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死了,因他而死。所谓入骨的恨意,便也渐渐淡了去,只剩下一片固执到愚蠢的情意。
第一章只要能每天见着王爷便好
管家扫了一眼身后的小姑娘,率先进门,“王爷买你是你的福气,以后好好干活,别想些有的没的。”
小姑娘嘻嘻笑着道:“我不想别的,只要能每天见着王爷便好。”
前方一声冷哼,管家道:“一会就把你这身破孝衣换了,晦气!”
小姑娘似乎脾气很好,乖巧地应了声“是”。
管家稍稍满意,未想身后之人又补了句:
“我也觉得这身衣服不好看。”
简单粗糙的麻布孝衣自然不好看,新领的浅红侍女服就好看许多。小姑娘欢天喜地地换了新衣服,那件不符她审美观的丧衣便被团巴团巴丢了。
因为是三等洒扫侍婢,身份太低,小姑娘未能如愿见到她心心念的王爷。即使是拿个扫把去王爷居所打扫,也是未到门口便被侍卫挡了回去。
她读的书不多,但也知道有一个词叫“守株待兔”。
小径是由青石板铺就,稍硬的靴底踏在上面发出清响。
步音极其缓慢,一步一步极有规律,稳稳当当。清音悦耳,仿佛要扣到人心底。
扫把是芒草所制,很是轻软。细长的芒草轻轻将地上的棕叶扫成一堆。少女停下手中动作,中规中矩向来人行了个礼:“奴婢见过王爷。”
一抬头,满眼的笑:“王爷可还记得奴婢?”
脚步一顿,如刀刻的凤眸只是淡淡一扫,长袍掠地行过她身侧,显然是懒得理她。
“奴婢那天卖身葬父来着。”小姑娘在他身后喊。
记得吗?自然记得。若你好好的走在大街上,突发善心救了个被登徒子调戏卖身葬父的姑娘,结果那姑娘抱着你大腿哭得涕泪横流求你买她。能不对她印象深刻么?
眉心微蹙,封淮回头,一下一下敲着手里的纯黑折扇。
扇骨是十二根精钢所制,拿在手里极有分量。
“王爷救命之恩,奴婢永生难忘。来世奴婢愿为王爷做牛做马,刀山火海万死不辞!”小姑娘说得豪气万丈,巾帼不让须眉。
听到此,封淮笑了,薄唇一勾讽刺无比的一笑。他问:“你能做什么?”
不待小姑娘回答,又道:“扫地么?”
绣了金纹的绛紫长袍一拂,临走了又道:“这儿只有柳树。”
春柳方抽了新芽,有风吹过,垂垂荡荡却无一落下,地上那堆扫好的棕叶格外刺眼起来。
再回神时封淮已经走远,小姑娘只得圈住嘴大喊:“王爷!”
封淮没有回头,小姑娘又喊:“我叫苏锦!”
第二章生病了才是美人
新来的小丫鬟苏锦想勾引王爷做凤凰的事在王府已是人尽皆知。开始大家还报以不屑,到了后来纯粹就是围观看戏了。
苏锦小丫鬟精神可嘉,与王爷‘偶遇’数次,次次被冷言打回,屡战屡败,愈败愈勇。
前儿‘偶遇’王爷被侍卫泼了一身冷水,许是水太冷,受了风寒,现下脑袋还昏昏沉沉的。
病美人,病美人,生病了才是美人。
苏锦照照镜子,因为发烧的缘故,镜里的人儿比平时娇弱许多。双颊透出浅浅的红晕,愈发衬得眉目如画。
王府后院有处小亭,封淮经常会去小亭坐坐。这是苏锦花了五两银子从别人那套得的消息。
苏锦拎了扫把,打扮得花枝招展,悄悄避过门卫,踮着脚进了后院。
竹林潇潇,满眼的翠绿,竹叶在风的吹动下发出簌簌轻响,幽深清远。
重重竹影中,隐约可见一处小亭。苏锦轻轻地、缓缓地、走了过去。
没有人。
亭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盘未完的棋局。
“你来这里做什么?”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苏锦一惊,转头讪笑:“王、王爷。奴婢来扫地呀。”
纯黑折扇展开,封淮抬眸:“这儿是禁地。”
“擅闯者死。”又补上一句。
“王、爷。”冷汗襟襟。
把玩着手里的扇子,封淮寒声:“拖下去。”
不知从哪冒出两名侍卫,一人拽一胳膊,将人撂翻在地,竟真的给‘拖’下去了。
远远的还能听见她的呼喊声:
“奴婢冤枉唉~王爷~奴婢冤枉啊~王爷~”
反反复复就是这两句。
蠢货!封淮眉毛一抖。
苏锦自然是没有死,只是被打了三十大板屁股肿得老高而已。
封淮本就是在骗她,竹林算不得禁地,自然也没什么擅闯者死的规定。只不过是被她弄得烦了想教训教训这没眼色的二货罢了。
没眼色的苏二货身残志坚,即使是前一天被打得下不来床,第二日也仍致力于勾搭王爷的工作中,风雨无阻。
当苏锦跛着右腿拎着扫把嬉皮笑脸再次‘偶遇’封淮时,封淮只感到深深的无奈。
将指间棋子放入棋盒,封淮道:“明日起在我身边做事。”
苏锦忙受宠若惊表忠心。
“会下棋么?”封淮打断她的豪言壮语。
愣了愣,苏锦答:“不会。”又眉开眼笑地试探:“王爷要教我么?”
墨眉一挑,封淮点头。
苏锦受宠若惊,小内八上前,又问:“王爷真的要教我?”脑海中便映出一幅画面:
碧水湖畔,杨柳依依。一男子,金冠玉带,一女子,长裙曳地。棋盘上黑白纵横,棋盘外郎情妾意。
是个勾搭王爷的好机会!
将规则和手势细细说了一遍,封淮淡淡道:“我不喜欢笨人。”
果然,某人方才还迷茫的眼神立刻清明,使劲点头:“记下了记下了。”
苏锦的确很聪明,聪明到手势只学了一遍便使得如一个下棋老手一般。
告退时,天色已渐暗。看着苏锦提着扫把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终是不忍,提醒了句:“错了。”
苏锦疑惑看他。
封淮接着道:“应该拐右腿。”
第三章奴婢是真心喜欢您
尖着嗓子的太监弯身告退。封淮歪着头,修长的手指指着薄胎瓷碟上的金丝酥,淡淡道:“吃了。”
拍打膝上尘土的手顿住,苏锦讶然抬头:“王爷!”
“这金丝酥是皇上钦赐,爷好心赏你,快吃了吧。”
“可……这是皇上给王爷的。”正因为是皇上赏的才不吃的好吧。如今谁不知道平安王封淮和皇上不对盘,这一口吃下去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王爷我不想吃。”凤眸微挑,“你吃吧。”
“王爷!!!”苏锦喷泪。
“不是说喜欢我喜欢得紧么?赏你个吃食都不愿?”
苏锦愣愣地看着他,末了,苦笑一声:“我吃。”颤手取了一块黄灿灿的金丝酥,递到嘴边却又放下。
封淮嘲讽一笑,却听那人道:“王爷,奴婢是真心喜欢您。”
“您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奴婢是真心的。”
“您要我死,我不怨您,只希望死后王爷别把我扔到乱葬岗,找个薄棺就好……若您嫌棺材太贵,那就随便找个小瓶子装骨灰好了……”
神情是从未见过的黯然。
说完,拿起金丝酥,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火焰明明灭灭,向纸张中心蔓延,烛影摇红,不过一会,那纸就化作铜炉里的一团黑灰。
封淮转着扇子,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皮下投了个好看的弧影。
再抬眼时,碟子上已经空空如也。苏锦捧着胃打了个饱嗝,“吃、吃完了。”
“为了我,你连死也愿?”
苏锦一愣,笑着点头:“奴婢说过的,奴婢是真心喜欢王爷。”
封淮突然笑了,墨色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很轻薄的动作,苏锦却不动。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她知道,只要自己动那么一下下,那精钢的扇骨便会立刻将她的脖子捅出个洞来。
汗如雨下。
“哦?”薄唇斜斜勾起,“你可知,方才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一两银子买个爹来葬,嗯?花四两银子雇人来欺负你,嗯?死皮赖脸装可怜求我买下你,嗯?”
血顺着脖子流下,落在绯色的衣上,绽开几朵暗红的桃花。
“这真心,未免太真了些。”
岂料她突然哭了,泪水自眼眶流下,落在衣襟上,摊开好大一片。
她哽咽着道:“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接近你。”
“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
那时的苏锦才八岁。身为白泽川族长唯一的孙女,从小就受尽宠爱,再加上先天的病症,大家更是把她捧在手心,惯得她越发刁蛮。
被刺客追杀误入白泽川的封淮是第一个不给她面子的人。不光不听她的命令,反而把她呼来喝去。虽说如此,但只要他摘了果子打了麻雀,第一个给的肯定是苏锦。
小小的苏锦就这么被那些果子麻雀给诱拐得喜欢上了封淮,还一直傻傻的喜欢了十年。
一场瘟疫,白泽川便灭了族,独剩下苏锦一人。小姑娘苏锦,便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来找喜欢了十年的封淮。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非要这么千方百计地接近。
苏锦吸吸鼻子:“你肯定不会信。”
的确,封淮不会信。天家人生性多疑,就是现在,他也不信。
单手扣上她的腕脉,使的正是那招分筋错骨手。
苏锦莫名其妙,“怎么了?”
难怪她那天跛错了腿,竟是没有痛感么?
白泽川族长的孙女生来便没有痛感,看来这个苏锦是真的。
“话说……毒怎么还没发作啊。”被人狠狠盯着,即使是脸皮厚如城墙的苏锦也有些尴尬,开始没话找话。
“别装了。”封淮移开眼,“我不喜欢笨蛋,更不喜欢装笨蛋的人。”哼了一声,“饼里没毒,皇上又不傻。”
皇上不傻。没有自己谋反的证据,任谁也不想背个谋害亲弟的罪名。
第四章以勾引王爷为己任
上次的金丝酥明着是赏赐,实则是警告。封淮一向尊敬兄长,给哥哥个面子,请了病假没去上朝,顺便纳了苏锦做侍妾。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美人可抱,小日子过得极其滋润。
虽说是做了侍妾,但封淮却没怎么亲近她,依旧把她当大丫鬟使唤着。
苏小侍妾意志坚定,以勾引王爷为己任,坚持不懈努力奋斗。
一袭素纱百褶裙,一头青丝飞旋而下,玉带束腰,珠钗绾发,再配上这碧水池的背景,端的是一位九天飞下的瑶池仙子。
仙子见封淮走近,理了理鬓角的青丝,飞了飞如丝的媚眼,勾了勾水润的红唇,移了移轻飘的莲步,掉进了身后的水池……
待她手忙脚乱地爬上来,岸上已多了一人,正捂着肚子低笑出声。
苏锦有些羞赧,梗着脖子瞪眼:“笑什么笑!”
那人一愣,似乎没想到竟有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话。又觉得这丫头有趣,拍了拍封淮的肩,含笑道:“二弟,你这个侍妾倒有趣得紧。”
凤眸里寒光一闪,封淮冷冷扫一眼苏锦,沉下一张俊脸:“还不快下去。”
见苏锦走的远了,封淮才道:“这等贱婢,还是不要污了皇上的眼才好。”
封彻意味深长一笑,不再言语。自己这个弟弟,向来口是心非,从小便凉薄得很,如今却对这个小侍妾如此重视……
人家小夫妻恩爱,封彻向来仁慈,大笔一挥放了封淮一月长假,好好恩爱去吧。
皇上要架空他的权,封淮也不是好相与的。
一个重规矩的冷面王爷,能容忍苏锦这么个活宝在自己身边胡作非为,自然是有原因的。
白泽川一族,人人皆有国相之才。
夜色四合,天边似泼了一层浓墨,晕染不开。月上琼梢,散发着淡淡银辉。
封淮捻着苏锦为他做的云片糕,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身后的苏锦一脸春花灿烂为他捶肩。
也不介意被她吃了豆腐,封淮道:“你的意思是,要拉拢金以安?”
“金将军虽只是个正三品,但他背后的金家军势力却不可小觑。”
鼻间发出一声轻哼,“金家军的确势力庞大,但金以安却不是好控制的。”
苏锦扬起唇角,眉眼弯弯:“王爷将此事交予我办,如何?”
封淮不语。
苏锦就当他是默认了,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王爷你真好,来世奴婢愿为王爷做牛做马,刀山火海万死不辞。奴婢对王爷的真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黑影自脸颊擦过,钉进身后的墙面。声音一下顿住,苏锦木在原地,呆呆的。
脸颊上划了道口子,有血丝缓缓流下。
心像是被针尖戳过,针虽不大,扎起来却极疼。封淮是真想杀她,她知道。
怕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自己在他心里,一点影子都没留下吧。
“是谁,出来!”
苏锦愣了愣,目光移到被封淮拔下的折扇上。只见墨色的扇子破了个寸长的口子,扎着一枚三角镖,闪着幽暗的蓝光。
苏锦笑了,眉开眼笑,方才的悲凉一扫而空,“多谢王爷救命之恩。”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王爷你太闷骚了,明明喜欢人家,还憋着不说~”绞着手,扭啊扭拧啊拧,恨不能把自己拧成麻花。
眉毛一抽,封淮心想自己是怎么把这个活宝留在身边这么长时间的。
刚一走神,刺客的长剑就已经逼至身后,在苏锦惊恐的尖叫声中封淮险险躲过一击,用那把破了洞的扇子还招。
兵刃交接,金属碰撞声声清脆但不悦耳。烛火被凛冽的剑气震得一颤一颤,有几支已经熄了,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房间越来越暗,几乎看不出两人的身形。
但苏锦知道,封淮快要败了。
侍卫,还是没来。
第五章王爷你真闷骚
刺客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封淮穿的袍子上有她亲自绣的金线暗纹,在微弱的烛光下一闪一闪,暗影流光。
苏锦猛地一扑,抱住刺客大腿,粗着嗓子大喊:“王爷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暗色的瞳里似有光芒闪过,封淮用内力震出扇骨,指间夹着精钢的骨刃向刺客攻去。
刺客显然没想到半路竟会杀出个程咬金来,踢腿想甩掉她,岂料这程咬金就像四肢生了根似的,缠着他的腿不放,任他怎么踩怎么踢。
怒极之下便是内力十足的一腿,程咬金被甩出去了,还甩得挺远。门被撞得破烂不堪,程咬金也飞到了十步开外的院子里。
封淮趁机攻向刺客,两根泛着银光的扇骨便顺着刺客的颈椎插了进去,滚热的血溅了满头满脸。顾不上擦脸上的血,急惶惶地射出门外,只见紫影一闪,封淮便到了苏锦身边。
月光惨白惨白,映着苏锦身上的血,说不出的惊心。嘴角、鼻腔、眼眶……血一道道流下,划过她的脸落在地上,摊开好大一片。偏生这人还在笑,雾满了鲜血的眼睛晶亮晶亮,满脸的血,很是难看。
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微微颤抖。他想帮她擦掉脸上的血,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糊了一脸。
那人嘴唇微动,封淮凝神静听,便听见一句:
“这么担心我,王爷果然是喜欢我的……王爷你真闷骚。”
正要哭笑不得,身子便被压翻在地。今晚月亮正好,很亮很亮。封淮清楚地看见一道银光从苏锦背上扎了进去,正好顶在他肚子上,微微的刺痛。
强撑的一口气泄了,刺客倒地。没能杀了想杀的人,他显然死得不甘。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侍卫终于来了。趴在封淮身上的苏锦苦笑一声,便没了声息。
救兵,总是最后才来。
刺客是贺兰人,侍卫长也是贺兰的暗探。这事并不难查。
封淮坐在床边,静静的。他已经连坐了七天。七天,也不长,不过才八十四个时辰,六百七十二柱香的时间罢了。
双眼肿得厉害,几乎看不出这本是双极好看的凤眼。
床上的苏锦依旧在昏迷,嘴里还低低呢喃着:
“王爷,奴婢是真心喜欢您…….”
“王爷,您为什么总是不相信奴婢呢……”
“王爷……”
……
封淮闭了闭眼。我有什么好,值你这么……
如果说封淮之前仍对苏锦怀有疑心,那么现在,他已经完全对她放下了所有心防。
或许,他是喜欢苏锦的,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露在丝被外的手指动了动,苏锦马上就要醒了。封淮松了口气,起身离开,背影有些踉跄,或许是许久没休息的缘故。
苏锦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叹了口气,不禁有些失望。眼睛随意一扫,便扫到桌上的薄胎瓷杯,纹了山水图的杯里尚冒着热气。苏锦笑:“王爷,你真闷骚。”似娇似嗔,又似无奈。
第六章最后一次的温存
“我家王爷说了,金夫人是堂堂将军夫人,金贵无比,自当是要好好保护。这不,一听说夫人被劫了,王爷立刻派我来救夫人。”为首的女子一身黑衣,笑得极为真挚。
“平安王真是消息灵通。”金以安不咸不淡地说。
苏锦没有理会他话里的讽刺,只继续道:“那贺兰人真是不知羞!自己没本事打了败,竟然妄图以绑架金夫人的手段来要挟将军!哼!”说到此,又是一脸愤愤然。
金以安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苏锦身后的软轿。转过头淡淡道:“替我谢谢王爷。”
又瞄了一眼轿子,道:“那本将军该带夫人回去了。”说罢便欲走上前。
“等等!”苏锦一伸胳膊拦住他,笑意盈盈:“我家王爷又说了,夫人受了惊吓,还是送到王府将养几日的好。”
轿子被许多侍卫护着,围了个严实,强抢是不成了,金以安冷声:“我的夫人我自己会照顾。”
“王府的环境毕竟好些。”
“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将军是聪明人,我家王爷的心思……”
“哼!”金以安冷笑:“那替我告诉‘你家’王爷,他的事,我管不着。”重重强调了‘你家’二字。
绑架金夫人的是贺兰人,指使绑架的也是贺兰人,但给贺兰人出谋划策的,却是封淮的暗潜。
金以安在沙场上是出了名的铁血将军,但极少有人知道,他是个爱极了老婆的人。
用苏锦的话来说就是:打蛇打七寸,金以安的七寸便是他老婆。
苏锦曾问过封淮:一个人的心尖上一旦放了人,那人便会蠢上很多。我是个蠢的,王爷你呢?
当时的封淮并未答话,苏锦很是失落。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受伤昏迷之时,封淮答了声:是。
苏锦将一封信笺递给封淮,笑出一口白牙,“事成了。金以安说,王爷的事,他不管。”所谓不管,即是无论封淮造反与否,他都置之事外,既不帮封淮,也不帮皇上。
封淮本就不求他能帮上什么,这一点,苏锦做得很好。
长眸微弯,封淮难得夸了一次,“做得好。”未等苏锦心花怒放一蹦三尺,封淮又问:“这信是怎么回事?”
“口说无凭,我让他写了封证明。”
封淮哭笑不得:“这样很容易让人抓到把柄的,烧了吧,金以安此人信得过。”
“不行!”苏锦一把护住信纸,一双鹿眼瞪得溜圆,“万一金以安食言呢,还是留条后路的好。况且哪能这么容易抓到把柄。”
“要知道,他写这信时的眼神似要把我活剐了。好不容易要来的东西,哪能这么容易就烧了。”
封淮看着她那跺脚瞪眼的娇俏样子,最终叹口气:“那就留着吧。”
“王爷你真好!”又是一脸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王爷啊~奴婢立了这么大的功,您是不是该给些赏赐?”
“说。”难得的大方。
贼贼一笑,苏锦慢慢走近他,慢慢将脸贴上去……
微凉的发丝划过封淮脸颊,有柔滑的触感。一个吻,轻轻地、浅浅地,落在他脸上。
封淮没有躲开,只是静静坐在椅上,一动不动,暗黑的眼里隐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这时的他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的温存。再一次见面,便是恨之入骨,不死不休。
第七章假意真心
贺兰再次来袭,边关告急。
封彻下旨:封平安王封淮为兵马大将军,领兵抗夷。
皇上的心思确实奇怪,既要削他的权,现在又给他权,就不怕他领着兵马先把帝都给端了?
事实证明,封淮不会,就是要端那也得在打完贺兰人之后端。江山社稷儿女情长,国家为上。
封淮冷笑着接了圣旨,几日之后便动身出发。动身那日,苏锦没有送他。许是恼他要走吧,封淮想。
如果时光可以回溯,他宁愿冒着欺君抗旨的罪名也不要离开王府。真相,往往是最伤人的。
大将军封淮出征不到一月,便在夜里偷了匹马独自往回赶。在归途中他想了很多,最终只决定问一句话,问京都王府里的那个苏锦:为什么要骗我?
当他回到王府时,他才知道,事情不只是这样。
他疯了一般在书房里翻箱倒柜。他在找一样东西,一样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东西。
苏锦就在边上看着,面无表情。
他扯着她的领子吼,把她推到墙上,苏锦皱皱眉,却不吭一声。
狭长的凤眸此时布满血丝,赤目圆瞪,“暗潜的名单是你拿走的?策反的文书也是你拿走的?”
“是。”
“你这是害我死!”
“不会的。他答应过我不让你死。”
封淮冷笑一声:“那我是该感谢你么?”闭了闭眼,似乎一切奢望被打破,他有气无力道:“金以安的信在你那里。”方才无意间打开的信封里,只有一张白纸。真正的信肯定在苏锦那。
“你留下的证据太少,只能帮你制造把柄。”
这么说,苏锦拉拢金以安,根本不是在帮他,而是再加大足以推倒他的筹码。
“他说,只要扳倒封淮,就许我皇后之位。”苏锦又道,似是对封淮说,却更像是在给自己说。
喉头一甜,似有什么涌了上来,封淮强硬咽下,淡淡地笑:“王府侍妾自然是比不过皇后。”
他又问:“那从一开始你接近我,便是早有预谋?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也是假话?”声音极轻,小心翼翼。
沉默,便是默认。
心跳一顿,封淮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只道:“我是不知道,一个在梦里还说着‘我喜欢你‘这般假话的人,该有多深的心机?”
苏锦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她想说‘是真的‘,但背上的疼痛已经让她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了。
“你就不疼么?”封淮道:“墙上有颗钉子。”
继而便是寒彻入骨的冷笑:“莫非这没有痛觉的人装得多了也能让自己没有痛感?”皇后之位于她就是那么重要?重要到即使是受了千般万般痛苦也能装得云淡风轻?
“你不是苏锦。”不是白泽川的苏锦。
封淮回京,本就是想问这件事。贺兰的俘虏中有位女子,叫苏锦,来自白泽川。
白泽川确实有过瘟疫,真正的苏锦逃出后便被贺兰掳走,音信全无。
封淮说完这句,一把放开她,沾了灰尘的长袍拖在地上,慢慢走远。他已经把脚步放得极慢极缓,却还是有些踉跄。
苏锦慢慢滑坐在地上,背后濡湿一片,有汗,也有血。遇见封淮,她受过很多次伤,腿上的、胸口上的、背上的、还有现在的……有假意,也有真心。
第八章她以为他死了
她以为她会死,却没想到还会再醒来。
流苏芙蓉帐,金兽焚玉香。
抬眼便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苏锦难得没有发花痴,只问:“封淮呢?”
“死了。”俊脸上表情未变,笑得极为温和,“他那日出了王府,被我们追了三天三夜,最后——万、箭、穿、心!”
苏锦没有发怒,也没有悲伤,一脸平静。
震惊伤心至极,便只剩下了平静。
她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地道:“你答应过我不会杀他。”
“一个蠢货,你在意他做什么?苏锦,你能喜欢的,只有我。”
“你答应过我不会杀他。”
“现在全国都已经知道封淮勾结金以安预行谋反,已被就地处决。”
“你答应过我不会杀他。”
“封后大典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明日就办。”
“你答应过我不会杀他。”
……
久久,仍是这一句。
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封彻冷哼一声,拂袖出门,袖上的金丝龙纹刺眼之极。
出了殿门,便对亲信太监道:“把通行令给金以安送去,就说朕言而有信,替身已经寻好,让他尽快离开。”
金以安一直想带着夫人解甲归田,奈何金家军势力庞大。皇上忌惮,自是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于是便有了这一出金以安假意与封淮合作的戏。
好处就是皇上扳倒了封淮得到了金家军,苏锦坐上了凤位,金以安假死带着妻子解甲归田。
他们三个,合起伙来耍了封淮一个。
尾声
门口太监进来的时候,封彻正批改奏折。
“皇上,方才凤栖宫来报……”太监支支吾吾,汗如雨下。
手中的朱砂笔一颤,封彻怔愣,良久才道:“按皇后之礼,葬了罢。”
旧伤未愈、五脏郁结、生无可恋,就是神仙也难救。
太监应了声是,躬着腰退出。
“等等!”
太监没有回身,依躬着腰背对封彻,“皇上还有何事?”
“她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你回来也没用。”
“去看她最后一眼吧,看完了,也该上路了,你早晚都得死。”继续没头没脑。
太监却听懂了,佝偻的背一下子挺直,孤高冷傲。
封彻骗了苏锦,封淮并没有被万箭穿心,只是掉下悬崖了而已。
长袍撩起,太监跨出殿门,清冷的音传入封彻的耳:
“刺客不是你派的。”
封淮跳崖那日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只是当时的封彻并未答话。
而现在,封淮已经找到了答案。
那天的刺客不是封彻派来的,也就是说苏锦不知道刺客要来,为他挡刀是出自真心。苏锦,是真心喜欢他。
假戏真做,说的便是苏锦。
苏锦死了,因他而死。所谓入骨的恨意,便也渐渐淡了去,只剩下一片固执到愚蠢的情意。
穷碧落,下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