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2009年第4期“特别关注”《不是童话!女白领情定北川农家汉》一文,报道了天津女白领隋晓雪勇嫁“5·12”地震灾区北川县农民赵兴武的感人故事。
然而,仅仅半年过去,这段备受瞩目的童话却以分手告终……
当爱情来得太高调
隋晓雪,1973年生人,满清后裔,拥有“皇室血统”。大学本科毕业,天津市某外企高层管理人员,月薪万余元。家住天津市和平区某高档住宅小区。其父母毕业于清华大学,均为天津市建筑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孔雀女却爱上了一位离婚的农家汉。
“5·12”大地震发生后,隋晓雪作为抗震救灾志愿者,前往北川县重灾区进行支援。7月15日,隋晓雪决定去曲山县的邓家村灾区安置点。可当隋晓雪到达陈家坝时,班车没有了,只能搭摩的。天暗路窄,一路险情,没人愿意冒险!这时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开到了隋晓雪身边,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司机对隋晓雪说:“走!我送你!”——这个男人就是赵兴武。
1974年出生的赵兴武是四川省北川羌族自治县陈家坝乡人。小学未毕业,地震前曾从事农村小型建筑承包,震后靠驾驶摩托车载客、载货为生。
从北川县陈家坝到曲山县的邓家村,这条路犹如鬼门关,山体随时可能滑坡,已有好几个摩的司机在这条路上出了事。赵兴武之所以敢载着隋晓雪走这条路,是因为“你一个女娃子都敢上山,我这个大老爷们可不能当缩头乌龟!”
赵兴武的善良、担当让隋晓雪对他充满了好感,此后他们便熟络了起来。
隋晓雪告诉记者,当意识到自己爱上赵兴武时,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离。“我的生活是‘写字楼、百货公司、美容院’,而他的生活却是‘板房、土路、摩的’,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然而,赵兴武却比隋晓雪更勇敢。
2008年10月初,隋晓雪含泪坐上了开往江油的班车,她打算从江油转车回天津。谁知,车子刚刚启动,一辆飞驶的摩托狂奔而来,倏地横在班车前面。隋晓雪定睛一看,居然是赵兴武!司机伸出头大声喊道:“你娃找死啊?”气喘吁吁的赵兴武拦在车前大声喊道:“我找我老婆!”当隋晓雪走下车时,赵兴武一把抓住隋晓雪,单膝跪在隋晓雪面前:“晓雪,我真的好爱你,求你不要抛下我!你不要走……”隋晓雪的脸红了……
不对称的爱情向来得不到世俗的祝福。无论隋晓雪怎么做家人的工作,母亲根本不接受她的婚姻。赵兴武的母亲则对赵兴武说:“你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
2009年1月17日,隋晓雪和赵兴武在北川举行了婚礼。婚礼现场,没有一位亲友到场祝福,来的却是全国数十家新闻媒体,他们进行现场跟拍和报道。与此同时,在成都出版的《新潮生活周刊》第283期,封面首次易主:隋晓雪和赵兴武的婚纱照,让时尚美女明星靓影让位;腾讯网女人频道专门开辟专栏“婚姻要不要门当户对”,邀请全国网友参与大讨论……
时至今日,再次回想起那天的婚礼,赵兴武告诉记者,就像是他以前在电视里看到过的明星走红地毯,只不过那天红地毯的主角换成了他和隋晓雪。而隋晓雪则告诉记者,她的婚礼就像是一场“秀”。“现在看来,太高调的爱情,不是幸福的前奏,而是遗憾的伏笔!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爱与不爱真的没有必要拿出来‘秀’,过多的炒作也会令其变了味。”
很快,隋晓雪和赵兴武就尝到了变了味的爱情。
当“风花雪月”遭遇“人间烟火”
隋晓雪和赵兴武的新家在陈家坝乡双埝安置区3区。赵兴武搂着隋晓雪说:“晓雪,等我有钱了,就买别墅给你住!”其实隋晓雪早就有能力在大城市买别墅了,她笑着说:“那我们现在就买呀!”赵兴武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我不沾你的光!男人哪能住在女人的房子里!”
婚房虽外面简陋,但隋晓雪却把小屋里面布置得十分温馨。屋内不但有她从天津运来的全套实木家具,还有空调、抽油烟机等全套电器。地上铺设了木纹地胶,屋角摆满了鲜花,墙上也用漂亮的墙纸装饰,还挂着木吉他。当地的村民给小屋起了个名字叫“童话小屋”。隋晓雪向记者表示,她很喜欢这个名称,她曾幻想夕阳西下,依偎在赵兴武身边,抱着吉他为他唱歌……
然而美好的想象在现实面前,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婚后不久,赵兴武说想多跑点摩的生意,早日重组一个建筑队。他每天早出晚归,隋晓雪就在家里做好饭菜等他。可他一吃完饭,衣服也不换,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隋晓雪推他:“兴武,起来跟我说说话吧!”赵兴武却闷声闷气地说:“我好累,不想说话。”说完鼾声大作。
日复一日,随着木吉他上的灰尘越积越多,隋晓雪的失落感也越来越大。隋晓雪曾不止一次央求赵兴武多在家陪陪她,而赵兴武每次都很生气:“我天天在家陪你,怎么去外面挣钱?”
赵兴武追求隋晓雪那段时间,经常开摩托车带隋晓雪到江油、安县等地去玩。虽然他的摩托车又旧又破,但是坐在他身后,靠着他宽阔温暖的背,嗅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男性气息,是隋晓雪最陶醉的时刻。那感觉,隋晓雪说“比坐宝马、奔驰还拉风”。可是结婚后,隋晓雪失望了,因为赵兴武再也没带她出去“拉风”了!有一天天气不错,隋晓雪要求出去“拉风”一回,赵兴武却拒绝:“邓家村有一批货要我去送,我答应了今天过去的。”隋晓雪赌气地说:“我就是想出去玩嘛!”谁知,赵兴武摸出了5块钱,说:“你去搭公交车吧,又便宜又方便!”隋晓雪气得欲哭无泪……
有天晚上,隋晓雪见赵兴武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就问他在想啥,他说:“想老毛。”隋晓雪听成了“老猫。”“老猫”是隋晓雪在家的绰号。于是,隋晓雪亲昵地笑着说:“想我干啥?”可赵兴武却说:“我不是想‘老猫’,而是想老毛,有毛主席头像的人民币!”隋晓雪埋怨赵兴武没有情调、不懂生活。赵兴武却沉重地说:“晓雪,现在是啥时候啊,我精神压力大得很,只想早日重建家园,你怎么光记着这些小情小调啊!”隋晓雪反驳:“正因为精神压力大,才需要释放啊!”赵兴武摆摆手:“我说不赢你,你是读书人,嘴巴会说。”
不过,赵兴武对隋晓雪还是很体贴的,每遇到赶场,赵兴武总会给隋晓雪带点发卡、围巾等小饰物。然而,当赵兴武兴奋不已将这些做工粗劣、颜色俗艳的饰物给隋晓雪戴上时,这位在大城市生活的孔雀女哭笑不得,当着赵兴武的面她会勉强戴上,但一转身就取下来扔进了角落。渐渐地,赵兴武不再给隋晓雪买这些东西了……
当婚姻不被家人祝福
除去生活细节上的种种“不兼容”,隋晓雪和赵兴武的心中还有个大疙瘩,那就是双方的父母和亲友。
2009年春节,隋晓雪向赵兴武提议,把他的父母接到“童话小屋”住几天,赵兴武高兴地答应了。
正月初八那天,赵兴武的母亲来了。当看到布置得十分“奢华”的小屋,她就皱起了眉头,指着墙上的空调机说:“板房区有500多户,只有你们家按了空调,都是死里逃生的人,你们不要太张扬。”婆婆的一番话说得隋晓雪郁闷不已,但鉴于婆婆是第一次上门,隋晓雪便打落牙往肚里吞,忍了。
吃中饭时,隋晓雪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因为当地的食品供应不太充足,有些菜是隋晓雪托朋友从天津空运过来的。当赵兴武的母亲得知这些菜的来历时,嘴巴张得老大。她放下筷子不悦地说:“晓雪呀,不是我说你,兴武挣钱不容易,你咋能这样糟蹋他的钱呢?”隋晓雪连忙解释:“妈,我用的是自己的钱。”赵兴武的妈妈更不高兴了,她说:“你们两个都结婚了,还各用各的钱,是不是怕兴武沾了你的光啊?”一顿饭吃得磕磕巴巴,别扭极了。
赵兴武的母亲本来打算在“童话小屋”住3天,结果吃完中饭就回家了。当赵兴武送母亲出家门时,隋晓雪隐约听到她说:“这个媳妇真不会过日子……”隋晓雪委屈地哭了。
2009年5月底,隋晓雪带着赵兴武回天津。一来,隋晓雪为灾区儿童筹集了一批文具和玩具,希望赵兴武能帮她带回来;二来,隋晓雪想借此机会让赵兴武与她的家人见面。
然而,当他们坐飞机到达天津时,隋晓雪的母亲却说家里这两天有客,让他们先去堂兄家歇息。隋晓雪当即明白,母亲这么做,是想先听听堂兄的意见,再决定要不要见赵兴武。
堂兄见隋晓雪带着新婚丈夫回来了,热情地请他们去酒店吃饭。去之前,隋晓雪千叮咛万嘱咐赵兴武,要少说话。赵兴武长得高大帅气,穿上隋晓雪买的新西装后更显得仪表堂堂。但是吃饭时,堂兄看了看他粗糙的手指和不怎么干净的指甲,皱起了眉头。隋晓雪灵机一动,赶紧说:“刚才我跟兴武去给灾区寄了一批物资,他抢着搬东西,看把手都弄脏了……”听了隋晓雪的解释,堂兄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吃饭时,赵兴武按照隋晓雪的要求,不多说话,只是埋头吃饭。偶尔堂兄问起他的情况,他就简单作答。
这顿让隋晓雪感觉度日如年的饭总算吃完了,赵兴武的表现勉强合格。可是,当他们吃完饭,准备坐电梯下楼时,电梯门一开,赵兴武便直冲冲地往里冲。隋晓雪扯了他一下,示意应该先让堂兄和嫂子进去。过了一会儿,电梯门开始缓缓合上,赵兴武慌得从门缝里一下子挤进来,把里面的人撞得东倒西歪。几位乘客露出疑惑和轻视的神情,堂兄的脸沉了下来……接下来的两天,赵兴武在隋晓雪家的亲友面前处处缩手缩脚,“毛病”百出,任隋晓雪如何“藏拙”也无力挽回。
最终,隋晓雪他们没有从堂兄那里接到母亲的“钦点”。隋晓雪郁闷极了,怪赵兴武不争气。赵兴武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领带扔在地上,不满地说:“你们家规矩咋这么大?我早就说过,我是个农村人,这是没法改变的,你非要把我带来受这等窝囊气!我不管,我要回陈家坝!”隋晓雪以为赵兴武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买了一张站票,独自乘火车回去了。
5月30日,隋晓雪独自带着给灾区小朋友的文具和玩具,从天津飞到成都后,也不见赵兴武来接机。
从此后,隋晓雪与赵兴武之间的话越来越少,每天基本上只有13个字:走了!回来了。饭做好没?关灯睡觉。
从2009年4月底开始,隋晓雪与赵兴武所居住的板房区开始拆迁,6月底前要全部拆完。隋晓雪对赵兴武说:“我们去江油租房子吧,等你发展好了,我们再去成都……”赵兴武打断她的话说:“我的根在陈家坝,我哪里也不去。”隋晓雪急了,说:“陈家坝有什么好的,你怎么不求上进呢?”赵兴武立刻反驳说:“陈家坝不好,你为什么还要嫁给我?我就愿意待在这里,当我的乡巴佬!”
在两人争执中,周围的板房渐渐拆完了。偌大的安置区,只剩下隋晓雪他们一座孤零零的板房。窗户上贴的喜字犹在,可是已经褪了色。隋晓雪告诉记者,她和赵兴武都明白:拆房或许就是他们关系的结束,但是他们心中残存的那点爱还在徒劳地挣扎,因为他们曾那么深那么真诚地爱过对方……
他们一直僵持到了板房区拆迁的最后一天,那天他们在灯下默默相对。赵兴武低着头说:“晓雪,对不起……我确实想好好爱你,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隋晓雪流着泪说:“兴武,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我现在才明白,两个好人不一定能成为好夫妻。我很珍惜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
记者在灾区采访时,隋晓雪已迁居江油,继续从事志愿者工作。而赵兴武则随其他村民迁到不远的红岩村。这起当初被媒体炒得火热的“爱情童话”,就这样在163天后遗憾地画上了句号……
【记者手记】
她不是嫁给北川农家汉
而是嫁入虚幻的精神豪门
当隋晓雪与赵兴武结婚时,有人质疑,也有人用那句经典的“鞋子论”来反驳质疑者:鞋子好不好,只有穿的那双脚才知道。但是,选择什么样的鞋子穿上,真的只有舒服这一个标准吗?
显然不是!穿鞋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好看吗?是什么牌子?是当潮还是旧款?会不会和同事“撞衫”?鞋子与裙子搭吗?和整体造型协调吗?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要把舒服放到次要的位置,谁没有被鞋子磨痛脚的经历?但,你为了你那身骄傲的造型,你忍痛微笑前行。
在我看来,隋晓雪的婚姻,就是这样的一双不合脚但非常炫目的鞋子。
她嫁入的,不是贫穷破碎等待帮助的汶川震区,而是她自己,还有全国媒体一起给她搭建起来的精神豪门。
从她和赵兴武的相遇开始,就被粉饰上“神话”色彩。她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表示,最开始很犹豫。但,试问天下女人,有多少人能拒绝那么多摄像机话筒与全国人民都在关注的婚礼?
我想,她答应的那一刻,其实已经把自己的激情,演为一出传奇的爱情。
所以,晓雪的新房,是整个灾区“最牛”新房:虽是板房加过渡房,空间狭小,但是,房内一切布置,都按城里标准,除了空调和抽油烟机,既有温馨卧室,也有大方客厅,还有盥洗间……
这将神话更向前推进了一步。
再美的妆,也势必有卸掉的那一天,就像他们住的临时板房要被拆除一样,激情虽然炽热,但能维持多久呢?
在日子慢慢恢复平淡,当所有媒体的关注转移,当这个虚华的精神豪门慢慢显露出它本质的样子……隋晓雪,失望了。
灾区的现实是残酷的。在那样百废待兴的环境,梦想是可以产生出奇缘,但生活毕竟是琐碎的汗水下的劳作,是柴米油盐的平淡与无趣。
失望,残酷,隋晓雪与赵兴武这段“北川版白雪公主与青蛙王子”的故事,像所有的爱情故事在“王子与公主从此开始过上了幸福生活”之后,以失败告终。
睡美人想离婚的原因是王子结婚后,天天睡觉打呼噜,结果睡美人变成了失眠美人。灰姑娘也要离婚,原因很简单,王子最后爱上的,并不是她的人,而是那双能塞进水晶鞋中的脚。豌豆公主一到场就抱怨,整个王宫都找不到一张她能睡的床,喋喋不休,最后被大家轰出门外。那么白雪公主呢?我们已经找不到白雪公主了,因为结婚后,酷爱拯救生命的王子天天带着小矮人们游走森林,她只能孤单地在王宫中大吃大喝变成肥胖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