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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忘却的记忆

  48岁的张翠花,是省城歌舞剧院的副团长。这些年,她已经记不起自己得过多少奖杯了,然而她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获奖后发生的那些事……

  那年翠花在柳树乡农民文艺汇演中一举夺魁,为鸡窝村捧回了历史上第一座金灿灿的奖杯,另外还有奖金———人民币5000元。

  说起鸡窝村,那可是柳树乡的贫困村、落后村,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全乡农民文艺汇演张翠花冒了出来,这可是谁都没有料到的。当牛乡长下午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鸡窝村村长老七叔的时候,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平时在村里最不起眼的翠花,竟然会得奖,真是黑老鸹飞上了枝头变凤凰了。他一再追问牛乡长是不是弄错了,牛乡长告诉他这事千真万确,老七叔高兴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放下电话,老七叔仍然有点不相信。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把正在出板报的张文书叫了进来,要他狠狠地打自己一下。文书不敢,老七叔抓起他的一只手,狠狠扇在自己脸上。“哎呦”一声,老七叔痛得叫了起来,随即他又大笑起来,把个文书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七叔兴奋地告诉文书,张翠花得奖了,在刚刚结束的农民文艺汇演中得了第一名。

  文书不相信,他笑老七叔老糊涂了,张翠花能获奖,怎么可能?

  老七叔没理会文书,要文书赶紧去喇叭里喊喊,让全村老百姓都去村口,牛乡长待会儿亲自送杏花回来。同时,他要文书派人把翠花卧病在床的老公大有也给背到村头。

  文书看老七叔大张旗鼓地架势,他半信半疑地走了。不一会,喇叭里就传来文书的声音。

  “乡亲们,乡亲们,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村的张翠花同志在刚刚结束的农民文艺汇演中获得了第一名。一会儿牛乡长会亲自送她回来,大伙赶紧去村口迎接翠花胜利归来。另外,麻烦大兵哥把大有哥也背过去。”

  “文书这小子嘴抹了油了!”老七叔在办公室里笑了起来。

  老七叔透过窗户见文书跑出了村部,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关上办公室的门,向村口走去。

  老七叔到的时候,全村百十口人正在村口等着了。

  文书跑了过来,他告诉老七叔大有不肯来。

  “算啦,待会儿翠花回去,让他们夫妻去乐吧!”老七叔挥了挥手。

  没等多久,牛乡长的车进了村。见乡亲们在路口等着,车子停了下来。

  牛乡长、学海和一个俊俏模样的新娘子从车上走了下来。大伙瞅着那新娘子,眼睛看直了。

  学海看出了大家的疑惑,笑着说道:

  “大家不认识这是谁吗?这是我们村的翠花啊!翠花笑一个给他们看看!”

  学海一说,翠花马上笑了起来。这翠花一笑,大伙立马就认出来了。

  那酒窝,那白牙齿,不是翠花,还会是谁?

  几个姑娘婶子跑过来拉住翠花,上下打量,把翠花都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翠花用眼睛扫了一下,她没有发现大有熟悉的身影。

  一个叫小芹的姑娘似乎看出了点端倪,她笑着说道:

  “翠花,找大有哥吧?刚才大兵哥和文书哥说要背他来,他说在家里等你了。”

  翠花听了小芹的话,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不自然,学海注意到了。

  简短的欢庆仪式过后,晚饭的时间到了。

  鸡窝村难得有这样的喜事,老七叔破例拿出500元,翠花凑了500元,请牛乡长和乡亲们在村里唯一像样的饭馆里吃了一顿。尽管有点寒碜,大伙十分满足。这个饭馆可是村上专门迎接下乡视察领导的食堂,平时乡亲们是不会来的。

  吃完饭,天已经渐渐黑了。老七叔和学海去送牛乡长,大伙各自散了,翠花带着一份盒饭走出了饭馆。

  见四周没人了,刚才在人前笑容满面的翠花,脸上瞬间露出了愁容,她闷闷不乐地朝家里走去。

  远远看见家里的灯亮着,翠花的心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缓缓打开家门,翠花轻手轻脚走进里屋,大有正脸面朝里躺在床上。可能感觉到有人进来,大有转过了身子。一见是翠花,他顺手拿起床头的瓷茶杯朝翠花扔去。翠花还没反应过来,那茶杯就朝翠花的额头飞了过来。大有长期卧病在床,手上的力度差了点,那茶杯稍稍擦了一下翠花额头,落到了地上,摔成了几片。翠花眼睛里泪水直打转。大有见翠花没事,朝身边瞧了瞧,还想找点什么,可手头已无他物。大有懊恼地用被子蒙住了头,躲在被子里嚎啕大哭起来。

  翠花一边哭着,一边走到床边,她把饭放在床头,抽泣着。

  “大有,我知道你怪我,不该去参加汇演。你认为那是丢人现眼的事,可我有苦衷的啊?先吃点饭吧!”

  大有突然把被子掀开,一只手抓起放在床头的盒饭朝地上一扔,然后用尽全力把准备坐到床边的翠花推了出去。翠花一个趔趄,向前倾倒,身子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额头正好磕在刚才打碎的一块茶杯瓷片上。瓷片锐利的棱角,瞬间就将额头划出了一道口子,红色的鲜血一涌而出。翠花用手捂着额头,哭着跑了出去,身后传来大有歇斯底里的叫声:

  “你去找你的情人学海吧,我不要你管啦!今天李大嘴来窜门,什么都告诉我啦!”

  夫妻俩的吵闹声,引来了邻居大兵和他的老婆杏花。看见翠花跑了出去,大兵要杏花去追翠花,自己则向大有家跑去。

  门是开的,大兵走到了里屋,大有正趴在床上喘着粗气。大兵赶忙倒了杯水递给大有,大有喝了一口,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大兵比大有小几岁。因为隔得近,平时有空就会过来和大有聊聊天。他老婆杏花是个好人,见翠花一个人忙里忙外,总会过来帮帮手。因而大有一直把大兵当自己的兄弟。

  大兵没有说话,大有的话匣子打开了。

  大有告诉大兵,这些天,翠花一直神神秘秘的,老是和学海呆在一块,他心里很生气。今天早上翠花不顾他的强求,还是去参加了比赛,让他更是气上加气。下午李大嘴过来告诉他,说前两天看见学海和翠花在村部有说有笑,那个亲热劲,不是一般的关系,差点没把他气疯。上中学时,学海和翠花就好过。如今自己卧病不起,翠花一定是不想要自己了。

  大兵一听,连连摇头。他对大有说,翠花嫂子绝对不是那样的人。这些年,你卧病在床,翠花嫂子怎样照顾你,你应该心里清楚。再说,那个李大嘴可是村里出了名的“臭嘴”,见不得人好,时常爱在人后搬弄是非。上次说小芹怀了野种,被小芹拖到乡卫生院。结果一查,小芹还是黄花闺女……

  两人正说着,杏花和学海拉着翠花回来了。只是学海和翠花身上湿淋淋的。

  学海一见大有,眼睛都红了,冲过来就要揍大有,被大兵死死抱住了。

  原来学海觉得翠花有点不对劲,送走了牛乡长,他还是决定来她家里看看,半路上正好碰上杏花。杏花告诉他,大有和翠花吵架,翠花跑了。大兵要她来追翠花,可找了半圈,没看见人影。两人跑到河边准备分头寻找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影跳进了河中。学海跟着跳了下去,救上来的正是翠花。

  杏花十分生气。她埋怨大有不该相信别人的闲言闲语,不信任自己的老婆,逼得翠花走上绝路。她告诉大有,翠花那么做是有原因的。

  见大有半信半疑,翠花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这些年为治好大有的病,翠花四处奔波。翠花听学海说他的女朋友小青是这方面的专家。于是,她要学海帮忙联系。前一阵子,翠花和她带着那些片子去找了小青。小青非常热情地帮翠花咨询了多位专家,大家一致认为大有的病可以治好。翠花听了既喜又忧,喜的是大有今后能站起来,忧的是缺钱。专家告诉翠花,想治好大有的病最少需要4万元。

  回来的路上,翠花和她说,即使砸锅卖铁,她也要治好大有的病。

  翠花东挪西借,能借到钱的地方都跑到了,手术费还差4000多。

  正愁着了,这个比赛就来了。听说第一名有5000元的奖金,翠花一下来了精神。以前在学校里翠花可是文艺骨干。

  大有没出车祸前,还时常哼哼唱唱;大有出了事,生活的重担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那个闲心;后来,更是连收拾打扮都免了。她知道大有是病人,疑心重,怕伤了他的心。

  可为了那些钱,翠花真豁出去了。她知道大有不会同意,因而把真实想法告诉了她。

  她觉得是个办法,提议翠花去找学海。学海是村干部,又是文艺兵退伍转业回乡的,肯定能帮上忙。翠花不愿意,因为前几天大有还为她经常去找学海和她闹了。她不管那么多,硬拖着翠花去找了学海。

  学海是个热心肠。他知道大有车祸出事以后,翠花过得很苦。人又要强,不肯轻易麻烦别人,他决定帮助翠花。翠花担心别人说闲话,要学海和她保密,他们答应了。

  学海帮翠花报了名,又教了翠花一些表演方面的知识。

  参加比赛的那些行头,都是小青送给翠花的。小青心里很敬重翠花。她还帮翠花请来自己的好朋友毛毛,免费为翠花设计了造型。

  大家的帮助让本不起眼的翠花,在比赛中一路过关斩将,还真拿了第一名,把那奖金拿回来了。

  今天她刚好回娘家去了,晚上回来听大兵说起,心里十分高兴,正打算来翠花家里道喜,没成想大有唱了这样一出。如果不是她和学海及时赶到,翠花可真要冤死了。

  杏花讲完,抱着翠花痛哭起来。

  大有终于明白了,他放声大哭。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重重地扇着自己的脸,嘴里叫喊着:

  “翠花,是我对不住你啊!是我对不住你啊!……”

  翠花不顾眼前众人,一把扑到床前,紧紧抓住大有还在不停扇着的手,把它们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泪水雨点般地落到了被子上。她喃喃地说道:“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告诉你的……”

  学海、大兵和杏花悄悄退了出去。

  比赛第一名,翠花在乡上成了名人。很快,她为丈夫治病参赛的事很快就被多家媒体争先报导,一些好心人给翠花汇来了钱。

  一个月后,在小青的主刀下,大有的手术很成功。小青告诉翠花,不用多久大有就能站起来了……

  几个月后,大有站了起来,翠花的家里有了生气。

  令翠花没想到的事还在后头。省城歌舞剧院的一个导演看了她在农民汇演中的表演,特意跑到鸡窝村,邀请她参加一部农村题材剧目的演出。翠花不想去,大有劝了又劝,她才同意。

  演出十分成功,翠花成了省城歌舞剧院的演员。这以后,翠花就顺风顺水了。

  翠花成名以后,她没有忘记鸡窝村的乡亲们。她利用工作间隙,积极为鸡窝村牵线搭桥。

  现在的鸡窝村,一举摘掉了贫困村的老帽子,一跃成为柳树乡的“明星村”,翠花可没少出力。

  如今,住在省城的翠花和大有,时不时会带着女儿小翠回村看看。

  每次回去,乡亲们都很感激翠花。

  可在翠花的心里,她知道那是自己应该做的。鸡窝村是她的根,那里有她一辈子都不能忘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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