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我在沈阳见到了老“知识青年”李淑芹，听她讲述了一个发生在“知青点”里几个知识青年的爱情故事。向来对爱情持怀疑态度的我，竟也听得如痴如醉，双眼含泪。
为爱情哥们反目
1969年秋天，我和白小雪以及另外两位男同学霍建军、李卫国一道插队落户在大凌河旁的白桦林大队。
白小雪高挑个儿，瓜子脸，站在那儿就好像春天里的一棵小白杨似的，让知青点里的男知青不由眼前一亮，可白小雪却对他们不屑一顾。霍建军也在暗恋白小雪，他性情开朗大方，一米八O的个子，四方脸，典型的男子汉形象。在知青点里，霍建军是女知青们争先示爱的对象。可除了白小雪，他对其他女知青们看都不看一眼。
那些败下阵来的男知青把白小雪比喻成一朵带刺的玫瑰。白小雪越这样，越激起霍建军征服她的决心。霍建军开始琢磨接近白小雪的办法。
这天黄昏，霍建军早早来到白桦林等候白小雪的出现。他观察好多天了，白小雪隔三差五在黄昏时一个人端着洗脸盆去河边洗衣服。能在风景如画的白桦林向心爱的姑娘表白爱意，是件多么富有诗意而又浪漫的事儿！
不大工夫，白小雪去了河边。霍建军发现她四处张望，心想，该不会是发现他了吧？于是，他藏在一棵白桦树的背后。透过浓密的树叶，霍建军发现，从白桦林里又钻出一个人，那人走到白小雪身边站住了。霍建军一看白小雪对那人含情脉脉，就明白了她为什么隔三差五到白桦林边来洗衣服。原来是和人约会！
这人是谁？他有什么魔法征服了白小雪这颗高傲的心？那人背对着霍建军，他一时认不出来。这时，白小雪蹲下洗衣服，那人坐在白小雪身旁。霍建军这才看清楚了，但他没想到，那人竟是他的好友李卫国！
这小子，不义气！自从对白小雪有好感，霍建军早将心事向李卫国全盘托出了。每回李卫国总拿些道理开导他，没想到这小子背着他干这事！明明知道他对白小雪有意思，还在背后耍手腕！霍建军真想冲出去当着白小雪的面把李卫国打到河里头去，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天黑了，李卫国才回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她呢？”霍建军一句话问得李卫国摸不着头脑，“你和白小雪到河边是怎么回事？”
“我和她没什么呀？她父母出了点事，心情不好，想跟我诉诉苦。”李卫国说。
霍建军沉下脸儿来：“这么多战友，她为什么单找你诉苦？卫国，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明知道我对她有意思，可你却背着我蔫下手？”
李卫国说：“建军，你听我解释，我和小雪之间没有什么。”
霍建军气急败坏地说：“甭跟我演戏了，咱们多年的哥们情分就到此为止。不过，我要告诉你，白小雪，我一定要把她夺回来！”
受感动姑娘动真情
有几天，白小雪老梦见妈妈被批斗，心情很乱，这天中午，最想见李卫国。
李卫国被队上分去看青，晚上才回来。白小雪到老乡家买了几个鸡蛋，煮好了，来找李卫国，忽听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社员贺耀武从高粱地里钻出来，白小雪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这时，白小雪却觉腰里一紧，嘴就被一只大手堵住了。白小雪扭头一看，贺耀武正笑嘻嘻地搂着她的腰堵着她的嘴将她按倒在草地上。
“你……你想干什么？”白小雪厉声说，“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了！”
贺耀武威胁道：“这里连个兔子影都没有，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接着，便饿狼般将她按倒在地。白小雪又羞又怕，就在这当口，她听身后有人说话：“青天白日的，你们想干什么？”贺耀武回头一看，见一个身材魁伟的男知青站在后面，一见情况不好，放开白小雪就钻进了高粱地里。
白小雪这才看清是霍建军，是他救了她，感激地说：“霍建军，谢谢你救了我。”
霍建军淡淡一笑：“没什么，任何人遇见了这种情况，都会这么做的，更何况咱们是战友。”
两个人越唠越近乎，一前一后进了知青点。
打那以后，白小雪有事没事经常来找霍建军唠嗑。每回都会把霍建军的脏衣服拿走去洗，几天后送回来。
年终，白小雪送给霍建军一件她亲手织的毛衣，让知青点的男知青们艳羡不已。
清纯姑娘遇虎狼
1970年元旦，我们搞了个辞旧迎新的联欢，特意请来了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长。白小雪一曲《松花江上波连波》，赢得四下掌声。
支书刘卫彪对霍建军说：“这城里姑娘就是比咱农村的强。你看人家白小雪，有文化有修养。叫白小雪当咱大队的广播员，你看咋样？”霍建军忙说：“那敢情好！”自此，白小雪成了广播员，住在了大队广播室。
广播员工作自在，还挣高额工分。不过，白小雪越来越觉得来大队部当广播员是一种错误。没人时，刘卫彪就来广播室和她套近乎。
这天晚上十点多，刘卫彪又来了。
像往常一样，刘卫彪以关心工作和个人生活为名，有意无意地接近白小雪。今晚，刘卫彪喝了些酒，胆气更壮了，他一把将白小雪揽在怀里。白小雪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刘卫彪摸了摸被打得发木的面颊，皮笑肉不笑地说：“打是亲骂是爱。经过我刘卫彪之手的女人有的是，啥样的女人我没见过。像你这种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女人，我见得多了。这么跟你说吧，我刘卫彪相中的女人没有弄不到手的！”说着，他将白小雪按在了床上。
白小雪哭着说：“刘书记，您就放过我吧！您什么事都成，唯独这件事不成。”
刘卫彪摸了摸白小雪的脸颊：“为什么？”
白小雪嗫嚅着说：“我……我已经有‘……”
刘卫彪没等白小雪将话说完，就说：“有人对不对？告诉你，，我不在乎这个。”说完就开始对白小雪动起手脚来。
“刘卫彪，你无耻！我要告发你！”白小雪痛不欲生。
刘卫彪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知青回城招工表：“知青回城，你是第一个，够意思了吧！”
打那天起，白小雪常常在睡梦中吓出一身冷汗。她哪里知道，这只是噩梦的开始。刘卫彪再也没放过这个羔羊般软弱的姑娘。
出牢狱等来伤心话
白小雪被刘卫彪调戏的事儿，终于被霍建军知道了。
霍建军找到刘卫彪，当场把他打了个口鼻出血。霍建军本以为事情过去了，但就在他打伤刘卫彪的那天下午，他被民兵以故意伤害罪抓走了。刘卫彪的伯父是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再加上那时的司法部门已经瘫痪，大队和公社可以直接决定哪个人去劳教。霍建军被毒打一顿后，送到了一个偏远的劳改农场劳教去了。
霍建军被押走的时候，李卫国和白小雪去送行。白小雪哭得眼泡都肿了，李卫国则一个劲地劝霍建军多多照顾好自己。从李卫国看他那平静的眼神里，霍建军知道，他会替他照顾好白小雪的。
劳教结束，霍建军回到了知青点。白小雪告诉他，这几年有李卫国照顾，她生活-得很好。过后，霍建军找到了李卫国。李卫国话语不多，欲言又止的样子，良久才说：“建军，我想和你说个事。”
霍建军点点头。
李卫国说：“建军，也许这三年下来，我和小雪结婚更合适。我早有这个想法，可你还没回来，我觉得该先和你谈谈。”
霍建军没想到，三年来让李卫国照顾白小雪会等到这个结果。他二话没说，一把抓住李卫国的衣领，暴跳如雷：“你知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你背着我跟小雪都做了些什么？”
李卫国显得异常的平静：“我们没做一点儿对不起你的事！可我觉得，如果你真爱她，就带着她一起走吧。让她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她会疯的。”
霍建军不知道李卫国这话是什么用意。回来后，白小雪就问他到底还爱不爱她，霍建军说那当然了。白小雪一反常态说，那好，明天你就带我走！
霍建军问：“为什么？”
白小雪低声说：“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在这儿呆下去了，这儿的一草一木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霍建军知道，他劳教三年，白小雪不知遭受到了多少非议和白眼，想到这儿，他说：“小雪，是我不好，让你委屈了这三年。我答应你，明天就走。”
第二天一早，霍建军和白小雪悄悄离开了。那天早上，霍建军知道李卫国送他们来了，可霍建军一想起昨晚上李卫国说过的话，就咬咬牙没有回头。从此以后，他们和李卫国再也没有见面。据说，后来知青们都返城了，李卫国也没回来。
不久，霍建军通过父亲的关系，提前办理了进城手续，和白小雪结了婚。婚后，两人的感情尚可。没事时，白小雪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发愣。霍建军觉得妻子有心事瞒着他，一问，她总是以工作累为由将话儿岔开了。
四十年后释前嫌
四十年后，我们这批当年下乡插队的战友在一家酒店聚会。
战友大林说：“建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回城不久，就听说刘卫彪终因强奸罪给抓起来了。这回，你总该解恨了吧！”
霍建军愣了。他想，在他劳教期间，白小雪被刘卫彪给强奸了？聚会过后，霍建军把大林单独留下。从大林的嘴里，霍建军才知道，自他被劳教以后，刘卫彪又打起了白小雪的主意。
大林说：“卫国够哥们，在小雪门口守夜，一晚一晚打地铺，直到小雪被批准搬到他后边的宿舍。他一次次上告，不知挨了多少暗算，遭了多少白眼儿，最后公社终于把刘卫彪给抓了起来。虽然当时判得较轻，可毕竟出了口恶气。这家伙，为了将刘卫彪告倒，不知吃了多少苦！”
霍建军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在他劳教回来后，李卫国跟他说那句自己和白小雪结婚也许更为合适的话。李卫国是怕他受不了心爱的人被人侮辱过，也明白了李卫国为什么让他带白小雪离开知青点的用意。直到此时，霍建军才真正明白李卫国没回城的真正原因。原来，他是为了将刘卫彪彻底制服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现在还好吗？
霍建军偕妻子去了当年插队的地方，看望这位多年来被他误解的老朋友。
可去年夏天，李卫国为了抢救村里一个落水少年牺牲了。当年，知青返城，李卫国却留了下来，担任了水库管理员。
在白桦林中，他们见到了李卫国的坟墓。
就在霍建军将一束野花放在李卫国的墓前时，白小雪拿出一封信来说：“这是卫国当年留给你的。现在该交给你了。”
信纸已经发黄。李卫国那熟悉的字体映进了霍建军的眼帘一一
“建军：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们都已经老了。我担心小雪因为当年的那件事在你面前永远难以启齿，我也害怕那件事会在你心中结成一个永远的疙瘩，所以我嘱咐她一定要到我们都老了的时候再交给你。我想，这时你已经是个沉稳心静的人了。我不隐瞒你，我一直在深深地爱着白小雪，而且还走在你的前头。
“当你兴高采烈地在我面前讲述你对小雪有好感的时候，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爱是自私的，我不是圣人，也不例外。可我没有想到，你会花钱串通好几个社员演了出英雄救美的戏来博得她的好感。当小雪在感情上倾斜于你时，我只好默默地退了出来。可我没有想到，因为刘卫彪侮辱小雪的事，你劳教去了。
“你走后，刘卫彪仍然没有放过小雪。我知道我没有替你照顾好白小雪，于是我就发誓，就是拼上身家性命也一定要将刘卫彪绳之以法……”
原来，当年在高梁地那出英雄救美的戏是霍建军花钱雇贺耀武搞的鬼。
霍建军跪在李卫国的墓前流着泪说：“卫国，我对不住你呀！如你泉下有知，就，原谅我吧！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白小雪的，因为，她也是你深爱过的女人呀！”
这时，白桦林传出沙沙的声音，好像也在为这段感人至深的大爱流泪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