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来就是个粗人,行为莽撞,语言粗俗。和粗人相濡以沫大半生的她,心细如丝,从来不知道怎样发脾气。粗人火冒三丈时她只会笑,持家过日子他却全都听她的。
去年秋天,她患了脑血栓。
平常有二两酒瘾的他,现在滴酒不沾了,说酒后觉大。每天夜晚他都不脱衣服,盖件大衣紧挨着她躺着,把手伸进她的被里,有一点感觉,他马上起来,给她接、给她擦、给她洗。接便的时候他总要把双手放在便盆沿上,把她的肌肤和便盆隔开,怕她凉着。这些繁杂的过程每晚不知要重复多少遍,他都是小心翼翼、和颜悦色地做着。每做完一次还用粗糙龟裂的手摸摸她的手,告诉她:你的心意我明白。
他每晚都坐在她的枕旁,给她剥瓜子仁吃,先把瓜子嗑开,再剥开皮取出仁一粒一粒放在她的嘴唇上。她用舌头舔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着。这时,她的脸上没有一点患病的痛苦,像孩子乖乖地等吃妈妈用汤匙喂的食物,一脸温馨的模样。
春节过后,她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不久就能拄着拐杖下地了。
春暖了,山绿了。渐渐地,后山坡上的果树林里也鸟语花香,万紫千红了。那天清晨,果园里的羊肠小道上,他一只手拽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揽着她的腰,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着。她看着枝繁叶茂、花蕾满枝的半山坡果树林,示意他停下脚步。她从怀里拿出几个小本子给他看:“这片果园已是咱们的了,这是儿子昨天办回来的。”
他拿过一看,那些证件上真的都是自己的名字,还有一张万元的付款收据。
“这万元钱是哪来的?”他疑惑地问。
她嗔怪地说:“你这个粗人啊!大半辈子挣了多少钱都不知道。从嫁给你那天起,我就开始攒钱了。年我整整攒了万元。病重倒下之前,我就感觉到病来得不轻,怕是不能再陪你了。这钱交到你的手上,你一定会拿去给我治病,万一我的病治不好,你就啥都没有了。我寻思这果园不但每年都能出钱,果树林中的小鸟还能替我和你说说话,也能给孩子们留下点财产。我就在病倒之前买下了这个果园,没想到各样手续办了这么长时间。”
不知怎的,他哭得像把自己一生的眼泪全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