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华到知味轩,是和马良告别的。
马良在后厨忙碌,她看到了周晴晴。这个女孩摆出夸张的矜持,对秋华说:“抱歉,包小姐,马主厨现在是工作时间。”
秋华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张扬的女子,不过是85后,也仗着家里有些许钱财,更是抱着满腹对马良的痴心吧。 .
也好,秋华本就是来告诉马良,过完年她就要从厂子里辞职了,家里给她定好了亲事。这个春节过后她就嫁人生子,从此之后在那个小镇子落下脚了。
与马良一起从镇子里出来的那段时光,好像记忆中越走越远的脚步,最后,风吹雨打都灭了痕迹。
那时谁也没想到马良会跑到知味轩里做大厨,他不过是个镇里出来的穷小子,没有文凭,也没有才艺,可是谁能料到他那些神经兮兮的理论,竟然让知味轩的老总看上了。他说,任何食材都是有生命的,就像是恋爱的男女,性格相投,能生出甜蜜;不相投的话,怎么捏都是强扭的瓜,不好吃。
无可否认这就是他的天赋。于是知味轩的老总在一次邂逅之后,就把他送到了厨师学校。3个月的学习下来,他信心满满地做了4个小菜,吃得老总拍案叫绝,于是他就从一个在流水线打工的工人摇身变成了知味轩的大厨。
人生,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机遇。
可是这些机遇统统与秋华无关。因为弟弟上学家里欠了一笔钱,她要嫁的人她也见过,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家里有钱却不是巨富,完全是一个过平淡日子的绝佳材料,可是肯替她家里还债。
只是秋华心星总隐隐觉得有件事放不下,后来想了想,哦,还没有与马良告别。一个告别在她心里成了心事,她细细看这心事,才发现,马良在她心里已经住了很久。
二
没见到马良,倒是被周晴晴抢白了一通,秋华心里有些窝火。
她也看得出来周晴晴喜欢马良。这个女孩天生对厨艺的喜爱已经能让她超越各种界限,何况这样年轻的女孩,做任何事情都是欠考虑的。
不见就不见吧,他有他的幸福。
可是就在写报告要走的时候,车间主任却把她们几个喊到了车间办,满脸严肃地告诉了她们一件事情。6个人一条流水线,却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出现了次品,直接给工厂造成六七万元损失。
秋华吓了一跳,拼命回忆自己当班时的情形,可是人各一职,由于流水线的性质很难归到谁的头上,最后,主任更加严肃地告诉她们,要么每个人担一份,要么就负法律责任。
后面4个字,当场吓哭了一个女孩,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她们一个月才两千多块,把工资赔上也不够啊。
没办法,秋华想到了马良。到知味轩去的都是名人,她想问问马良有什么办法。
这次她学聪明了,先打了马良.的电话。时间是上午9点,电话响了好久马良才懒懒地接过来。
秋华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才踌躇地说了句:“我,我出了点事,你能不能帮个忙,问问这种事该怎么办。”她能感觉到,马良在那边急火火地坐起来,又急火火地问:“什么事?”
秋华才吞吞吐吐地把这事说了一遍。马良说:“你等着,我半个小时后就到你那里。”
放下电话,秋华突然有些感激。这感激不仅是因为马良住在她心里,而且那些同居的日子积下的情分,他并没有变。
说同居不严格,只是合租,除了她与马良还有个技术宅男。每天宅在家里,却也接了不少软件的单子,与他们不是老乡。那时分工明确,技术宅男包家里所有卫生,马良做饭,秋华洗碗。后来技术宅男买了新宅搬了出去,剩下她与马良,终于有一天,她对马良说怕别人说闲话,于是马良就搬了出去。
秋华想想,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三
秋华没想到,马良会带周晴晴过来。面对秋华,周晴晴的张扬装扮得更加浓墨重彩。马良说她认识不少律师,或者可以帮上忙。
在半个小时的交谈中,周晴晴说了35个“你们这些打工妹”、21个“外乡人”,还有5个“那点儿小钱”。起初秋华还能忍受,可到最后她忍不住哗地站起来,说了句:“对不起,我另请别人吧。“
她噔噔地走了出去,周晴晴没喊她,可恨的是马良也没追上来。
看来人都是会变的,包括马良。他比以前胖了些,身边有美女相陪,活得滋润,偶尔管管自己的闲事,点到为止,也是本分。可是这本分让秋华觉得世态炎凉。
回家的事要缓一缓了,况且身份证还在厂里押着,即使工资不要了想走也走不成。几个姐妹困在一起,再没有了办法,有人提议不如去找经理,可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决了,因为主任说了,这件事总公司还不知道,如果让总公司知道了,她们几个或许会面临赔款及法律的双重责任。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了,几个人抱头痛哭,哭完之后秋华的电话就响了。是马良,他在电话里刚说了个“对不起”,秋华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没过多久又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秋华刚刚接过就有一个女声在那里阴阳怪气地说:“告诉你包秋华,你的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你快点回那个小镇做你的主妇吧,再也别来这个城市了,我喜欢马良,你也没资格得到他。”
是周晴晴。秋华涌上的怒火却被她送的消息打消,当务之急就是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好,而周晴晴的话,无疑是福音,虽然她的语气依旧那么不屑。
可是,这件事怎么那么让人疑心7周晴晴真有这个能力吗?
两天之后,主任找到她们几个,语重心长地教育一番之后,说了一句话,那些次品由于不影响使用,有一家企业准备低价收购,所以,关于她们几个每个人罚款200元,算是教训。
几个姐妹几乎喜极而泣。可是秋华心里却生出一股疑云。事情在主任嘴里起初那么严重,然后又轻描淡写,她虽不是聪慧绝顶的女人,却也不是呆笨到家的傻子,这件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她给马良发了条短信:“可以见见吗?”她想让马良的智慧帮她判断一下,说到底,还是怀着不甘心,想再见他一面,单独。
没想到马良回的短信简单有力:“我不想见你,咱们很熟吗?”
一句话让秋华的心落了地,在地上又打了个滚,满心的尘土与伤心。她想,或是因为挂了他的电话的原因,本就没太多感情的男女之间,难免会怀恨在心。
四
两天后秋华打包行李去了火车站。家里给她打过两个电话了,那边人家对她很满意,回去后想先把亲给定了。
秋华没爱过别人,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特别晚熟,可刚朦胧地住进了一个人,另一个人也要挤着进来,她怔怔地看着广场上的喷泉,想着心事。一只手却猛地抓了她的包带,她惊呼,以为是抢劫,回头一看才知道是马良。他气喘吁吁地对她说:“你不能走!”
秋华想淡淡地笑,然后与他告别,可是笑没出来眼泪先流了下来。马良拉着她,踉跄地跑,菇过街角秋华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周晴晴。
周晴晴穿一身碎花的小衣服,高傲地看着背着蛇皮袋的秋华。
马良站在两个人中间,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了秋华:“你,看完,再给她看。
6月2日,秋华回来晚了,我做了油炸糖醋土豆丝,她很喜欢吃,我们不在一班,距离产生美。签到。
7月26日,我试着把茄子和香菇炒在一起,非常不成功。秋华吃过了,说还行,我想这不是我们应该有的状态。迟到。
9月2日,要去培训了,这是我的爱好,我很喜欢,我试着把豆腐乳和五花肉烧在一起,炖了一个小时,没想到味道奇佳,秋华说,吃得要把舌头咽下去了,成功,签到。
秋华看着笑,笑着又流下泪,说:“傻啊,真傻,你怎么不早说?”
他却抓住她的手:“当时我想,等我每次都不迟到了,再告诉你。”
秋华递过去那个本子,周晴晴没有接,转身离去,恨恨地说了句:“马良,你迟早是我的。”
马良笑,对秋华说:“可能过半个月她就忘记了。这丫头我把她当妹妹,任她撒娇,可是她不应该拉着我不让我追你,更不应该拿着我的手机给你发短信。最不应该,为~了更快地赶走你,买通你们主任做了那些事。”
原来如此。
来不及让秋华多想,他就从后面抱住了她。
多么像恶俗的爱情故事,可是这恶俗的结局却是秋华满意的,她对着心里的小镇男人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把他挤出了心。回过头,马良松开拥抱,合上本子郑重地对她说::这本日记,还有一句最重要的话写在结尾,那就是,一个好厨子最大的成功,就是给心爱的人做一辈子她心爱的饭,保证每次签到都能成功!”
秋华觉得,这才是心中的马良,这个神厨也给了她最好的爱情,这是他做得最完美的一道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