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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不做羞耻的事

那个月圆之夜,他告诉她他喜欢她,但是他有女朋友。他想和女朋友分手,和她在一起。人世浩淼,他们萍水相逢惺惺相惜是多么难得。

   她摇摇头,回答他——

  开始的时候,他们的人生各行其道。

  男孩朱春霖在厦门做一名普通的房产中介员。女孩小猫在西安,做一名普通的杂志编辑。那时的他们,呼吸着同一个国度的不同空气。他们就像于尔克写的一首诗:洋葱、萝卜和西红柿,不知道世上有南瓜这种东西。

  他们是对方的南瓜,南瓜不说话,默默地生长。

  小猫的前男友是个暴虐的人,撒谎、伪善,却理直气壮。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小猫回家赴爷爷葬礼的那两周,劈了腿。回来之后的小猫,还没有从爷爷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就被男友手机和QQ里的那些赤裸的对话震惊了。

  分手吧。她收拾东西要走。

  他不依,哭着跪下来,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5年,从19岁到24岁,他们在一起了5年。她只会比他更难过。

  后来,拉扯、对骂,直至大打出手。他的右手打在她脸颊的时候,她原本就破碎的心,死了。世界先是变丑,然后熄灭了。

  之后的3天,她被他软禁。

  他们租住的那个一居室里,她被他锁在了卧室。手机被没收,网线被掐断。没有食物,只有洗手间里的自来水。躺在床上绝望的时候,小猫想到了死。是的,她也许会死在这里,在青春还如花绽放的时候。

  前男友靠在卧室门口,一直跟她说着他们的那些或甜蜜或混沌的过往,还逼着她陪自己唱歌: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3天后,找不到小猫的同事带着警察冲进了她的家,前男友被带走的那一刻,她看见他怨恨的目光。

  小猫是逃离西安的,她怀揣着对那段感情仅剩的柔软去看守所看了前男友。他却隔着玻璃墙放出狠话,如果她敢离开他,他就会找到她的家,跟她的父母讲述她的床上史。

  许久之后的一天,她坐在春光明媚的午后的花园里上网,偶拾的一句话让她泪流满面:

  谁年轻时没有爱过个把人渣?

  朱春霖有时会很厌恶现在的状态。女友做好的早餐,是一成不变的牛奶三明治。最开始吃的时候感觉美,后来,便味同嚼蜡。坐公交车去上班,6站路。途径集美大桥,华侨大学,古榕公园。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喂,张女士么?我是昨天带你看房的小朱啊,怎么样决定了么?还没决定啊,有什么问题么?

  坐他对面位置的女孩是上个月的签单冠军,而他,是最后一名,0单。

  其实,朱春霖想,或许有一天,他可以辞了工作,甩掉女朋友,买一张随便飞到哪里的机票,过一段纯粹的生活。不管是贫穷到露宿街头,还是富裕到游山玩水对女孩子随便搭讪。

  他觉得他的人生太平淡了,就像他的长相一样,帅,但帅得不明显。

  这个月他必须要签一个卖房的单子,否则女友的脸就会更加难看。有时,明明很爱的人总会让他感觉到恐惧。

  厦门5月的天空很蓝,飘着懒懒的几朵白云。小猫走进中介的时候,朱春霖以为是一朵云飘了进来。

  她的脚步很轻,背影瘦削,她的整个人和她的眉眼一样都是细的,并且柔软的,让人莫名地会联想起一只婴儿猫咪,或者老房子前的大片羊蹄甲。

  朱春霖立刻站起身来迎了她,之后才知道,她没什么油水可捞,她只是想租个房子,还是合租。

  到厦门之后的一个月,小猫一直住在快捷酒店,99元的那种。开始时,她并未确定要留下来,去哪里于她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可是后来,她走不了了,她竟然很快找到了两份工作。

  一份时尚杂志策划,一份夜场暖舞。后一个工作是杂志社的同事介绍她去的。她很喜欢那样的忙碌,早上9点上白班,晚上跳舞到午夜。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枚陀螺,不停地旋转,只为没有时间去被回忆刺痛。

  那天找房子的时候,朱春霖带着她看了两户,她都不满意。到最后两人都走累了,就一起坐在路边休息。到中午了,她忽然抬头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我请你。

  他答好,问她想吃什么?

  她说,她很想吃芸豆咖喱饭。

  他骑着同事的电动车载着她去了湖滨西里的一家印尼餐厅。

  他没有见过哪个女孩会吃咖喱吃到哭的,她哭什么呢?他都吃不下去了。他觉得满屋子的人都在盯着他们。她哭什么呢?早上,她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有个男孩子打电话给他们家,说了她很多难听的话,妈妈问她是怎么回事。她真是绝望了。与前男友的那些糟糕记忆一幕幕上演,她记起有一次她费力做好的芸豆咖喱饭,被他以最讨厌咖喱为由直接倒掉了。那是她第一次在与他的爱情面前,感觉到自己很cheap。

  他讨厌,她喜欢,她就是要吃。

  朱春霖不知所措,只好一张又一张地给她递纸巾。中间,女友打来一次电话,他掐断了。他觉得那个时候接电话,对女孩是一种残忍。

  一满盘的饭被她在哽咽中吃完,抬头的时候,她给了他一个微笑,那带着泪水的光亮的微笑,让他的内心一声轰然。

  小猫在朱春霖那的租房单子,给他开了好头,那个月朱春霖卖掉了3套房子。

  再次见面,他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些,怎么说呢,不似之前细细的样子,眉眼好像开了,笑容像绽放的水仙。

  小猫已经越来越适应厦门的节奏,有男同事来说俏皮话,她甚至能用嗲嗲的声音跟他打情骂俏。唔,哪个人不是带着一箱子的面具走天涯?

  有好几个周末,朱春霖带客户看房的时候,看到过小猫。她去超市,去水果摊,穿着碎花的小裙子,戴着草帽。她穿蓝色的裙子就是一朵蓝色的云,穿红色的裙子就是一朵红色的云。

  他说不上见到她的感觉,很想多看几眼,又怕被她发现。

  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愫在他面对女友的时候更加乖张地放大了。他与女友已经在一起了6年,他们曾经在山水间接吻,在暗夜的火车上十指相扣,曾经即使离得很远看见对方的身影也心动,太多丰满的曾经,却比不得现在越来越骨感的现实。她把钱看得很重,她每天只给他30元的生活费。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脸部线条正在被时间磨砺得从柔软到乖戾。时间可以成全人,也可以摧毁人。

  那晚,她再次毫无顾忌地践踏了他的尊严:

  我真是瞎了眼跟了你,你连套房子都买不起,我们结什么婚?

  那就不结好了。他摔门离开。

  他喝了6瓶百威,抬头时以为眼前出现幻觉,她怎么会在他正想念的时候出现?

  小猫朝他挥手:嗨,还记得我么?

  记得,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天他一直在看她跳舞,有个男客人数次到舞池和她跳贴面,手很是不老实。她忍无可忍给了他一个耳光。双方对峙的时候,她被朱春霖拉到了身后。

  那天的流血冲突事件是小猫在厦门的最深刻记忆。她丢掉了那份工作,而朱春霖被打破了鼻子。

  坐在陈嘉庚体育馆的台阶上,她帮他擦碘酒。橙色的胶布在他的鼻子上看起来很有喜感。他疼得龇牙咧嘴,她忍不住笑起来。

  他的手机在逃跑中蹦丢了,他想看看时间,给女友打个电话。可是握着小猫的那枚小小的粉红色手机,他却摁不下去号码。

  算了。他说,抬起头来。

  月亮很圆,他们隐约可以听到潮汐的声音。他问她有没有去过鼓浪屿?她摇摇头。

  那有没有去过南普陀寺?

  也没有。

  那你去过哪里?

  很多风景都是想象中更美丽。

  风吹着他们,他们的手便像风中的叶子那样,不经意地碰触,又远离。

  后来,他们去了海边。躺在寂静的沙滩上,听风。她亮晶晶的眸子里全是疑惑,她像是问他,又像是喃喃自语:我实在不了解你们男人的心。为什么喜欢一个,还要喜欢另一个。

  他回答:我也不了解你们女人。我恨不得变成自动取款机。

  风吹走他们的提问和疑惑,可吹不来答案。

  在那个月圆的夜晚,他们很接近,她枕在他的手臂上睡着了。他们又很遥远,除了名字,他们对对方一无所知。

  不远处有失恋的男子,在喝酒,咒骂,大声地哭泣。

  黎明,他们看到了海上的日出,破晓的那个瞬间,她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跳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他们各自回了家。朱春霖买了女友最爱吃的早餐,温柔地道歉并吻她。小猫请了假,准备补上流失太多的睡眠。

  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两个月后她离开了厦门,没有发一条短信给他。

  那个月圆之夜,他告诉她他喜欢她,但是他有女朋友。他想和女朋友分手,和她在一起。人世浩淼,他们萍水相逢惺惺相惜是多么难得。

  她摇摇头,回答他:爱是不做羞耻的事。

  她几乎可以预见他们发生的一切,暧昧、上床、纠结,她成了他劈腿的对象,是三人悲剧的始作俑者。她不要。

  那个晚上,她很想吻他,可是那吻一定是不负责任的,她像游泳过江的旅人,他只是她可以暂时停靠的台阶,并不是彼岸。

  厦门和他是她人生课本上的一页,翻过去后,他们的人生依然各行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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