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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吻了一个女孩

那天,下着毛毛细雨

这天对我来说,是一个平常而又特殊的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

榜上无名,我无颜面对父母和父老乡亲,更怕碰见村子里的熟人问一声“今年考上了吧”,那带着的长长余音揪人心碎,叫人悲伤。为了不使自尊心受到伤害,虚荣心不致暴露,我只好每天蜗居家里。出乎意外的是这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上公公正正地书写着我家的住址和我的名字,从那纤细娟秀的字体可以看出是女孩子的笔迹,富有阴柔之美。看着下面大红铅印的落款,是另一个地方的某个单位,我心中顿生疑问,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心跳开始加快了,是紧张还是激动我说不清楚。

拆开信封,我顾不得看信的内容,径直翻到最后一页看署名。映入眼帘的是“依云”两字。“失败是成功之母,不要泄气,鼓足勇气,你应该再复读,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这些话不停在我耳际回响。拿着女孩子写给我唯一的一封信,内心掀起层层涟漪,读着热情洋溢、诚心鼓励和细心安慰的文字,闻着淡淡的墨香味,一种被人关心和理解的幸福感流遍全身,浑身便增加了力量和勇气。在这个世界上,我原以为除了亲人再没有别人能理解我,关心我,然而我错了。

依云,是我高中同桌。她那美丽清纯的面孔总是呈现愉快的微笑,头上扎个小辫儿,矮矮的个儿,谁都愿意把她看成自己的小妹妹,天真烂漫,活波可爱。于是,班里同学送她一个漂亮的绰号“笑星”。

高一时,她和我被安排在两个班里。她是城里的学生,每天中午、下午、晚自习结束后,都来我们班喊她的伙伴。每次轻轻地掀开门探进她那张笑脸,喊一声她同伴的名字便很快跑开。一次我回宿舍,正巧碰见她,顺便打了个招呼。她用疑惑的双目注视着我,显然,她不认识我。我这才意识到她根本不认识我,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因为她在门口时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班的每一位同学,而她却被我记住了。我赶忙向她做了解释,她才算明白了。

也许是一种缘分,读高二时,学校进行文理分班,我和她被分在同一张桌。做了一周的同桌,我们竟熟悉的好朋友似的,无话不说。以后的日子里,我们相处更为密切。她是一个弱不禁风而多病的女孩,一周最少要请一次病假。每每我孤零零一个人坐一张桌子的时候,心里也会不自觉地感到失落。说来也怪,只要她每天坐在我的旁边,即使一天不说一句话,只要相互看一眼,我也会觉得心情舒畅。

有些女孩看起来非常漂亮,但是在你和她们以后的交往中,你就会发现她越来越庸俗。相反,一些相貌平平的女孩,在她们身上却有许多闪光点,时时吸引着你,甚至会使你成为扑向灯火的飞蛾。依云就属于后者,我敢说,年轻人的活力在她身上体现得完美无缺。

渐渐地我不由自主地迸发出一种念头,时不时就会想起她。有时候我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羞涩和自卑,甚至觉得过于天真,单纯。她是城里长大的,父母亲又都是干部,而我是最普通最平常的农家子弟,除了黄土地一无所有。把两者硬拉在一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这样考虑的时候,那种“邪念”就会被“真理”驱赶出脑海,取而代之的又是同学之间那纯真的友情和关怀。

花开花落,光阴荏苒,高中学习生活结束了。不记得我们是怎样分手的,只记得临别时,她给我一张一寸照,两眼注视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我答应送她一张相片,可我食言了,至今也没有实现。

面对紧张而竞争激烈的高考,我没有丝毫的畏惧感。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恍惚中我熬过了决定一个人一生命运的三天。剩下的日子就是焦急、期盼与渴望。成绩终于公布了,我名落孙山。没有过多的忧伤悲哀,没有眼泪,这种结果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当然谈不上突如其来的打击。从此,我便体会了什么是失败。

人常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却变了,再不像以前整天无忧无虑,爱说爱笑了,很多时候沉默寡言。即使在家里我也不愿多说话,可我知道父母看到儿子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他们会更难受,心里不是滋味。为了不让父母再替我操心,我只好强打精神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农村里紧张的忙月开始了,收麦是农民一年辛苦下来最关键也最劳累的农活。我也不能例外地奔向了金灿灿的麦田,在艳阳的炙烤下,我忘记了一切,只是一个劲儿地挥动着手中的镰刀。一天下来,疲劳战胜了躯体,束缚了思想,躺在炕上,容不得我考虑任何事情,便沉沉入睡了。

伴随着秋收的结束,上学的日子又到了。我还没有仔细思考过自己的事情:上学?打工?务农抑或做生意?直到有一天,父亲把很脏很柔软的一叠钱放在我眼前时,我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这是父母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给我做出的选择,继续上学而别无选择。从我记事起,父母一年辛辛苦苦到头,可最后只是粮食勉强能维持生计,别的什么也没有。父母不愿意让自己的骨肉在这穷山沟里继续他们无奈的事业,面对父母望子成龙的急切心情和他们那蜘蛛网似的皱纹,弧形的身体和那松树皮一样的双手,还有头上银丝斑斑的白发……泪,惊醒了我,不能再混下去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只有忏悔和感激。

一鼓作气,打起羞涩的行囊,我去复读了。复读的生活是艰辛的,心酸的,是几个描写艰苦环境的形容词不能所及的。每天早晚两顿粗茶淡饭,做饭也要争取时间,根本没有闲谈的机会。有时候从天未亮之前来到学校直到星光闪烁时才能回到自己租的“家”,然后开水加馍馍充当晚餐。早读晚写,还要加班加点,整天都沉浸在题海中混战,更不用说什么周末。身体伏在冰冷的土炕上,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全是学习,自己好像一个机器人,没有了喜怒哀乐,只知道每天进行单调重复的流水作业:看书、读报、做题、模拟考试。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一点我做到了,甚至连家也忘记了,周末从不回家。“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虽然没有三更起床,但在天明之前,人们还做着甜蜜的梦时,操场上已有一个瘦弱的身影来回走动,放声朗读,那便是我。“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年下来,身上至少掉了几斤肉。听老师说,要想考上大学非得掉几斤肉不可。于是我豪情满志,充满信心,为迎接又一个七月而背水一战。

第二次高考,我又落榜了。

空气非常沉闷,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我独自一人坐在村前的小坝旁,静静地注视着平静而深绿的水面,听着鱼儿“呲呲-”吃水面上杂物的声音,水畔芦苇深处的蛙声。猛然间,我才觉得大自然是最可爱、最公平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它都一如既往地给你美的享受与慰藉。

我的心始终不能平静下来,我好伤感,猛一抬头,一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哭了,哭得很悲伤也很痛快。“功夫不负有心人”,难道这是戏人之言吗?面对满屋子的奖状和用笔不知划过多少遍洒满汗水的课本,怎能不叫人伤心与不平呢?

我没有绝望,没有放弃心中的理想,也不会想到逃脱,更不会相信命运。相反,我就像被人欺凌后,有股复仇的激情在心中激荡,再迎接一次命运挑战。

呼呼的西北风吹醒了沉睡的土地,冰雪开始融化,大地披上了绿装,天地间一派生机盎然,新的一年又启动了。

时间如飞,转眼又入夏了。白杨树的叶子长大了,杏树已结出绿绿的大杏子,路两旁的麦子绿得刺眼,并相互竞争着抽节拔高。轻风吹动麦浪送来缕缕淡淡的麦香味,布谷鸟叫得人心烦。

高考结束了。和往年相比,今年的情况要好些。我的情绪还是低沉的,仍然担心又考不上怎么办。等待分数的这段日子里,记不清我是怎样一天一天度过的。如果经历过这种生活体验的人用不着再多说,否则,就是啰嗦。

我终于收到通知书了。通知书,这看似薄薄的一张纸片,却使多少人为之拼搏而失去青春,为之擦肩而过而失声痛哭。为了得到这张普通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纸片,我复读了两年,苦熬了两年,放弃了所有的休息和聚会,沉默在别人的冷嘲热讽中,甚至放弃了我最重要的自尊心。这些年里,有我自己的勤奋努力,更有家庭的支持,父母的厚爱,兄弟的理解。然而有一个人,我不能忘记也不该忘记。当我在最难熬的时间里和命运抗争时,一个人感到孤独和寂寞时,尤其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需要一个知心朋友说话宽心的时候,我并没有遇到几个知心朋友,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远在异地的她。

我在第一年补习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已经工作了。每天都盼望着她能够重新回到校园和我一起复读。我并没有持恋爱的态度,只想和她在一起,纯粹是一种单纯的心愿,只是人与人之间那种爱慕与互敬的缘故吧。

一周过去了,始终没有她的身影,我失望了。一些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友谊是否这样,我暂且说不清楚。后来收到她的来信,才知道她已经工作了。

复读的日子里,每隔一月我都会收到她的信,很准时的。即使在假期里,我也能看到她隽秀的笔迹。通信竟成了我们之间联络感情的唯一方式。算着该到接信的时候,如果收不到信,我的心里就像失落了什么变得焦急、不安和烦躁起来。后来,才知道她也有同样的心情,甚至比我还要强烈。我蒙蒙胧胧觉得在我的生活中已经不能没有她。

时间长了,信笺也渐渐地多起来。我非常珍惜每一封信,把它们收集起来足有几寸多厚,悄悄地放在箱底,这是我们之间的一点小秘密,是友谊的见证,更是我生命里的一笔精神财富。闲暇的时候,偷偷读着已经看过几遍的文字,很温暖心灵。信的称呼从开始称双方的姓名,省去姓直接称呼名字,到只剩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字数的减少足以说明我们的关系日益密切。

我知道一切不曾走近的其实才是最想走近的,一切不曾实现的理想才会有一种鼓舞,一切不曾说出的话语才是最有力量的声音。而这一切又其实都是幻化和渐渐往前推进的道路,它使人只有向前走。

我发现真的爱上她了。我爱她的善良、她的单纯、她的真诚。时间在推移,距离在靠近,书信的来往越来越频繁了,大约每隔一周就能收到她那倾注深情,暖我身心,情意绵绵的书信。补习的两年里,我没见过她一次,没和她当面说过一句话,彼此之间全靠那一页纸来交流思想感情。其实,这段时间里我过得很愉快。有时候,我真不相信两个身处异地的人竟能用一页薄纸沟通双方的心灵,这样的日子充满了浪漫和希望。

时光飞速流逝,转眼一个学期的大学生活快要结束了。周末的一个晚上,宿舍的几个同学觉得无聊,凑在一块儿玩扑克,人声鼎沸。听见有人敲门,我轻轻拉开门,原来是我高中的补习同学。她和依云是好朋友,她从包里拿出一条深红色的围巾和一件新织的毛衣,说是依云捎的。临走时,给我写下了依云的电话,并嘱咐我一定打个电话。舍友们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感到无比的骄傲和幸福。围上围巾,穿上毛衣,绵绵的,暖暖的,不时散发着一股幽幽的芳香味。一触到它就觉得无比的亲切和温暖,这不是件普通的东西,是她在忙碌的工作之余挤出时间一针一线用心织成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了她的深情与思念。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弥补这份厚爱和真情。

人世间,除了亲情、友情之外,还有比这更可贵的恋情吗?

入冬了,雨雪霏霏。黄昏,我趁着吃饭的时间独自一人来到公用电话厅旁。抓起话筒,在短短的几秒钟拨通了电话,在此之前,电话号码我早已记熟了。立刻,听筒里传来了声音,我的心跳加快了,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颤抖。听得出她的声音没有多大变化,还是以前那样圆润好听。只是说话也有些犹豫,像有什么事似的。我再三追问后,她说想见我,我也急切地想见到她。我将要和两年未曾谋面却时刻牵挂的知心朋友会面,生活中的事情真出人所料。

来到她的单位,我从一楼走向二楼时,听见有人下楼,抬头看时,是一个穿着粉红色外衣,戴着口罩的女孩。我刚准备向她打听时,她已擦肩而过,就在这一瞬间,我俩都同时回头看了一下。突然,她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惊住了,真的,我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位姑娘。她在说话的同时摘下了口罩,我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就是我日夜思念的人。她朝我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只是胖了点,见我只是盯着她不说话,便笑着说我不是来找她的。我被她逗笑了,我说不是我不认识你,只是你不是以前的你了,变得更漂亮了。她笑着说我也变得会说话了。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宿舍。这是一间单人宿舍,墙壁涂得粉白,靠窗放着一个衣柜,右边支着一张床,铺着雪白的床单,粉红色的被子四方四正地放在床头一角,上面用白丝织的梅花形网罩罩着,非常整洁。床头旁紧挨着写字台,上面一盏绿色的台灯和一台电视机。我很羡慕一个人拥有一间居室,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干什么事都会不受到影响和干扰。我更从心里喜欢她爱干净、整洁的习惯,可以看出她是一个个性很强的女孩。

我坐在靠床的椅子上,浏览了整个屋子的装饰后,她已为我沏好了一杯淡茶。我用感激的目光投向她明眸的双眼,她那清澈的眼里也隐藏不住喜悦和羞涩。两双火热的眼睛相对,迸发出青春的火花,年轻人敏锐的心立刻触及到了。她避开了我的眼光把水放在桌上,用干别的事掩盖内心的秘密,我看见她面额已经绯红。她感觉到我还在看她,扭头问我,“你老是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这一问使我觉得为难,脸在发烧,心怦怦跳,我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依云,两年了,你不知道,我天天都想着见到你。真的,我从心里很感谢你。”

“是吗?”她笑着问我,“那你为什么要想我,感谢我呢?”她笑得很开心,笑得很自然,刚才的那种羞涩感不知哪里去了。

“我……我不由自己。”她寻根问底的追问弄得我感觉难以回答,然而,我却觉得非常轻松、坦然和愉快。

“我怎么就不想你。”她一边说着,一边闪动着眼睛瞅我。是傻瓜才会信以为真,“我不想你”就是“我很想你”,我能领会其中的奥秘,于是就故意装出一副失望的姿态,唉声叹气,说出一些懊恼的话来。

“你是正确的,也许是我多情,误解了你对我的一片友谊之心,今日算弄明白了,我会好自为之的,你不要见笑。”说话时,我的表情是很伤心的,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一看到我这种样子,她倒认真了,赶忙用手摇着我并向我道歉:“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你怎么那么容易相信人家的话,我只不过想试试你,你就气成这样,以后,要是我真的另嫁人了,把你都急死了。”看着她天真、幼稚、淘气的样子,我既暗笑又高兴,笑她被我欺骗了,高兴的是她对我说出了真话。

月亮西沉,天上只有几丝淡淡的云,洁白的月光洒落在县城,白天吵闹繁杂变成了夜间的安静稀落,非常宁静。远处偶尔传来一声火车的长鸣,划破了夜的寂静。

桔黄色的街灯照亮了各个黑暗的角落。我俩臂挽着臂,相互偎依在一块儿漫步于夜色的街道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超越了我,我觉得此时自己根本不在这个现实的空间,而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着理解、互爱、欢乐、宁静、温馨和幸福的世界。

一阵微风吹过,拂起了她的长发,缭绕在我的脸上,拨动着我的心弦。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脸在月光下更添几份光彩,焕发着青春的活力,嘴角挂着一弯笑意,非常迷人。我禁不住说了声:“你真漂亮啊!”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继续向前走着。突然,她用力抓紧了我的胳膊,看着我问:“你真愿意和我在一块儿吗?”我被她问糊涂了,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吗?”她说那以前我怎么一字没提她和我的事情。“什么事?”我问她,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从她的眼里我读懂了她的心思。借着诱人的月光我还是和她好好谈谈吧,我想了想说。“依云,你不知道,不是我不想对你说出来,我们经历的事情很少,有些问题你可能考虑得过于简单,理想化了。我是农村里的人,家里又很穷,家中的希望现在都寄托在我身上。而你是城里人,眼前的情况你明白,两家的差距这么大,你家会同意吗?”我想在这种事情上,不应该虚伪,更不应该用花招去玩弄和欺骗别人的感情。没想到我的话刺伤了她的心,她开始激动起来,看得出她是从内心受到了我的一番话的感染。“你错了,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要是那样,我还会和你通信来往吗?我也不小了,我还愿意孤零零一个人守在这吗?整整三年了,我一直都在等待,在期盼……可到头来是为了啥,你难道真看不出来吗?我算是看错人了。”一连串的发问使我为难了,也许是我头脑里的封建思想作祟。可我明白,正是因为我从心底里很感激她,深深地爱着她,因此才不愿意去这样想,没有思想准备,我找不出合适的话安慰她,我握紧了她的手。我赶忙向她道歉,她没有说话,只是拉紧了我的手。

我俩都沉默了,谁也不想再说话,无需多言,沉默便是心灵相通的最好印证。风更大了,渐渐觉得冷了。我怕她着凉,她穿得很薄,只好回家。我陪她到她的女朋友那儿,便一个人匆匆赶回宿舍。这一天很累,但更多的是快乐。躺在床上,月光射进窗口照在室内,屋子里亮晃晃的,怎么也睡不着。那一夜,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要回学校。她把几十元钱放在床上,让我拿去垫补着用,我脸红了,忙说:“你收起来,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呢,再说,我的钱也够用……”她把钱拿到手里给我说:“拿着吧,我知道你家的情况,我总比你的条件好一些,一月还能挣点工资。”我看见她的眼睛很红,知道她一夜没有睡好,钱我还是不肯收。最后她急了,直逼着我说:“就当现在我借你的,行了吧,以后等你有钱了还我,还不行吗?”我被她的善良和诚心所打动,还有什么理由来拒绝如此感情呢。

金钱和感情是有瓜葛的,但它们的界线仍然是泾渭分明。我们的感情是不掺杂任何成份的纯洁之情,当然也不会因为经济来往而使彼此的感情受到任何影响。

寒假里,一到腊月二十以后接近年底的这几天,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赶集,收拾庭院,糊墙,蒸馍馍,做年饭……迎接新年,享受收获。这也是一年忙碌的人们唯一清闲的一月,人人都很珍惜和重视既忙碌又快乐的月份。

二十九日下午,我帮母亲做活,邻居从乡上拿回一封信,是她写给我的。

“……平,寒假过得好吗?还在整天埋头学习吗?不要过度劳累,注意身体啊。我们也放假了,快过年了,我从来都不爱过年,今年却很意外,我又盼着新年快点到来,不知为什么,过年的时候,你能到我家来玩吗?如不愿意,就别勉强……”

这封信也不例外,父亲看过了。凡是她给我写到家中的信,除不识字的母亲都会看的,有时连外人也了解一些。对于我和她的事情,家里自然知道。父亲每次都会对我说,又是那个女娃写的信吗?我点头。父亲望着我说,你怎么不给人家也写封信。我再也不多说一句话。从父亲的眼里可以知道父亲是不愿意插手多管我的事,这一点我很理解和感激父亲。也许,在父母的眼里我还是个孩子,可我毕竟已是个成年人了,有独立思考问题和处理事情的能力了。知子莫若父,父亲对我的一言一行都很放心。

新年的锣鼓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扉。人们的心都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竹声、鼓声、高音喇叭上的流行歌声开始跳跃、欢唱,所有人的脸上都绽成了开放的花朵。我的心也不能平静,我决定大年初三去她家玩。

事与愿违。

恰巧那天,我的六个朋友约在一起来到我家。这样的机会是不多的,一年也只有一次,老同学聚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我买来白酒和啤酒,母亲炒上几个小菜,加上我兄弟几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开始喝起酒来。三五杯下肚,借酒抒情,话更多了,情更真实。只到最后,语无伦次,说东道西,唱一阵,笑一阵,一直闹到天麻麻亮,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压着躺在炕上。满屋子一股刺鼻的酒味和汗味。

第二天,送走了好友,我非常困乏,浑身无力,只好睡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没顾得上梳妆打扮,向家里招呼了一声,就匆匆骑上自行车去城里了。

我轻轻地敲响她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男孩,个头跟我差不多,只是显得略为清瘦些。从我以前和依云的聊天中断定就是她的弟弟。他不认识我,出于礼貌,让我进屋。随即他们一家人都迎了出来,使我受宠若惊。

他们家的装饰和摆设都很漂亮,很讲究,客厅前方放着一台大彩电,银屏上正播着“春节文艺晚会”节目。一家人非常热情好客,我和伯父并排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他是一位忠厚老实,沉默寡言,非常随和的老人。他问及一些我的学习情况和家庭情况,我都如实地告诉他。借此,伯父还表扬了我,我猜测依云已经把我的情况向家里说过。正巧,电话铃响了,伯父有事先走了,让我好好玩。伯父走后,我和她弟谈了起来,年轻人坐在一起,天南海北,无所不谈,正当我们聊得起劲时,伯母饭已经做好了。我也没感到拘束,就像他们家的成员一样,有说有笑围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的饭菜。

走进村子的时候,已是晚上。经过磨坊,庄里放录像,围着一大群人,人声嘈杂,我已经没有精力分享他们的乐趣了。人啊,你们的心里都是怎么想的。面对一片真情、爱心你能不感动,你能不怀念,你能不铭记于心吗?特别是在你和一个女孩日益密切的交往中,你会发现一种美、一种善良、一种纯真,甚至于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给你带来无限的思念和惆怅。自从我踏进她的家门后,我始终有一种预感,更有一种别样的情愫。

斗转星移,年复一年。

七月的乡村,有绿树成阴的杨树林和追随它的嗡嗡飞舞的蜜蜂,有绿油油的大草地和环抱村庄的小山以及山上点缀着的牛羊群,还有田间金色一片的麦田,它们成熟了,在炎阳的曝晒下,等待主人收割,颗粒归仓。

七月的空气是干燥的,没有一丝儿风。人们脱光了上身,裸露着肩膀蹲在自家的屋檐下,望着发蓝发蓝的天空叹声。

七月的考场,一副铁面无私的面孔等待着判决每一位考生的命运。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哥带着全家人的祝福与自己的心愿走近了考场。

父母开始犯难了,为大哥和我的学费。但不管怎么样,家里都希望哥能考上,那样既可以抚平哥的心里创伤,了却他的心愿,也可以缓解父母为找嫂子给他们安家的困难。只要考上,至于钱的问题,就是卖牛卖粮,借钱贷款也要供给我们上学的,这是父亲说过最多的话,父亲决定了的事是很少会变的。

农活天,没昼没夜地投入劳动,人就会忘记了时间,不知道当天是几月几日,而这种状态时间过得最快。转眼一月结束了,大哥被师范院校录取了,看到大哥捧回家的红皮录取通知书,一家人都十分高兴,特别是父亲更为激动。在这样落后贫穷的小山沟里,自农业合作社推荐过两名“大学生”以来,全村至今没有考上过一个大学生。直到今天,我和大哥开了先例,成了全村人教育孩子和供给子女上学的榜样,村民们向我们投来了赞扬和羡慕的目光。全村人谈论最多的还是关于父亲,他们都很佩服父亲的本事和毅力,在一个基本解决温饱问题而无任何收入来源的贫困家庭竟然考上两个大学生,他们感到不可思议。而这个时候,也是父亲和我们感到幸福和荣耀的时刻,可我清楚这个家庭给父母带来的困难和艰辛仅仅靠这些荣耀和夸奖是永远抹不去的。

庄里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割麦、拉麦,我家却更忙了。

从地里回来,父亲借做饭的时间不得不去村里一些稍微富裕的人家借钱给我们充当学费。乡亲们的心都是善良的,他们也很理解我家的境况,都伸出了友情之手,不管多少,有帮五十的、七十的,也有帮一百的……总共凑了七百元,还需要一大笔钱,这只是个零头。

看着父亲为我们的事整天东奔西跑借学费,我心里难受极了,为我们,父亲已经受尽了苦,流尽了汗。我不愿让父亲为钱的事再向别人低头哈腰,我要帮父亲减少一点负担,尽管这事从心里我不愿意去做。而依云是否也能接受,暂且不谈,我不得不去尝试一次,让脸面和自尊心滚蛋吧。

一个沉闷的午后,黑云滚滚,狂风四起,暴雨即将来临,我们暂时在家躲雨,没有上地劳动。

看着沉思的父亲,我问:“爸,只这些钱还不够,再也借不上多少,能不能贷款?”

“贷款不行,现在银行实行存一贷二,要贷款先得存钱,我们还哪有钱存啊。”父亲看了我一眼说。

是呀,我从来不知这方面的事,父亲接着说:“贷款不行,明天我去你姨夫家找钱,你们把地里的那些麦子割完。”

“爸,我也想明天去找钱。”我说。

父亲听到我出去找钱,用惊异和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我说:“我都没地方找,你上哪儿去找啊,再说又不是一百二百……”

“我知道,我想去问我的同学看能不能借点。”我向父亲解释说。

“你哪个同学?”父亲问,看来父亲已经忘记了。我只好慢吞吞地回答父亲,就是以前给我写信的那个女孩。

“嗯,那个娃娃,她有钱吗?”父亲吸着旱烟问。

“我想,她工作了,家里也没有其它花费,可能会有的。”

父亲没有立刻说话,沉默片刻忽然皱起眉头说:“那能行吗?再说……”父亲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我完全明白父亲要说的话。父亲想,多年的亲戚,老熟人,邻居借钱都困难,你和人家认识才有几天,何况人家还是个女孩子,就是她同意,还得她家里作主才行。是的,事实的确这样,这些我都考虑过,甚至觉得我的想法有点强人所难。

我没有直接去她家,先和她商量一下,让她再给家里说明情况,同意的话自然好办,不同意也好,只要她告诉我就行了。我这样想着,去乡政府给她打电话。在暑假给她打电话,我想她一定会感到意外。拨通电话,我说明向她借钱的用意。她很肯定地说没有问题,我一再让她与父母商量后决定此事,如果不行,也不要勉强。

近半个月以后,邻居的小孩拿给我一封信。在全家人急切的注视下,我拆开信,迅速浏览一遍,生怕事情不成,一看到她们全家都同意,我高兴坏了。父亲让我把信念一下,我很流利地念道:

“……代我向你们全家问好,祝贺你哥,钱的事情我父母都同意,钱在我那儿,是你来取还是给你寄过来,你们决定以后给我打电话……”

父母听到我把钱借上了,脸上的阴云早已散去,父亲笑着说:“看不出来,我儿还真有本事。”我只是笑着,没有应声。

“这是一家好人,要是别人也许给你不借,你连人家面都不见,人家就把这么多钱借给你。”父亲接着说。

母亲看了父亲一眼,对我说:“这女娃心眼好,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不能昧良心,呆子。”母亲总是用这种称呼亲切地称呼我,更显出母亲对我无微不至的爱。

钱最终是通过邮寄汇给我们的。这样的事情我在小说里读过,在荧屏上看过,幻想中想过,而这一切却都真实地发生在我的身上,使我激动不能自持。我不明白,有钱是否一定就能借给别人,特别是对我这样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不仅是钱的问题,而是一家人对我的信任和尊重。

怀着无比的感激之情,我又一次踏上东去的列车,我觉得脚下经过的这块土地变得非常情切、贴近,我不知为什么对这一切竟这样留恋不舍。

她告诉我,钱不急着还,等我以后有钱的时候再还给她不迟。听着她发自内心的心声,我感到眼前站着的已不是原来我心目中的小妹、“笑星”,而是一位心灵高尚、善解人意、心胸宽广、时刻关心人的大姐姐。她以最普通的爱滋润了我这颗因自卑而无法快速跳动的心。

我的心里像沸腾的液体在翻动,我还能对她说些什么以表达我的心情呢?只有尽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依云,谢谢你。”我觉得很苍白,但只会这么说。她用含情脉脉的双眼搜寻着我内心的世界,像要尽力识透我此时此刻的想法。她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实了她想说的一切。在这里,就我两人的世界,还有什么虚伪的必要,只要自己所做之事问心无愧,一切做法都是纯洁的,并非平庸和浅薄。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把她拥抱在怀中,轻轻地吻了她的嘴、鼻子和眼睛,她的头紧挨着我的胸部,我把脸俯在她的头上,我觉得口中很涩,大概是泪的味道。

在这个世界上,这是我第一次亲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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