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中学美术教师阿德约了同事兼好友——体育教师志明去扎龙湖畔游玩。那里是著名的丹顶鹤之乡,湖区里经常出没成群的丹顶鹤。阿德与志明都是鸟类爱好者,在路上就不停地念叨着那些美丽的丹顶鹤。
到了湖区,他们落下脚,当晚早早睡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来到湖边。阿德支起画板,就着晨曦开始描绘这难得的自然风光。而志明则一心想抓拍丹顶鹤飞翔的照片。他把相机调到了最佳位置,静候丹顶鹤群的到来。然而,等了一个上午,湖面上静悄悄地,传说中的鹤群似乎消失了一般,不见踪迹。
怪了,这一带是有名的丹顶鹤栖息地,怎么大半天连只鹤的影子都看不见呢?两人诧异地寻找起来,他们看到了靠近岸边的茂密草丛,难道它们躲到那里休息了吗?阿德捡了几个石块,用力抛向草丛中间,果然,在一阵嘈杂的鸣叫声过后,几只丹顶鹤现出了身影,扑楞楞地纷纷飞向天空。
“住手!”阿德只听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不禁一愣,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走了过来。女孩穿一件藕荷色连衣裙,身段苗条,浓黑的眉毛下镶嵌着一双水晶似的大眼睛,简直就像一只婀娜多姿的丹顶鹤。
女孩注意到阿德呆呆地看她的目光,她的脸有些红,但还是严肃地说道:“丹顶鹤胆子小,尤其怕在休息时被惊扰,如果它们受惊严重的话,甚至会离开这片水域,再也不回来了!”
听了女孩的话,阿德顿觉刚才自己的行为实在不妥,连忙道歉。女孩听说阿德和志明是中学老师,想要在这里写生和摄影,她莞尔一笑,善意地提醒:“你们不了解丹顶鹤的习性,它们在每天下午是最活跃的,到时候,它们会在湖面上翩翩起舞,飞上飞下,那时你们就可以捕捉到最美丽的画面了。而夜间到上午这一段则是它们的休息时间,因为它们天性胆小,所以往往要把栖息场所选在较为隐蔽的草丛中……”
女孩一口气讲了许多关于丹顶鹤的知识,仿佛是个专家,阿德和志明静静地听她说着,都入了神。女孩告诉他们,她叫吴芸芸,她父亲是动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常年驻扎在湖边负责观察和看管丹顶鹤的活动。这两年,由于父亲的身体不好,芸芸大学毕业后便来协助父亲工作,同时也方便照顾父亲。
以后的日子里,阿德和志明常常在湖边遇到芸芸。没几天,他们就与芸芸熟了。芸芸在闲暇时,带他们游览了湖区许多鲜为人知的景点,令二人眼界大开。
不知不觉中,阿德和志明这两个单身小伙子都有些喜欢上了芸芸。而爽朗大方的芸芸也把他俩请到了她的家里做客——说是一个家,其实只是湖区中几间简单的木屋,但芸芸将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净又雅致。芸芸的父亲吴老伯见到阿德和志明,脸上洋溢出笑容,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此后的半个月里,阿德和志明丝毫也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两人原本计划来湖区游玩一星期就回去,因为他们还要去省里参加对文体类教师的暑期培训。阿德之前向志明提议,在培训前再去别的景区玩一趟。然而自打到了湖区之后,阿德就再也没提过这茬,志明也没有任何异议,两人在湖区扎了根。白天,他们和芸芸一同到湖边,阿德画着画,芸芸呢,要么测量湖水的水温,要么给鹤群投洒防疫药品,志明则笨手笨脚地跟着她跑前跑后,却总会一不小心帮倒忙。和志明相比,能画能说、机灵风趣的阿德无疑更讨人喜欢。芸芸总是被阿德五颜六色的画板吸引过去,渐渐地疏远了志明。憨厚老实的志明看在眼里,也很知趣,自觉地创造阿德与芸芸单独相处的机会。于是,往后的时间里,志明不怎么到湖边去了,而是留在木屋,帮吴老伯干些杂活。
吴老伯常常当着芸芸的面夸赞志明,芸芸却没什么反应。有一回,吴老伯跟芸芸提及她差不多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芸芸难为情地说:“爸爸,您身体不好,安心养病就是,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还不会处理自己的事情吗?”阿德听了这话,不禁感到心头暖呼呼的。他想,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芸芸喜欢的是他,而不是志明。恐怕吴老伯还不知道女儿的心意,要乱点鸳鸯谱哩!不过,阿德并不担心志明真会成为自己的情敌,因为他一直显得那么有自知之明,在芸芸面前从不多说一句话。
眼看,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而湖区里也悄悄上演着一件令人期待的喜事:这一个月当中,有一对丹顶鹤在湖中心的石岛上做了一个窝!雌鹤已生下一枚蛋,开始孵化。
眼下,已超过丹顶鹤最长为三十三天的鹤蛋孵化期,湖区里的每一个人都等待着小鹤的出生。然而,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那只蛋没有孵出小鹤。吴老伯和芸芸赶紧检查这枚鹤蛋,将它送到湖区另一端的研究所。经过精密仪器的检测,发现这是一只没有受精的蛋,是不可能孵出小鹤的。
怀着失望的心情,吴老伯和芸芸只得清除掉这只“坏”蛋。然而,奇怪的事出现了——未孵化出小鹤的雌鹤,在失去了那只“坏蛋”之后,并没有离开湖中心的窝,而是继续不分昼夜地卧在那窝中,不肯离去。
阿德和志明对出现这样的情况十分困惑,芸芸对他们解释,丹顶鹤是一种十分“专情”的鸟,一只丹顶鹤一生中只有一个伴侣,这种“一夫一妻”制本身就减少了丹顶鹤下蛋的概率,而丹顶鹤会万分地珍惜每一次孵蛋的机会。这只雌鹤在孵蛋失败之后,一下子还不能接受现实,便留在窝中,仍做出孵蛋的样子……
阿德和志明听后唏嘘不已,没想到丹顶鹤竟会有这样高级的情感。芸芸忧心忡忡地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得尽快让雌鹤“清醒”过来,她和父亲打算去把鹤窝端走,这样就能强制雌鹤接受蛋已经不在的事实了。
芸芸急急忙忙投入到工作中,阿德不禁感到有些冷清,便想与志明去附近的景点散散心,却见志明紧皱着眉头。
阿德拍了拍志明,劝道:“你一个搞体育的,我一个搞美术的,对丹顶鹤的事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我想芸芸自己会处理好的。”志明无奈地点点头。
然而,又过了两天,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只母鹤并没有配合湖区的工作人员,执意在窝中“孵蛋”。由于长时间处于孵化状态,食量减少,体能消耗过大,雌鹤昏迷了过去,生命岌岌可危。
芸芸和父亲连忙将奄奄一息的雌鹤送往研究所……
志明也想跟着去研究所,阿德却提醒他,今天必须动身回去了,省里培训的时间马上要到了。志明知道这事不能耽误,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湖区,赶回学校。
芸芸和父亲还在研究所与同事们一起抢救雌鹤,阿德和志明动身前,芸芸还没有回木屋,两人没有去打搅芸芸的工作,只给她的手机发了告别的短信。阿德还特意将这些日子的写生作品中几幅比较满意的留在木屋里,送给芸芸父女俩。“等咱们的培训结束了,我就回来找芸芸!”阿德对志明说,“没准,今年你就能喝到我们的喜酒呢!”阿德对志明挤了挤眼睛,笑着说。志明听了,只是憨笑,没说什么。“你小子,不会嫉妒我吧!”阿德又说。“哪儿的话,不会的,不会的!”志明摆摆手。阿德跟志明一边打趣,一边往长途车站走去。
就在长途汽车即将开动的时刻,芸芸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阿德!志明!”只见芸芸气喘吁吁地跑向车窗口,阿德和志明几乎同时探出脑袋。
芸芸赶忙递给阿德和志明每人一个盒子。“先别打开……”芸芸按住了阿德的手。 “为什么?”阿德不解地问了一句。
芸芸神秘一笑:“我信任你们,答应我,等下车之后再看自己的盒子。然后再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理解这份礼物的……好不好?”阿德和志明你瞅瞅我,我瞧瞧你,正纳闷,车已经开动了。望着芸芸越来越远的身影,阿德心想,芸芸真是个有心计的女孩,准是在两个盒子里盛装了不同的礼物。可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呢?难道是想出道题考考我,也考考志明,谁答得好,就做谁的女朋友?
阿德不禁又想到芸芸父亲对志明的偏爱,他疑心起来:难道事情起了变化,是不是芸芸被父亲说服,转而选择志明了?想到这里,阿德转头一看志明,只见他在一旁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起来。阿德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志明,见他确实睡着了。阿德一个人心烦意乱,他索性先打开了自己的盒子……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阿德不禁难受地吁了一口气,哪里有什么精美的礼物,闹了半天是一颗普普通通的鹅卵石。莫非芸芸的意思是对我就像对石头一样没有感觉?
阿德的目光又一下子移到了志明手中的盒子上,昏睡中的志明几乎要松手将盒子掉落,阿德赶紧帮他接住盒子。阿德好奇地想,志明的盒子里是什么呢?如果芸芸看上志明,那肯定给了他非同一般的礼物!
鬼使神差,阿德掀开了志明那只盒子的盒盖,瞄了一眼,他不禁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居然也是一颗鹅卵石!
就在这时,志明朦朦胧胧地似乎要醒过来,阿德马上把盒子放回志明的手中,直了直身子,假装看车外的风景。然而他哪有什么心情看风景,他心里一阵烦躁,芸芸到底开的是哪门子玩笑啊!
到了省教师进修学校,阿德和志明由于任课不同,被分到了不同的培训小组。两人分别去自己的小组报到了。
阿德心里还在生芸芸的气,冲动之下,他给芸芸的手机发去短信,质问她为什么拿自己和志明开玩笑。很快,芸芸回复了一条短信,可是短信中并没有回应阿德的种种质疑,而是简短地告诉阿德:那只虚弱的雌鹤最终抢救无效,死去了。
面对这个消息,阿德不知说什么好。然而,他心里更着急的还是想知道芸芸的心意,他感到这个女孩实在让他捉摸不透。情急之下,阿德索性拨通了芸芸的手机,前言不搭后语地探问起芸芸来。
“阿德……对不起,雌鹤死了,我现在非常难过,没有心情谈感情的事,我想,也许我们并不合适……”
听了芸芸这话,阿德哑口无言,他默默挂了电话。之后的日子,阿德郁郁寡欢,他打算把之前发生的一切渐渐淡忘掉。
十几天的培训当中,阿德都提不起什么精神,这天,他遇到了志明,只见志明也是一脸愁容。阿德心想,被芸芸用石头打发了,志明心里肯定也不痛快,便劝了他几句。志明皱着眉头说:“阿德,那只雌鹤死了,你知道了吧……”“志明,你可真傻,人家对你也没那个意思,你还替她操心丹顶鹤,唉!”志明却摇头嘀咕着:“都怪我……”阿德哭笑不得,悻悻地走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新学期开始,阿德和志明各自投入到工作中,忙了起来。阿德不再联系芸芸,也没有收到芸芸的消息。可是他心里却怎么也抹不干净芸芸的身影。一个周末,阿德终于忍不住,坐上长途汽车,一路颠簸到了扎龙湖畔……
来到湖边,阿德远远就看见了那熟悉的木屋。然而,从木屋中走出来的却是志明!阿德大吃一惊,大步上前问道:“志明,你怎么在这儿?”还没等志明回答,芸芸也走了出来,见到阿德,她吃了一惊。
“好啊,你平时看着老实,背后却干这种事,跟我抢女朋友!”阿德瞪着志明。“别瞎说,志明是来湖区义务帮我们干活的,他是志愿者!”芸芸说道。阿德不解地看着他们。
芸芸向阿德诉说了原委:原来,当初那只雌鹤孵蛋失败之后,芸芸和吴老伯决定强制让雌鹤离开窝,好使它恢复体力。可是当他们来到鹤窝,却发现,窝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鹤蛋大小的鹅卵石!雌鹤紧紧抱着鹅卵石,就好像重新获得了一颗蛋一样……芸芸和吴老伯猜测,是有人出于对雌鹤的同情故意放了这样一颗石头……然而这个人是谁呢?事实上,这样做虽然解决了雌鹤一时的苦恼,却对雌鹤很危险,它会继续留在窝中,不吃不喝,有生命危险。这样做的人显然不是专业的工作人员,而外来的人,又知道雌鹤情况的,就只有阿德和志明了。
事情紧急,一方面,芸芸忙着抢救雌鹤,另一方面,她也确实为这个好心办坏事的人的爱心、细心所感动,然而直接询问,又怕阿德和志明会有压力,因为雌鹤毕竟因此而生命垂危。吴老伯这时想出了一个“送石头”的方法……志明那天看到石头后,立刻领悟自己在鹤窝里放鹅卵石的事被识破了。他以为芸芸父女俩在责怪自己,连忙拨通了芸芸的手机,郑重地向她道歉。
听了芸芸讲的这些,阿德说不出话来。
“雌鹤最后死了,我想我是个罪人,所以我从今以后都会到这里来当志愿者,弥补我的过失。”志明说道。“其实……”芸芸忽然用不同寻常的口吻说道,“经历了这些我也想明白了,谁是真正适合我的人……”说着,她望向志明,志明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睛。阿德目睹这样的情景,识趣地默默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