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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萍水不相逢

  我是大学毕业后留在武汉一家企业工作的。2000年的中秋,部门主任请我们几个漂在武汉的女孩一起吃饭,同桌的还有主任的一个朋友明森,他是一间公司的老总,足足长我21岁。但是他英气、从容,丝毫看不出已过40岁。我奇怪他中秋之夜不回家团圆,而他看我的眼神里则有一种复杂的让我说不清楚的东西。
  中秋后不久,我和明森碰巧在那间酒店重逢了,“我们又见面了,一个月之内我们就见了两次,这是我的名片,有空一起出去喝茶。”明森招呼过我,留下一张名片后重回他的酒桌。
  “如果第一次见面只是我和明森之间的一场萍水相逢,那么,为什么命运给我们安排了又一次遇见。你说,这是缘分么?”我想一想,对蓉溪说:“缘分只是一根线,线两边的人是不是愿意缘线而前,那都是一念之间的事了。”蓉溪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似乎有千斤重量,她又把目光投向碧绿的东湖水,东湖水却连涟漪也不泛一点,只剩了湖光粼粼,眼波幽幽。
  有一次,我听到主任发牢骚说:“这个明森真不够朋友,架子太大,约了几次都约不出来。”我突然也想约一约明森,看他是不是真的架子大。我拨通他的手机,他问:“你是代表你们主任请我吃饭还是你自己想请我?”“这有区别吗?”“要是你们主任的话我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时间,要是你的话,我一定挤得出时间。”
  于是我们有了第一次约会。那个晚上,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酒桌上应酬的他,我眼前的明森是一个风趣,睿智而又有一点点天真的男子,他让我领略到很多旁人无法触及的他内心中的东西,他并没有因为我们年龄的差距而对我有隔阂,他女儿都快有我大了。随着谈话的深入,我了解到,虽然他事业成功,却有一个不幸的家庭。他的妻子有严重的忧郁症,神经敏感,情绪容易波动,很难与人交流。虽然他对此没有多说,我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所承担着的巨大压力。我说不清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似乎就是这一刻,明森走进了我的内心,带着他的伤感和不幸。
  蓉溪的声音不知不觉地柔和了,恰似当初明森不知不觉走进她心里,“萍水相逢,萍水相逢,萍水有没有不相逢的?”蓉溪喃喃地近乎自语,我们在湖边坐下,她的脸倒映在水里,一阵风吹过,水面摇动着,模糊了她细致分明的面部线条。
  藏在衣橱里的婚照
  在武汉奋斗了几年,我有了一笔积蓄,我把它们换成了一套房子。巧的是,那套房子离明森的家很近。那天明森陪我去看房子,屋里经过装修,积了很多灰尘,我随口说等下次来一定要好好打扫一下。出门时,明森说他有东西落在房间里了,要我在门口等他一下。他进去后就随手关上了门,好久都没有出来。我隔着门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做点事,很快就好。我想开门进去,他却不让。等半个小时他打开门,房间里面已是焕然一新,而他的肩上、头上却落满了灰尘。明森说恰好看见卫生间里有一把工人遗留下来的扫把,就索性帮我打扫一下,省得我下次来还要自己忙活。
  “别人总觉得我是个什么都能对付的人,从不需要别人帮助,可是明森不一样,他知道作为一个女子的我需要什么,他给了我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可是,这感觉又酸又暖,因为我们不可能有未来,但我愿意让他在我心里住下来,而且希望那会是一辈子!”蓉溪的声音里有一丝决绝,又有一丝恳求的意味,似乎她面前坐着的不是我,而是命运。
  我们走到了一起。他能够尽心尽力地呵护我,关怀我,让我体会到一个小女人该受到的宠爱;而我能够与他交流,跟他谈心,让他感受到一个丈夫该拥有的欢乐。我们都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不要求他离开他的妻子,放弃他的家庭;他也从不干涉我和其他男人的交往。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我已经无法接纳其他的男人,我的心已被他完全占据,我知道我是很难和明森结婚的,但是我也不想和别的男人结婚。人们都说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刻就是做新娘的时候,难道我此生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的美丽一刻吗?
  我们在路上经过大小影楼,我常常会被橱窗里洁白的婚纱吸引过去,明森看到了就会痛心地说:你应该找一个年龄相当的男人,过正常的生活。我说我是不会结婚的,我只想等你老的时候,等你的妻子不能再陪伴你的时候,陪你走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
  去年他的生日,我找了他的一个朋友,想借台好一点的相机,我想,既然不能和他结婚,至少也要和他留一张合影,可他的朋友却说,明森都安排好了。
  “明森带我去拍了一套结婚照,他说,今生是没有办法娶我做他美丽的新娘,所以希望这样可以弥补一些遗憾。我选了照得最好的一张放大,但是我只能把它放在我的衣橱里。”蓉溪苦笑了一下,下意识地拨弄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也是明森送我的,他希望能给我他所能给我的一切,除了婚姻。可是我心里到底是有期盼的,如果他能陪我一天,我就希望他能陪我两天,如果他能陪我两天,我就希望他能陪我一辈子。”
  电话本上的“家”
  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明森开车送我回家。车到楼下的时候,我不想明森走,我恳求他留下来陪我。我们认识的这几年来,明森从不在我这里过夜,无论什么事都阻止不了他每晚回家,这次也不例外,我被很干脆地拒绝了。难道就不能为我改变一次吗,还是我不值得他破一次例。我坚持不肯下车,我以为只要我不下车,他就不会走。没想到,他自己下了车,把车门重重一关,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独自留在车里,先是伤心,然后就有些绝望。这时我发现他的手机还留在车上,我拿了过来,电话本中有一个标示为“家”的电话号码,一种神秘的力量推动着我去拨这个号码,我想知道那个让他觉得不幸的家庭,那个患着忧郁症的妻子,是怎么牵引着他每晚必回的?
  电话拨通了,一个很温柔很轻盈的声音传过来,我知道那一定是明森的妻子,我的心跳得厉害,慌乱之中,我把电话挂断了。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我再一次拨通了电话。我告诉她,我只是随意拨下了这个号码,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接听。她说不要紧,她在家里闷得慌,除了丈夫已经好久没有人和她说过话了。我问她,家里没有别人吗?她说,女儿在外地读大学,而丈夫更像一个陌生人,他们已经好几年没同桌吃饭,同床睡觉了。
  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这也不怨他,因为自己有病,而且发作起来很恐怖,难得丈夫没有抛弃她,每天晚上还是回家来照顾她,以防不测。她说她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丈夫离开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另一方面自己又需要照顾,因为除了丈夫和女儿她几乎没有别的亲人,又没有经济来源。
  挂了电话我已经泪流满面。我明白了明森的苦衷,他不是不爱我,不疼我,只是家里有一个人比我更需要他。而我却不能理解他,总是向他索取更多的爱,他一定非常非常累。
  “我心里有着很深的遗憾,遗憾不能和明森堂堂皇皇地手牵手,依偎着一直走到老。也许有一天,我必须要黯然离开,但是无论我去到哪里,我的心里都会一直装着他,我愿意让他永远住在我心里!”
  蓉溪的唇边有一丝凄婉的笑容,映在荷塘里,是留在这个深秋最悲凉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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