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相似的经历,两个人惺惺相惜中生了许多细小的情愫。丧夫多年的她决定嫁给他。旁人贺喜,她淡淡道,两个苦命人搭伙过日子罢了,眼睛却不免洇了笑。
偷眼看他,他嘿嘿两声,应道,是啊,搭伙过日子。她眼中的那一点点期待黯了下去,她知道,他还是忘不了他的妻,那个因车祸离开他多年的女人。她黯然想,到底只是半路夫妻。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说明他是个专情的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更何况彼此看中的不就是那一点专情和对过往情感的感念吗?
住进新的环境,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比喜悦更多一点的却是彷徨。她常常会手足无措,而他也会愣半天不知该说什么。炒菜的时候,她不由自主放了辣味调料,起锅时才想起这是前夫的口味,自己竟然没有问一下他。他倒是嘿嘿笑着说,挺好,挺好。然后无话。
两个人默默地吃饭,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没结婚时,你来我往,倒是藏了细叶生长般的欣喜和同命相怜的熟悉,怎的住到一个屋檐下后,却变得这样生分和局促?他起身,打开电视,调到戏曲台,高兴地说,看,看,你最喜欢的昆曲。她诧异地抬头,他的声音黯淡了下去,哦,你不喜欢……是的,你不喜欢的。她知道,他又一次把她当成了前妻。
日子像冬日的阳光轻轻地游走,看似温暖中有股子彻骨的寒凉。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只是更加地相敬如宾,更加地举案齐眉,更加地小心翼翼。他在屋子里徘徊,搞不懂,为什么两个人的屋子竟比一个人时还要寂寞?
她也忍不住回到自己的家,捧着前夫的照片大哭了一场,心中无比凄惶,她哭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隔壁的大姐首先发现了她的异样。听她哭诉后沉吟了半晌,说,既然是半路结伴前行的,干吗要背着以前的包袱呢?你们在一起是为了以后,而不是从前啊。她止住了哭,委屈道,我怎么可能忘掉从前?我又怎么可能阻止他忘掉从前?大姐道,你不如先试着改变自己。她疑惑:可以吗?可能吗?
他的儿子来看他,看到了他紧皱着的眉宇。问他,是身体不适?他摇头。再问,是阿姨不好?他连忙摆手道,不是。儿子问为什么?他叹口气,大概是我总不由自主把她当成了你妈……又唯恐她多心。儿子叹道,那是因为妈妈去世太久了,你又习惯了太久的思念。他一愣,心想,可不是吗?儿子握着他的手说,爸爸,妈妈已经去了,可你们还要好好活着。阿姨挺好的,你不要老是把阿姨当成妈妈。轻松一点,大家都好过。他摇摇头,沉思,又点了点头。
一周后,她回来了。他讪讪地跟前跟后,搓着手,说,回来好,回来好……又心痛道,你瘦了,是我不好。她抬手掩他的嘴,别,别,是我自己有心结。他怔了怔,道,我也是哩。停了一会,他忽然说,半路起家,重新搭伙。她笑了。做菜时放佐料的手不由缩了回来,想了想,又煲了一锅排骨汤,放了萝卜和他喜欢的香菜。他赞道,好久没有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了。她笑笑,抬眼看他,眼神里氤氲着暖意。
拿碗吃饭,他照常开了电视,却是她最喜欢的小品和相声。热热闹闹的声音如花绽开,瞬间绽放了满屋。看着小品,他呵呵地笑,很开怀的样子。她则大声地说,老头子,我做的饭,归你洗碗。你擦桌子我扫地。他佯怒道,老太婆啊,这点活还斤斤计较!脚下却欢快地去厨房拿了抹布。
阳光撒进来,照着彼此的脸上,他和她的心充满了满足。他们终于明白,半路夫妻,不必遗忘过去,但千万别将过往的日子沉重地负在肩上。搭伴前行,只有无拘无束才能获得俗世的幸福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