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过沈素白天的幸福,这是他能给予她的,最大的幸福。 陡峭的墙壁上,竖着一架长梯。上面是邹之瑜的笑脸,下面是望不见底的深渊。沈素白战战兢兢地往上爬,梯子在空中摇摇欲坠,沈素白两股颤颤抖若筛糠。眼看就要坠下来。她想喊邹之瑜来救她,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想爬,却抬不动腿。沈素白哭了,哭得肝肠寸断,邹之瑜却不理她,笑着,一转眼人就没了影。沈素白一急,人就醒了,惊出一身的冷汗。 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沈素白好半天都不敢接,铃声一直固执地响,她按按胸口,提起话筒。电话的背景很嘈杂,手机信号也不好,沈素白喂了好几声,才听清楚,是邹之瑜。邹之瑜的声音里携带着潮湿的海水的味道,他说,我在火车站,点的火车。个小时后,你到车站接我。 沈素白傻傻地愣在那里,不记得是怎么挂断电话的。看看表,凌晨点分。她一个激灵,赤脚就跳下了床,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穿上,不满意,换另一件,仍然不满意,索性丢掉,拿了眉笔去画眉,画了一只,才想起来,她还没有洗脸,去卫生间洗脸,刚走到门边。就被凳子绊倒了……沈素白坐在地上,抚着疼痛的膝盖,才确定自己这一次不是做梦,邹之瑜,他真的要来了。 约定是两年前就有的。那时候,沈素白刚刚辞职,自己开了一家电脑维修公司。很小的店面,生意也清淡,好在沈素白生活简单,她要的只是这份自由,不用每日去挤公交车,不必看上司的嘴脸,不必委屈自己曲意奉承讨人欢心。在报社做了年的记者,沈素白并没有被生活打磨得光滑圆润,依然耿直坚硬散漫随性。那次,在她熬夜写出的稿子又一次因为有人打了招呼而被临时撤掉后,沈素白终于忍无可忍,撂挑子走人。沈素白知道,自己这种性格,天生是不适合职场的。 沈素自在自己的店里,像一朵安静的蘑菇。自由地生长着。有客户来就忙生意,完了就看书,发呆,或者为期刊写一些爱情故事。岁的沈素白没有爱情,在经历过大学那场恋爱之后,沈素白的心就再也没有为任何人打开过。她只在文字里排练爱情,悲情或者美满。 认识邹之瑜,是因为一期杂志,沈素白写了一个绘本故事,配图的,正是邹之瑜。收到样刊的那一天,沈素白翻开杂志,心便微微一惊。她的故事婉转而温情,画中的女子温婉优雅,与她的字丝丝入扣,环环相契。仿佛作画的人。早已透过文字,把她繁密的心事看得清楚通透。沈素白捧着杂志,手指轻轻触摸着那个字——邹之瑜,在月的阳光下发了一阵子呆,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朵花,正悄然鼓起蓓蕾。 沈素白主动跟编辑要了邹之瑜的QQ号,却一直没有加他。可邹之瑜却把电话打过来了,他开口就说,我是邹之瑜,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我要给你寄点东西。沈素白握着话筒,再次惊讶地说不出话。对方就笑,浓厚而磁性的男声问:难道,你不是沈素白? 一星期后沈素白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打印并装订好的一沓文件,封面上写着:小说技巧分析。厚厚的,多页。沈素白翻着那沓纸,有些愠怒,什么意思?难道我小说写得不好,需要你来指导?翻到最后,出来一张信笺,上面写着:我正在学习这些东西,顺便就多打印了一份。不用谢。 邹之瑜的字写得很稚气,歪歪扭扭的,一点不像成熟男人的手迹。沈素白就笑了,想,我为什么要谢你? 半年后,沈素白已经和邹之瑜很熟了。她知道他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在一家设计院做工程设计,业余画画。喜欢吃烤肉,体重公斤,喜欢红色的衣服,阳台上种了绿萝和滴水观音,拿手菜是油焖大虾和糖醋排骨……他们几乎每天都在QQ上说话,聊得不过瘾,又接着在电话里聊,话题海阔天空。从村上春树到凡高到佛经到水煮肉片。邹之瑜说,小白,我有机会一定要去看你,我们去偏僻的咖啡店喝咖啡,听怀旧的音乐,你要答应我,一定让我给你洗一次头发…… 沈素白的心,像被春风吹过花蕾,颤颤地,露出娇嫩的蕊。她想像邹之瑜修长白皙的手从自己柔顺的发上滑过,脸便悄悄地红了起来。 沈素白发现自己对邹之瑜越来越依恋。春天的时候邹之瑜去北京开笔会没有机会上网,沈素白便整夜地睡不着,眼前晃来晃去,都是邹之瑜的脸。他笑、他走、他转身、他抬手,种种。都是想像中的样子,却那么清晰而真切。事实上邹之瑜在北京还是在西安,对沈素白并没有实际意义,可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塌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