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放了年假之后，孔青青在单位磨磨蹭蹭就是不想回家。一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孔青青还是没能找到男朋友，她的内心里是真的愁着天天面对奶奶和爸妈。只要一回家，奶奶和老妈的唠叨又要永无休止了。
不用火烧屁股般地早起赶着去上班，这下可以昏天黑地地蒙头大睡一番了。可时间才过8点，孔青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了。隔壁房间里，隐隐约约透过来一种很耐人寻味的声音，孔青青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踹了踹墙，说：“李兵，我饿了，快起来出去给老娘弄点吃的去。”“我不饿，不弄！”隔壁的李兵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语气里还裹着粗重的喘息。孔青青料到李兵就会这么说，她也没指望李兵能起床出去给她弄吃的，又说：“你在干啥啊？”“我在做俯卧撑，我要……做到一百个。”“不会是在自慰吧？哈哈！”半天，隔壁的李兵才说：“妞啊……你废啦！”孔青青说：“你才知道啊？”
下雪啦！外面的街上突然有人喊了这么一声，那声音短促而兴奋。
孔青青“噌”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身子，赤着脚跑向卧室窗口，拉开米色的窗纱，不由得也兴奋地喊了起来：“真的下雪了呀！李兵，下雪啦！”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慢慢地舞着往下坠落，灰色的街道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白。孔青青倚在窗前，心头忽地涌上来那么一点酸酸的滋味，忍不住又来了小感慨，一本正经、抑扬顿挫地吟诵起来：“年华如风雪般掠过的时候，那一颗焦渴的心啊，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这样一场雪的滋润……”隔壁的李兵打断了她，李兵说：“花痴啊，求你别这样自恋了行不行，没人不把你当文艺女青年。”孔青青只好停了下来，反驳说：“你懂什么，我孔青青只不过是个普通女青年而已。”继而大声补充上一句，“没人要的普通女青年！”那边的李兵说：“你这样子倒是很像2B女青年，再这样可就更没人要了。”“李兵–你想死！”孔青青“呀呀”地叫着冲过来，手里举着拖把，一下捣开李兵的房门。李兵早躲到阳台上去了，只穿着大裤衩子，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嘴里说道：“别过来，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跳楼给你看！”
李兵看孔青青磨蹭着不想回家，就对她说：“既然这样，我年前的班你就替我值了吧？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孔青青想了想说：“我替你值班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李兵问：“啥事儿？”孔青青说：“当然是好事儿！”李兵：“嘁！你还有好事儿？”孔青青话还没说，脸上先有了赖皮般的笑：“我替你值班，那你得冒充我男朋友跟我回家过年。”李兵听了这话“呵呵”干笑了两声，才说：“妞啊，知道你就提这事，门儿也没有，我还得回家过年呐！”孔青青立马又换上一脸讨好的表情说：“那我充当你女朋友去你家过年吧？”李兵赶紧说：“你拉倒吧，还是饶了我吧！我可不想欺骗父母。”孔青青登时恼羞成怒：“你马上给我搬出去，从我眼前消失！”李兵不紧不慢地回应道：“说着说着你就急眼，咱们可是合租，你没权力赶我走。”孔青青说：“合租个屁！你什么时候给过我房租了？”听了这话，李兵屁也不敢放了。
几年前的那个夏天，李兵和别人合租的房子到期，房东将房子收了回去。李兵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便宜房子，实在没办法，只好临时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糊弄了一些日子。一天早上，孔青青提前去单位赶一个文案。当她打开门的时候，看到李兵蜷在沙发里还没睡醒，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皱巴得不成了样子。李兵老家在外地，又是农村的，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妹等着他的工资交学费，据说他母亲常年瘫痪在床上。那天早上，当看到李兵的睡姿像街头乞丐一样的时候，孔青青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一个决定，孔青青对李兵说：“这样吧，你去我那儿住吧。”李兵听了这话“忽”地坐起来，两眼通红地看着孔青青，看样子一夜没有怎么睡好，不知道是没听清孔青青的话还是听清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疑惑惑地瞅着孔青青。孔青青又说：“我租了一套房子，反正我一个人住着也是浪费，你也去住吧。”李兵说：“那……合适么？”孔青青说：“咋不合适了，卧室好几个，你住你的，我住我的，你交给我房租，咱们是房东和租客关系，你以为白住呀！”
李兵怔怔地盯着孔青青，眼里有点潮，但瞬间就用嬉皮笑脸掩饰下去了：“哎呀呀！真想不到，我李兵一不小心就被你这个小师太给笑纳了，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啊！”孔青青一脸小娇羞地“嘻嘻”笑着走到李兵跟前，脸冲着脸，那副能酸死人的小娇羞戛然一收，换上一副横眉立目，拖着阴阳怪气的腔调反问道：“被我这个师太笑纳，你说是祸哩还是福哩？”
李兵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每个月只要把工资几乎是全部的汇回家就行了。回家过年，怎么着也得给弟妹们和爸妈买几件新衣服。李兵想让孔青青替他值班，他好腾出时间去置办回家的年货。而孔青青的家就在本市，她又是奶奶和爸妈唯一的“掌上宝”，回家过年只需带上一张嘴就可以了。她替李兵值了两天班，又去街上转悠了一天，一直磨蹭到了大年三十，年味浓得令人醺醺然了，再也难以安分地蹲在单位里了，这才不得不挂着一脸赴汤蹈火的情绪往家赶。
回到家，打开门，孔青青先给老妈跪下，说：“妈，对不起，又过年了，还是没嫁出去……”
老妈正在包饺子。厨房的那张方木几搬到了客厅，方木几上放了圆面板，老妈坐在沙发上，袖子卷起来，两手揉着一团面。奶奶坐在老妈旁边的沙发里，正在擦眼抹泪，好像是谁伤了她的心。老爸坐在远一点的紧靠那盆兰草的藤椅上，手拿一个放大镜趴在一本研究古铜钱的书上。孔青青的这个非常举动，爸妈和奶奶好像都没大在意。这场景，让孔青青有点发懵，怪了，自己策划的这个行动没有出现应有的效果？接下去的戏，也就没法儿再演了，这实在是让孔青青很有点挫败！老爸抬起头，眼镜片后面的目光先是瞄向老妈，尔后又将目光转向孔青青，不料正好和孔青青斜过来的白眼相撞，老爸赶紧将目光缩回到书上去，脸上却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嘴里像自言自语地念叨：“大龄女青年的这个年–不好过哟！”
二
孔青青终于掉人情网。
那天下午，李兵出了差。孔青青独自在办公室给合作方做了一个方案。辛辛苦苦干了一下午的活儿，眼看马上就要做完了，与合作方约好了，人家下班之前要过来取的。在大功告成之际，孔青青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四仰八叉地打了个懒舒身，不料一脚丫子将电源给踹掉了，电脑里的方案没保存……孔青青一下子傻了，回过神来气得边哭边又朝电源踹了几脚，还不解气地拍桌砸凳。这时候，正巧合作方推门进来。合作方被孔青青吓了一跳，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忍不住笑了。合作方不但善解人意地又宽限了孔青青一天的时间，还劝慰起孔青青来，像个温情的大哥哥。一向对合作方没啥感觉的孔青青，在那个下午，像是推开了一扇门，心里一下垮塌了。
合作方年过三十，海龟一枚。人是相当体面，性格又稳重，话少点也就少了，男人闷一点又何妨，只要靠谱就行。从那个下午之后的一个月的时间，孔青青和合作方从暧昧终于混到了约会。在又一次合作成功之后，海龟终于发出邀请，对孔青青说：“哪天有空？安排个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这可是孔青青和他有那种感觉以来的第一次约会，孔青青强忍心里的激动，板着脸说：“好啊！你定时间。”海龟说：“明天下午怎么样？”孔青青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好，那就明天下午。”
回到住处，孔青青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坐卧不宁。李兵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双手正捧一块西瓜在啃，孔青青和那个海龟的事他已经略知一二。此刻，他对那个激动得满屋子里乱窜乱蹦的女人熟视无睹，边看电视边漫不经心地对付着手中的那块西瓜。那只叫毛毛的沙皮狗蹲在李兵脚边，眼睛专注地盯着李兵手里的西瓜皮，馋得吧嗒着嘴。
穿什么好呢？穿什么款式的衣服才是相亲的正确着装呢？“哎……咦！不就是吃顿饭嘛，还成了相亲？！你就自作多情吧你！”蓖宁对此鄙夷之极。孔青青说：“约会不就是相亲嘛！”孔青青一会儿在网上搜搜时尚衣服，一会儿跑到衣柜前一件件比试着搭配。在没有取得满意的情况下，立即又决定要去一趟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出门前，心急火燎的孔青青一不小心将脸撞在门框上，眼镜碰掉了。高度近视的孔青青眼前顿时一片蒙咙，一下抓了狂，蹲下身在地板上胡乱摸了一阵也没摸到眼镜，赶紧向李兵求救：“李兵，快来帮我找到眼镜！”孔青青喊了半天，也不见动静，过了一会儿，李兵才慢慢腾腾地走过来，伸手递过来一个物件。孔青青以为是眼镜，接过来，竟然是一根棍棍，孔青青感觉这是阳台上那根断了头的拖把杆，这不是要给我当手杖吗！醒悟之后的孔青青，气急败坏地举起拖把杆跌跌撞撞地满屋子追打李兵。
折腾来折腾去，也没找到一套可以让她感到满意的衣服。无药可救的孔青青从外边回来，只好放下她那强大的假面具，拿捏出不经常使用的娇滴滴的小淑女表情，可怜巴巴地朝李兵凑过来。孔青青认为李兵在审美方面还是有两下子的，这次她实在没法，想求救于李兵。李兵见孔青青带着这副表情向他靠拢过来，不知道她又要耍什么幺蛾子，边趔趄着朝一边躲边说：“别吓唬人啊，你这副嘴脸让我心里很是没底。”孔青青说：“李兵啊，我这可是首次和人家吃饭，我容易吗我，无论如何，我也得成功，我要势在必得。所以，这第一次吃饭印象很重要，甚至可以说胜败在此一举，我实在不知道穿什么款式的衣服好，你得给我好好参谋参谋。”李兵说：“妞啊，你真不适合走这个路线，我觉得吧，只有在你双手掐腰，凶狠的从你嘴里说出来–操你大爷！那个形象才是你，真正的你。”孔青青说：“那你整天嫌我不淑女干什么？”李兵说：“我以后不嫌你了，做最真实的你吧。”孔青青说：“这也是真实的我，只是不同的面儿而已啊！”听了这话，李兵无可奈何地苦笑了笑，然后才长叹了一声：“唉，真是无敌了你……”
因了这事，孔青青几乎是一夜无眠。第二天到了办公室，孔青青想赶紧补补觉，趴在桌上换了好几个姿势都睡不着，只好又开始琢磨晚上穿什么衣服的问题。看到孔青青这个样子，李兵终于有点于心不忍了。李兵说：“你就穿你平时最喜欢的那一套嘛！”孔青青说：“平时最喜欢穿黑色小西装，但约会穿这套也太不对劲了，又不是谈合作。”李兵说：“那就穿你记忆中最受欢迎的那一套嘛，穿哪套衣服你受到的赞美最多，你就穿哪套嘛！”
受到这番点拨，孔青青似乎终于开了窍。
下了班，海龟准时来到约好的那家饭店，坐在一个临窗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着孔青青的出现。时间过去了半小时，孔青青终于出现了。当看到孔青青出现的一刹那，海龟目瞪口呆了，他大张着嘴，那下巴都要掉了。以孔青青如此精干的熟女形象，居然梳了两个小辫子，穿了一套衬衫大摆裙。那可是她刚刚上大学时的造型啊！最可怕的是，她手中居然还真像文艺杂志里面描述的那样，抱着一缸金鱼，扭捏着朝海龟走来。
天呐！海龟呆呆地看着孔青青嗲嗲地走来，款款地落座，轻轻地将怀中的鱼缸放置于桌子靠近中央的位置……
那顿饭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坚持到最后的，海龟险些连账都忘记付就落荒而逃，而孔青青刚一出饭店的大门，就已经泪奔了。不知趣的饭店服务员还抱着鱼缸追了出来，一边追一边喊：“你的鱼！你的鱼啊！”
那天晚上，孔青青在床上蒙头裹肚地“呜呜”大哭。一开始，李兵听着这哭声，还在客厅里伴奏般地吹了一阵子口哨，可到了后半夜，孔青青还在那儿呜呜咽咽。李兵纳闷了，从来没见孔青青的哭会超过三分钟，看来这一回孔青青是真被伤着了，这个他妈的海龟真有这么大魅力吗？李兵来到孔青青卧室门口，在门上轻轻地敲了敲，说：“嗨！干吗呢？有完没完啊？三更半夜的，楼上楼下的住户们还以为我把你欺负惨了呢。”门内“噗”的一声巨响，像是一只鞋子飞过来砸在了门上，李兵吓得浑身一哆嗦，定了定神又劝说道：“江山如此多娇，生活如此美好，得坚持啊！”孔青青沙哑着嗓子在门里说：“到了我这里，他妈的只剩苦逼了，坚持？还坚持个屁啊！”门外的李兵顺坡下驴：“生活如此苦逼，那就更得坚持嘛。”孔青青说：“那就让我再发泄一会儿吧。”李兵说：“好吧，那你就发泄吧，反正天也快亮了，你是不打算让别人睡了。
三
第二天一上班，孔雪几十分无辜地质问李兵：“你不是说哪套衣服受到的赞美最多就穿哪套吗，我读完大学就来了这个单位，受到赞美最多的就是大学一年级联谊会穿的那套啦！多么文艺！多么清纯！多么可爱！多么……”“行了……”李兵打断孔青青，问道：“为什么还带上了家里的那缸金鱼呢？”孔青青说：“我那不是看时尚杂志上说可爱的女生带上自己的宠物出场会赢得更多关注么！”
听了孔青青这一说，李兵正喝着的一口水差点呛进了气管，他强忍住从心底里发出来的笑，抬头看了看孔青青那肿得核桃般的两眼，心头猛然被谁揪了一下似的。
感谢你赠我一场空欢喜，我们有过的美好回忆……愁肠百结的孔青青陷入了失去海龟的痛苦旋涡，她动不动就趴在窗台上，手托了两腮，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的街道楼房，嘴里时不时地蹦出几句极其浪漫的诗句来。用李兵的话说，看到孔青青这副模样，深深体会到“2012”真的要到来了！孔青青的很多份内的工作，也都推给了李兵，悲摧的奠宁干着两个人的活计，还得捎带着慰抚这个失魂落魄的2B女青年。李兵说：“你有时候洒脱得像个男人，有时候多情得像个女人，时而火热时而冷酷，敢爱敢恨，爱了说出来，想了说出来，换作是我，即使再想一个人，也不会说出来，妞啊，你就幸福吧你！”过了片刻，孔青青才想起来似的，问李兵：“你刚才还说什么……换作是你，即使再想一个人，也不会说出来？啥意思？你也有喜欢上的人啦？”
突然被孔青青这么一反问，李兵有点措手不及，他“吭哧”了片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好在粗心的孔青青只顾沉迷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对他话里的谜底穷追猛打下去。慌乱中，李兵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瓶桃罐头来，拧开盖子，样子夸张地要去吃。站在窗前的孔青青发现了桃罐头，飞身几步冲过来，一把就从李兵手里抢走了。孔青青哭了一夜，又连着两顿饭没吃，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在之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孔青青又连续约会过几个男子，一个比一个失败。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雨啊！你湿了春天，你湿了从前。一路行来，与许多缘分擦肩，所拥有的渐次失去，来时如露，去时如电……周末的早晨，孔青青又偎在窗前吟诵起来。刚刚醒来的李兵，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大声冲着另一个房间里的孔青青问道：“外面下雨了吗？”孔青青的吟诵被打断，很不耐烦地说：“没下雨。”李兵说：“没下雨，你一大早的又煽什么情啊？周末也搅得人睡不好懒觉。”孔青青说：“没雨我也煽，你管得着吗？告诉你，我最近格外矫情，少惹我。”李兵说：“嗯，看出来啦，你最近是格外能思春，这可怎么好啊，你娃彻底沦陷了！”
一天晚上，孔青青开着车回住处，不经意间在街边的一个小吃摊上看见了李兵。那是一个卖馄饨的小吃摊，李兵夹杂在几个喝馄饨的民工中间，正捧着一只肮脏的碗，对付碗里那稀薄的馄饨，小吃摊的上方，用竹竿撑起一块粘满油污的破布，破布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馄饨，每碗三元。李兵的晚饭就是这样一碗馄饨？！孔青青将车停在小吃摊的街对面，透过车窗玻璃，远远地看着李兵，一直看着他吃完那碗馄饨，起身离开，清瘦的背影在远处的夜色里消失。
孔青青顿时鼻子一酸，两眼发红。
回到住处，一进门，孔青青隔老远将一个鼓鼓囊囊的方便袋扔向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李兵。李兵双手接住，感觉沉甸甸的，问道：“什么武器？”孔青青故作爱答不理：“今天在班上你替我干了那么多活儿，奖励一下你。”李兵打开袋子一看，竟然是一只烧鸡。奠宁高兴地说：“明天早上，我倒要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说着，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嚼着，又说道：“嗯，要是再来点酒，就更好啦！”孔青青说：“我看你是得寸进尺，惹恼了我，拿去给毛毛吃去。”李兵赶紧将鸡骨头递给凑过来的那只名叫毛毛的沙皮狗，说道：“别，还是我和毛毛共享吧。”
四
万恶的新社会啊，为什么没有包办婚姻啊？！在又一次约会失败之后，孔青青没有再吟诵那些浪漫的诗句，而是发出了这样绝望般的疾呼。
李兵说：“那样你会更惨的。”孔青青反驳道：“再惨，还更惨过我的现在吗？”孔青青咬牙切齿地说，“下辈子我一定要投胎成男人，然后娶我这样的女人做媳妇！”李兵听了，也反驳说：“你就没说，你要是男的，要买车，要买房。还担心自己如果哪天没钱了，媳妇会不会跟别人跑了？”李兵这观点孔青青根本就不服气：“那你怎么不说女人得抛下自己的父母，去照顾男人的父母，还得挺大肚子十个月，只为了替男人生下一个跟男人姓的下一代！”李兵说：“既然这样，那你干吗还急吼吼地、要死要活地嫁出去？”“……”孔青青一下子卡了壳，吧嗒着眼睛，半张着嘴巴，咂摸着李兵的话。
孔青青还是不断地和一个个的男人约会着，走马灯一般。孔青青已经习惯了失败，甚至接近了麻木。到了后来，当她每次拖着疲惫的身心回来，漫不经心地和李兵讲述着和那一个个男人交往的过程的时候，那口吻和表情，就像在描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趣闻轶事。孔青青说：“据说，人一生会遇到约2920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所以，人家不爱我，我不怪人家。”李兵说：“下次你再去约会，我拎把菜刀陪你去，哪个男的如敢不从，一刀把他拿下！”孔青青被他逗得笑起来，孔青青说：“纵然万箭穿心过，也敢把真心做草船。无所谓，就当生活对我的历练了，这可比任何财富都宝贵哩！”李兵就说：“傻妹啊，你混得连原来的那点小悲伤都没有了，这让我感到很担心。”听了这话，孔青青怔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担心什么？”李兵正在和毛毛分吃一根香肠，没回答她。孔青青以为自己悟到了那么一点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一回家，奶奶和爸妈就催命一般，再说了，这种节那种节没人约没人陪的，只好佯装加班，这么些年，谁撑劲啊！”李兵说：“怎么没有人陪。”孔青青一愣：“谁啊？”李兵说：“我这不是在陪你！”孔青青怔一怔，尔后“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声让李兵有点窘迫。笑完，孔青青才说：“可也是！”
下了班，孔青青没在外面吃晚饭，直接回了住处。打开房门，一股子诱人的饭菜香气迎面扑来，从来没动用过的厨房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孔青青使劲儿嗅着鼻子，疑惑地朝厨房走去。路过餐厅，孔青青呆住了！餐桌上满满的一桌菜，且都是盂青青平日里最爱吃的，菜的中间，还有一个造型十分漂亮的生日蛋糕。孔青青推开厨房门，见李兵腰系围裙，两袖卷起，正在案板上剁一只盐水鸭。怪不得这货下午没去单位上班，敢情在家里忙活了一下午。
这场面让孔青青一时找不着北，她倚在厨房的门框上，问李兵：“这是怎么了？2012末日来了吗？”李兵将盐水鸭放到盘子里，边往外端边说：“末日没来，妞的生日来了不是！”
是的，今天是孔青青的生日，孔青青匆匆回来拿点东西就准备回家去的，奶奶和爸妈也要为孔青青过生日，此刻也做好了一桌孔青青爱吃的菜，在等着她回家。而眼前这场景，让孔青青实在难以想象出是平日里那个和她耍惯了贫嘴、狂放不羁的李兵的所为，孔青青心理上一时难以承受，眼里有了潮气。她扭身去了阳台，掏出手机，给老爸打了过去：“老爸啊！这个生日我不回去过了！”那边老爸一听就急了：“全家都巴巴地等着你呢，就等着你回来点生日蜡烛了。”孔青青说：“我还是在外面过吧，今年的生日，有人为我点蜡烛了！”老爸在电话里疑惑了：“有人为你点蜡烛？谁啊？”孔青青犹豫了那么一下下，才毅然决然地说道：“男朋友，我有男朋友了！”
这时，生日快乐的曲子已经响起来，那温馨的旋律像水一样流向了阳台，李兵在喊：“妞啊，快来吹蜡烛，开喝啊！”
孔青青慢慢合上手机，定一定神，这才从阳台上回到餐厅。李兵等孔青青吹灭蜡烛，两个人端起了红酒，李兵的贫嘴又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获得此男，犹如中奖！嘿嘿，祝你生日快乐！”
孔青青没有和李兵贫，她的眼里泪花闪闪烁烁，举起杯子，呷了一口红酒。红酒含在嘴里，没有下咽，被舌尖压着，来来回回旋。那滋味一开始有点苦，有点酸，还有点涩，只有在徐徐下咽的时候，一股醇厚的幽香才浓浓地升上来……想起和李兵在一起的这些年，想起对桌办公、同一个屋檐下的日子，既甘心又不甘心，百般滋味心头缠绕。孔青青像是问李兵又像是问自己：“哦，这就是我的爱情吗？”
李兵说：“你以为哩？爱情，不就是这样子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