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题记
第一幕:
我在216的时候,穿着一件硕大的衬衣,一条从利郎买的不菲的黑色笔挺的西裤,还有一双黑色黄条纹的皮鞋,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端坐在靠近天井的窗户前面,装作非常严肃和安静的样子等到导师的接见。
当王老师走进屋门的时候,第一件事情是赶忙走到我跟前,握住我的手问道:你是复旦来的李博士吧?
我当时非常安逸而且淡定的答道:我姓宋,来研究生面试。
于是,我的苦日子开始了。王老师自此对我各种苛刻,以挽回曾经损失的面子。如果知道这般,我当时绝对不话费半个小时打理头发,而且如果知道以后我要与稀泥和水稻打交道的话,我也绝对不穿那双来自华丽柜台的皮鞋。
每次下大田的时候,王老师都不忘记在楼道里喊道:叫上小宋!
声音回荡在悠长的楼道里,从半开的窗口传出,划破了夏天炎热的静寂。我背上雨靴,换上廉价的T恤,穿上我已经沾满了泥土的短裤,骑上那辆购自校外某非著名自行车品牌店的廉价自行车,顶着傍晚夏日的余温,随着我同样苦逼的师兄一路打闹奔向校外的大田。
后来,我师兄毕业了。毕业之前,他拉着我的手,排着我的肩膀使劲咬着牙,闭着眼睛,努力不让我看到他眼角的晶莹。他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一如既往地挺拔,不同的是,我仿佛看到他曾经坚挺的腰已经微微弯曲。
他说:你一定要好好做,不要给我丢人。不要给师兄丢人!知不知道?!
我使劲点点头,手中攥着一只盛满了离愁别绪的玻璃杯,非常用力,以至于指节发白。
他说:如果以后想起我来,记得给大哥打电话,如果路过上海,一定记得来拜访我!
我使劲点点头,然后昂头喝下了那个毕业季节的最后一杯酒,然后,我醉的歇斯底里,醉的不省人事,醉的整个人躺在床上不断地流泪。
师兄悄悄地走了,走之前,他把自己的东西装了一个大箱子,上面贴上标签:足球送给师弟,羽毛球拍送给师妹,书籍送给小师弟……
第二天,我走到实验室的时候,呆呆地看着已经空荡荡的位置,看着曾经放过电脑的地方所留下的痕迹,看着仍然放在桌子上的插满了笔和水稻穗的玻璃杯,一瞬间,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我恍然地坐在他的位置上,毫无知觉地看着窗外茂盛的草木。
那个夏季的雨水非常茂盛,滋润了自然界中的草木,也让我心底的荒芜发了疯地生长。自从我来到这间实验室,师兄总是带着我做各种各样的实验和各种各样的大田活动。后来,他毕业了。
第二幕:
那一年的6月,我有了一间拥有巨大飘窗的实验室,我离开了曾经热爱的分子生物学实验室,去了微生物学实验室。原因有很多,其实这些原因并不是充分必要条件,一些借口,只是借口罢了,甚至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何况他人。
那一年的5月,我有了我最爱的她。在我最艰难的日子,是她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给我鼓励,给我安稳,给我精神的支柱,给我各种各样的呵护。
我走之前,苏磊哆哆嗦嗦地指着我的脸,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这个叛徒!你甚至都没有告诉过我们,你甚至都没有告诉过我们你要走!你就是个叛徒!
我淡然地看着他发怒,我笑着看着他发怒,我在晚上呆呆地想着他发怒时候的神情一脸彷徨。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来,喝了这一杯酒,我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虽然,以后,我们不再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了。
我坐在那个硕大的窗户前面的时候,一脸沉默,面对着未知的未来,面对着未知的青春,面对着未知的前途,我选择了沉默。一直沉默,沉默到天空开始阴霾,天空开始慢慢飘荡起雪花。
校园里面每天下午六点钟都会开始播放音乐,播放员总会选择一种小资的语气诉说各种青春、爱情故事的调调,我左手握着她的手,两个人说笑着穿过校园的各个角落。
她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轻柔、会关心自己爱的人,她的手在冬季的时候总是很冷,她的脸蛋儿在冬季的时候总是需要用围巾围上几个圈,她很怕冷。这一点,我知道很久了。
于是,在每个冬季来临的时候,我们都会准备好各种御寒的衣物和器具。我会载着她慢悠悠、摇摇晃晃地从启明公寓出发,穿越整个校园,说着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她总是在后座轻轻地踢着双脚,双手抱住我的腰,把脸贴着我的背,听我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我们骑过了图书馆前面的草埔,看到了背着书包努力学习的年轻面孔;我们骑过了一条长长的道路,看到了初阳湖被冬雨敲出各种涟漪的湖面、看到了被冬雨滋润的更加繁茂的冬青、看到了在夜雨的笼罩下更加神秘的叠翠园;穿过一条被香樟和桂花树包围的小路,便到了实验室。
在每天晚上的时候,她撑着伞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唱着歌,把手放进我的口袋里面取暖,一起回去宿舍。
日子总是一天一天过去,即便是使劲地用完浑身解数,也无法拉住它的脚步。
在同样的多雨的6月,我站在谢师宴的桌前,举杯,一脸笑容,轻轻地拍打着周围师弟和师妹的肩膀说道:来,我们一起喝了这一杯!谢谢您的栽培,老师!也谢谢师弟师妹的信任和帮助!如果以后,想念师兄,记得联系我。我,管饭!
一饮而尽,心中满是难过和不舍。那一张张笑脸,那一幕幕记忆,已经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记忆里。再也无法忘记。
我最后一次站在那扇硕大的窗前的时候,我穿着自己的硕士服,轻轻地擦拭着窗前的书桌,慢慢地整理着书桌上曾经属于自己的实验记录本和各种书籍。
我叮嘱师弟和师妹,慢慢地说道:这本书送给你,师弟,好好读,争取早日发好文章;这些数据送给你,师妹,这个课题以后还需要你继续努力……
我伸出手,想要拍拍师弟的肩膀,忽然想起曾经的某年的这个多雨6月,有一个男人用尽全力忍住自己的泪水,轻轻地拍打我的肩膀的情形,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师兄当时是怎样的感触。
叹了口气,透过光亮的玻璃窗,远远望去,远处的尖峰山一片繁茂,窗下的香樟和桂花树已然遮住了树下的小径,年轻的孩子正在球场上挥洒着自己的热情和体力,我轻轻地扶了扶头上的硕士冠,笑了笑,再无留恋。
兄弟姐妹,祝你们:岁月安好,人生似锦。
第三幕:
他结婚了,她结婚了,他已经有了孩子,很可爱的小精灵;她原本平坦的小腹也隆起了,人人空间上的她在身边男人的陪伴下一脸幸福。
我坐在电脑前,轻轻地敲打着键盘,电脑旁放着一杯已经冰凉的茶水。端起,小口饮下,腹中一片阴凉,脑海一片清澈。
有些人,注定离开后,一生再无法相见,天涯海角。
我记得他,总是潇洒地厉害,洒脱地厉害。我的研究生三年只有这一个舍友,那年的7月,他背着一个硕大的行囊敲开了宿舍的门,我揉着朦胧的睡眼看着这个个头不高却很精神的男生,一脸迷茫。
他用操着东北味的普通话说:你好,我叫郑勇,四川宜宾人。
一瞬间,我凌乱了。我有些迷惑地问道:你,四川人?
他点点头,走进屋子,把硕大的行囊扔到床上,非常老道地说道:我同学有几个东北的。
我沉默半晌,呆滞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于是,三年,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习惯了彼此的习惯,习惯了彼此的语气,习惯了彼此的各种各样的恶趣。有些时候,我们勾肩搭膀去校外的小酒馆共谋一醉;有些时候,我们一起骑着自行车去不远处的尖峰山踏青;有些时候,叫上二三好友,跑到花红树绿的地方野餐;有些时候,他会非常神秘地拉着我说:兄弟,我猜我是恋爱了。我总是八卦地问道:哪个系,叫啥?他总是嘿嘿地笑道:我不知道名字,但是,她冲我笑了。于是我蛋疼地转身回到座位上继续各种各样的图谱分析和各种各样的实验总结。
后来,在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春节,他打电话说:我要结婚了。当时,我喝的大醉,冲着电话蛋疼地说道:兄弟!你不要这样玩我,我已经有抗体了,以前你总是这样。
他沉默半响,忽然爆粗口道:老子搞出人命了!
我使劲地扶了扶下吧,下巴骨骼摩擦发出了咔吧咔吧的脆响,酒一下就醒了大半。使劲咽下唾沫,我定了定神,为了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颤抖,我故作安静地问道:怎么个情况,你杀人了?
屁!他咆哮道:老子让女朋友怀上了!老子完蛋了!
我擦!我双眼无神呆立半晌,机械式地问道:那……你要结婚了?
他安静了几秒钟,非常坚定地说道:老子,要结婚了!
我无味地说道:额,新婚快乐。随后,挂下电话,有些梦游般地看着镜子中的脸,半天后,咬牙切齿道:尼玛!王八蛋,现在就敢脱离群众!
毕业后的第二个月,是一个阳光非常明媚的8月,他有了自己的女儿。我看到空间中,他抱着女儿照片,小女孩儿非常可爱,奶奶的,长得很像他。他一脸幸福,一脸憔悴。那一刻,真的为他感到幸福。
第四幕:
很久很久了,大概是有5个月20天的时间了吧,我没有见到曾经熟悉的面孔了。虽然,很久很久不再见到他们,但是,我仍然记得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和每一个神情。
晚上的时候,在听《我的歌声里》,忽然听到一句歌词:你存在,我深深地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眼泪一瞬间便涌出了眼眶,随着脸颊滚落到地上,把记忆摔成各种五彩斑斓的碎片。
最后,用我曾经在研究生一年级刚刚去学校报到时写的一首诗作为结尾吧:
我们的命运
早已注定了分离
于是
在这个小城里
每一个清晨
我都认真地记忆
如花的笑颜
终将离去
于是
在你的身旁
我安静地伫立
只为在那些落叶的季节
一次又一次
数着 你曾经走过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