一直秘而不宣除了昨晚秦夏当面嘲讽叶安的时候她真的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
不会是叶安自己爆出来好让她愧疚从而回头是岸吧
此时此刻她还是这样自以为是。
可还没等秦夏追究此事黑面罗刹就率先追究了。
流言如同三月细雨纷飞在校园各处。
而这流言的一切源头都指向了秦夏当秦夏踏入办公室时秦大宇的脸变得更加阴沉了不怒自威这就是众多学生害怕秦大宇的原因。
可偏偏只有秦夏不怕她大大咧咧地走到黑面罗刹的面前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显然是秦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刺痛了秦大宇的眼睛他压抑着自己奔涌的怒气问“叶安的事情是不是你到处宣扬的”
秦夏懒得对视秦大宇怒气冲天的眼神漫不经心地瞥向他身后的窗外用极不耐烦的口吻说道“不关我事不是我说的。”
霎时秦大宇的怒气抑制不住了。他大手一拍桌面打得作响“秦夏你居然还敢说谎这件事本来就只有你知道除了你还有谁”
她脾气也上来了抬起头怒视嚷嚷道“你要不信就直说是我啊反正不是我信不信随你”
“你……你……”秦大宇气结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目眦俱裂的样子让秦夏心底笑开了花她没好气地瞪回了他一副不识好歹的样子。
秦大宇还是拿她没办法极力抑制住气得颤抖的身子转过头手无力地一挥“你走吧。”
秦夏冷哼着转身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一回到教室一群小姐妹就凑上来问东问西。她扬起嘴角傲慢地说“黑面罗刹他能拿我怎么样我就是专门克他的。”
她的话引来一阵阵唏嘘声有赞叹有高兴。
好像所有人都讨厌秦大宇呢同仇敌忾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只除了叶安。
她转过头恰好就看到了从教室窗口经过的叶安带着忌恨的神情看着她。
转念她又想起了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秦大宇无力的神情五十岁的老教师了面对她却无可奈何。还有叶安好心好意来劝解自己她却又爆出了隐藏许久的秘密让他被人指指点点这种感觉一定不好受吧
可是她为什么就是没有想要去道歉的勇气呢
她就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黑暗的空间凡是有人接近就竖起尖刺不留余力地伤害无辜的人。
四她想叶安来这里就是为了替她解释给黑面罗刹听的吗
日子悠然而逝流言也逐渐沉寂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叶安仍是年级前十名以内的好学生秦夏还是每天跟黑面罗刹斗智斗勇的坏学生两人之间再无任何交集。
除了那一天暮色四合时秦夏才背着书包缓缓地回家。她每天放学都会先在外面游荡一阵子再回去好像对那个家没有很大的眷念感。
她一步一步悠然自得地走着抬起眸子远远地就看见一个清俊的少年缓缓走近好像是刚从她家出来不用想她也知道估计是叶安趁她不在去找了秦大宇吧
本以为两人碰面就如同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可看着人影缓缓靠近她内心仿佛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渐渐升腾待叶安走近了看着叶安面无表情地无视自己后那种情绪总算是压抑不住了。叶安从她身边走过两步路时她转过头喊了一声“叶安对不起”
她聚集了全身的勇气才喊出来的话好像闭着眼喊出来才觉得不那么难堪可为什么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堪反而舒畅了许多呢
还没等她找到答案就听见叶安冷冰冰地问“你道歉闭着眼做什么”
“啊”她连忙睁开眼睛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叶安在叶安凛冽的眼神中头一次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一定很讨厌自己吧她心想。
“喂怎么不说话了”看着秦夏无措的目光叶安倒来了兴致。
“你没听到吗我在跟你道歉啊”好像之前的感觉一下子消逝无遗秦夏又恢复了从前气势凌人的样子嘴巴扬起那样子让叶安感觉不像是道歉反倒是问罪。
叶安“呵”的一声冷笑了一下有不屑也有嘲讽“秦夏你还是这样死性不改啊”
她气上心头瞪他“你不知道这样子跟女孩子说话很不礼貌吗”
他反讥“那你上次跟我礼貌了吗”
一想到上次的事情叶安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了要不是看在秦老师面子上他才懒得理她。
秦夏一时语噎叶安趁此继续数落“秦夏你看你永远都是一副要强、偏执、自私、蛮横无理的样子你以为整天嚷嚷着跟秦老师过不去就很威风吗他们都只是看你的好戏而已你被罚打扫一个月时又有几个人帮你了”
就像是一条条罪状被一一陈列出来又好像是戳进了她心底最敏感的地方一语中的。叶安轻易地就掀开了她的伪装那种感觉就像她是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看得最清楚的人是他会坦白相告的人也是他。
可秦夏一点也不高兴她讨厌这样被人揭露出来
她就像发怒了的猫龇牙咧嘴地看着叶安“那也不关你的事”
好像又没有什么话能反驳她只好转身跑想要离开让人难堪的氛围这样子真的就像自取其辱。
可还没跑多远她又被身后的声音喊停了脚步。
“喂秦夏”
她猛地一回头怒视着叶安“你又想说什么来侮辱我”
叶安双手插进口袋里好笑地看着秦夏恼羞成怒的模样“上次那件事已经真相大白了是有同学撞到我们那次的谈话了才会流传出去”
“所以呢”她倔强地抬起头这段时间的委屈好似有了一个出泄口。
“所以我就不怪你了啊”少年接过话头潇洒自如的样子。
“哦”秦夏重重地应了一声转身走。
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似对她的无礼有些气结“哎秦夏你就不能改改你偏执的性格吗以后对秦老师好一点”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心底冷哼了一声干吗要听你的
她小跑着回到了家一进门就看见秃顶的黑面罗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黑面罗刹也看到了她似有一些不好意思地说“夏夏上次误会你了我跟你道歉。”
她自顾自地换鞋。
“你不会怪我吧”他低声问。
“嗯”的一声似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不太想在这样的氛围里长久待下去她才不要明明白白地跟黑面罗刹说“我不怪你”这样的话呢
她连忙迈开脚步走上楼身后似是传来一声叹息。
她想叶安来这里就是为了替她解释给黑面罗刹听的吗
五这一刻她真的好恨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秦夏仿佛老实了许多不再在语文课上顶嘴也没有整天想法子跟黑面罗刹闹腾。
不用分心再管秦夏黑面罗刹管理这个班级更加用心了班级平均分每每都在年级前列便可得知。
家长们似乎对此十分满意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一个个争破头往里钻本想趁此脱离黑面罗刹魔爪的秦夏本来选的是理科跟叶安一样的科目。
偏偏名单出来时她发现还是进了文科班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黑面罗刹作梗她怒气冲冲地找黑面罗刹问个明白黑面罗刹在学校里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你头脑简单算不清楚那些公式的还是安心学文科吧”
一句话就断了秦夏的后路。
可她无可奈何如今的她还是得迫于黑面罗刹的淫威之下。
可更让她乃至全班同学气愤的是开学之际抬眼一看全班男生仅有五人其余全部女生据说都是黑面罗刹暗自踢走了之前在班上捣蛋的男生。
谈及这件事是黑面罗刹自得地说“别以为你们的心思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就是要杜绝你们早恋”他大手一挥“我带的学生里只有一对搞早恋成功了的现在在菜市场买菜前两天我碰到了还给我少了几毛钱……”继而他又给大家洗脑“养娃不读书不如养头猪你们爸妈辛辛苦苦养你们……”
看着黑面罗刹苦口婆心的样子配上一口乡音普通话秦夏不由得在下面翻白眼“老古董”
秦夏向来记仇更喜欢记黑面罗刹的仇。
许是一时的叛逆又在黑面罗刹的精神压榨下奋起文科班女生偏多又喜欢分小阵营你来我去一不小心就可能斗起嘴。
而那一次秦夏的小姐妹就跟一个女孩子结了仇两群人约好放学时了断这件事。等到放学后校园里的人渐渐少了两帮人就由拌嘴慢慢动上手了。
暮色四合中一群女生对峙着。
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秦夏脑子里正想着如何对付眼前的女孩子呢就被一道尖叫声镇住了
也不知谁大喊了一声“黑面罗刹来了”
一时之间大家作鸟兽散各逃各的再也顾不上打架了。
可还没跑多远就都被抓了回去而秦夏就是第一个被抓回去的人。
一群人站在办公室里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听着黑面罗刹开着批斗会只有秦夏还是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站在一群人里东张西望。
听着黑面罗刹的谆谆教诲就跟个催眠曲一样让秦夏呵欠不断。
末了她只听到“你们每个人写两千字的检讨书交过来另外请家长明天来一趟”
有人讨价还价地恳求“秦老师……都要写这么长的检讨了就不要请家长了吧”
“对啊对啊”一个个接着应和想要从轻处理。
可她们实在太高估黑面罗刹的气量了他怒吼“你们是不是还想再加一千字的检讨”
如此一说一个个落荒而逃。
秦夏也迈开脚步准备离开却听见黑面罗刹黑着脸叫她“秦夏你给我留下”
她惊得停下脚步瞌睡都被他吼醒了。她转过身来知道接下来又是一场针对自己的批斗。
果然黑面罗刹劈头盖脸地骂“秦夏啊你怎么就不学好呢尽干一些幼稚的事情”
她不甘地反问“我哪里幼稚了”
黑面罗刹指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就是带坏班风我让你待我班上是怎么的就是让你好好学习考上个好大学”
“够了”秦夏也不甘示弱“总是讲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教也教不好”
“啪”的一声响彻耳旁。
黑面罗刹颤抖着手指指着她身体也站不稳妥了“我养你这么多年竟把你养成白眼狼了”
秦夏感到好笑伸手摸着被打的半边脸冷哼“谁要你养了有本事你别养啊我自个找我爸妈去谁要你养了”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愈演愈烈旁边的老师也连忙来劝架说“秦夏你大伯不也是为你好吗赶紧跟伯伯道个歉”
秦夏甩开那个女老师的手气急败坏地说“要我道歉下辈子吧”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风风火火地闯进教室时正在晚自习的同学们一个个抬起头看着她。感觉被无数的目光注视着脸上的红肿她愤怒地走到桌子旁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此时她却突然听见一个讶异的声音“啊秦老师气晕了。”
一时之间喧哗声四起。
一个个同学站起来跑到前门外伸长了脖子往办公室里看。
“真的真的秦老师晕倒了”
又有人说“啊李老师在打120”
七嘴八舌的声音打断了秦夏收东西的速度一阵阵喧哗声引得李老师出来了她显得有些焦急也不忘安定人心“你们一个个回座位上坐好秦老师身体有些不舒服”
一群人连忙坐回了座位秦夏手中的笔袋一松掉在地上同桌凑过来好奇地问“哎不会是被你气的吧”
一句话吸引了无数目光。
秦夏没有说话心脏跳动得异常快她不断地安慰自己怎么可能常言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黑面罗刹这种祸害怎么可能会气晕呢
她故作冷静地坐在座位上听见旁边一个个声音交织。
有担忧的有好奇的也有兴奋的。
一个个声音宛若尖刺纷纷扎入她的心里。
她故作冷静的姿态终于在救护车声音临近的那一刻轰然破裂同学们好奇地望向窗外有的甚至跑了出去就连邻班的同学也被吸引了出来。
秦夏的脚步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走到门口她看见医护人员提着担架从她眼前经过还有叶安疾步如飞地跑到办公室里。
又有老师出来维持秩序同学们一个个被赶回了教室只有秦夏呆呆地站在门口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她看到被担架担着出来的黑面罗刹他昏沉地躺在担架上肢体麻木神色痛苦万分的样子哪里还有往日不怒自威的气场。
秦夏瞪口呆地看着他。
陪伴在担架两旁的叶安看见了秦夏满眼通红地瞪着秦夏“你还不过来一起去你难道就这么铁石心肠吗他可是你大伯”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的黑面罗刹秦大宇就是她大伯养了她五年的大伯她知道他长年患有疾病她还这样气他
这一刻她真的好恨自己。
她跌跌撞撞地跟在担架后面走跟着叶安上了救护车呼啸的急救声音撞击在她心里。
六她是又偏执又自以为是的人
秦大宇被推进急救室后秦夏神情恍惚地坐在椅子上她不禁埋怨起自己为什么要不听话明明知道他有高血压的
她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秦大宇阴沉着脸的黑面罗刹怎么会轻易地被她气倒呢
她还来不及忏悔身边的少年面色阴沉地直视着她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听见叶安愤恨地说“秦夏这下你满意了吧你把他气出病来你就满意了是吧他养了你那么多年你不懂得报恩也就算了还成天给他闹事这下好了你是要闹出人命吗”
听着叶安森然的逼问她不由得蜷缩起身体像是保护自己一样地摇头“没有我没有要变成这样的”
声音很大空荡荡的长廊中荡漾出回音似是想借此掩盖她不安的心。
可偏偏这一切都被叶安看在眼里他步步逼近“秦夏你还是这么死性不改嘴巴又硬秦老师就不该把你养大”
此时正在气头上的少年看着不知悔改的少女不惜用刻薄的言语来刺激她希望她能就此清醒。
可秦夏还是秦夏她嘴巴又烂又硬总是那么自我为是又不肯轻易低头。她瞪大眼睛对视着叶安眼中满是怨怼她说“他本来就不该答应养我那样我就可以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是的多年以来她所有的不听话、吵闹、顶嘴都是想要摆脱秦大宇她自己有爸妈为什么要他养
她怪他假如不是他答应养育她她爸爸妈妈怎么可能去国外不带她去呢
她或许会有更好的生活她会生活在幸福美满的家庭而不是天天受到这个黑面罗刹的管制
所以她胡闹、任性都是希望爸爸妈妈能回来接走她亲自来管教她而不是这个冷面无情的黑面罗刹
她沉浸在自己自以为是的世界里无法自拔耳边却清晰地听见了一个冷酷的声音他说“秦夏你真是幼稚这么多年来你难道没用脑子好好想想”
“你亲生父母要是真在国外怎么可能五年不回来见你他们早就死了是你大伯你口口声声的黑面罗刹争取了你的抚养权”
就像是身处在零度以下的雪地里秦夏感受到了无尽的冷意她努力抑制住颤抖的身体还有颤抖的灵魂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癫狂道“不可能怎么可能爸爸妈妈还经常从美国寄当地的东西给我你说谎”
叶安望着接近癫狂的秦夏他知道是时候该说出真相让她清醒了他想起了当初秦老师说这个秘密时那沉痛到极致的表情。
他厉声地说“那些东西都是秦老师托他朋友从国外带来的你爸妈在你十一岁的时候是要出国没错但是飞机失事他们去世了你那么小秦老师不忍心让你知道真相所以他才编织了这个谎言想要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他希望你的人生不比别人坏”
“秦夏这么多年来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秦夏恍惚地摇着头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的。
所有的谎言终会有露出破绽的一天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所怀疑的是大伯要她的抚养权是要霸占那笔赔偿费。
她就像是陷在淤泥里无法自拔自顾自地呢喃“他不就是想要我爸妈那笔赔偿金才抚养我的吗”
她还是死性不改叶安真得气急了怒道“你当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上高中上大学乃至以后结婚生子都是个屁啊”
是的她是又偏执又自以为是的人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才会像刺猬一样竖起尖刺伤害每一个无辜的人特别是对秦大宇。
可是如今真相水落石出她的胸膛里仿佛装入了一个大水缸满满的愧疚溢出来。
她终于哭了哭自己的愚昧哭自己的自以为是她痛哭得不能自已。
看着她哭原本气势逼人的少年不免问了一句“你哭什么”
她号啕大哭着攥住拳头打向叶安“因为我愧疚我难过我伤心啊”
七这大抵是最好的岁月了
只是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就像黑面罗刹中风急救过来一样就像叶安及时告诉了秦夏真相一样就像心理病态的秦夏及时被扯回来了一样。
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黑面罗刹偏瘫了半年秦夏学会人前人后地照顾着他傍晚一起出去散步一起运动总算让他变回了从前的黑面罗刹。
而秦夏也逐渐在这兵荒马乱的青春里成长。
高考之后她踏出考场就看到了叶安。她考得不错多亏有黑面罗刹的辅导还有叶安的帮助。她兴奋地拍了拍叶安的肩膀“喂考得怎么样”
叶安一回头眉眼似画“还行说好一起去的学校你能考上”
她淡然一笑自信地说“那是当然”
他似有些遗憾转身就走“唉又要跟你待一起那么多年。”
秦夏冷哼一声“黑面罗刹可说了要你照顾我的”
她追了上去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就在人山人海里看见了黑面罗刹那张熟悉的面孔。她的手被身旁的人牵起他说“你这么笨别跟丢了”
她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仍是那样傲慢却少了锋利的锐气。
从前的她又幼稚又敏感最会的就是装腔作势。而今的她逐渐成长为外柔内刚的女生不再肆意地用言语去伤害任何一个人。
此时阳光正好人世间千般万般的风景过后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还在身边这大抵是最好的岁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