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有情人终成眷属”,那简直是让人断肠的一句空话。 小时候跟着叔叔生活在一个封闭的小山村,那时村子里有一个长得美如天仙的女人叫婉青,是个丧夫的小寡妇,传说和小叔子好上了。那是一个凄黑的夜晚,齐刷刷地一大把雪花花的手电灯下,捉奸的人群把他们男女捆得个严严实实地,所有的大人孩子都向他们吐口水……第二天,婉青投河自尽了,那个小叔子从此疯了。 这是幼小的我心灵中一直挥之不去的“惨痛的记忆”。读书后也似乎可以理解那个年代那代人的无奈和愚昧,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埋葬了很想婚姻自由的一代年青人,留下的是深深不尽的叹息。 于是我总是在庆幸着自己,是生活在当今一个开明的年代里。 那是第一次感觉到心跳,是在我上初三的一次际遇里。 我参加全省的作文竞赛,是现场抽题的那种,我得了第二名,领奖时身边是位很高很帅气的男孩子,不时对我友善地笑笑,他得的是第一名。散场后我们在楼梯口相遇了,一抬头,忽的就遭遇到一眸清澈黝黑的眸子,心里便轰然般地敲锣打鼓,脸红得厉害,脑袋也及时地响着。男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友好地伸出手,很清晰地自我介绍说:“我叫凌宵,XX附中的……”机械般地伸出手,只经他轻轻地一握,脑门便炸开了锅,可怜年少的我已经是不知所措了。至于那少年说了些什么,我都有些稀里糊涂的了,只记得听清楚了一句,“其实你的文笔好极了,你应该是第一名的,都怪你的普通话不太好……”最后是怎么分手的?那个叫凌宵的男孩告诉了我什么?我自己到底又讲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满脑子里都是他那清澈的黑眸,帅气的笑意……这是第一次心跳的感觉。 我和凌宵的通信一直延续到高三的毕业会考,细心的班主任扣下了我超乎异常的外埠来信,终于知道了当时被叫做“早恋”的我们。结果是意外地糟糕,双方的家长都卷入了一场“生离活剥”的分离战,本来是朦胧阶段的我和凌宵干脆是吓得结伴而逃,最后还是让发现蛛丝马迹的“突击队”半路堵截,结局是我被舅舅永远带离了家乡,从此,我和凌宵音信全无了。 第一次朦胧的少年情怀留在记忆中的是永远惨痛的白色、眼泪、还有那没完没了的审问的责骂、孤立无援地被监控和强制……凌宵成为我少女心中永远的痛。 我总是在想,究竟是谁对谁错?“早恋”是一个头痛了亿万个父母心病的少年现象,也许有一天我也会为人妻为人母,如果我的孩子也“早恋”,我是“老鹰护小鸡”般地强加于反对?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亦或旁敲侧击地任由其向良性发展?我不敢想象。也许我可以体会到当初父母的那种责任感,但无论如何,记忆是惨痛的,那惊慌失措的无助,还有那天昏地暗的恐惧,让我无法忘却。 大学四年,一直忙,忙于图书馆中的充电,忙于第二专业的自学,我就像那汪洋大海中的一尾小鱼,在知识的海洋中无忧无虑地穿梭。 校园里到处是浪漫动人的风花雪月的故事,我远远地观望着这些美丽的风景,只是心中还不时地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害怕着什么?亦或是在逃避着什么?还是一种惊吓?总之,我没有心情去参入其中。 记得一个男孩忧伤地冲着我喊:“你不正常!你的心呢?你的心情哪去了呢?” “我不知道哦。”默默地叹了口气,我像风一样飘走了,只留下那个伤心欲绝的背影。 四年中,我是外语系唯一没有交过男朋友的女孩,唯一的有些反常。我,外语系公认的校花,写得一手好文章、操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漫画画得很有个性、对谁都温文尔雅地,就是对男生们缺根筋,是全校闻名的“冷美人”。 男生中总有不怕碰壁的会前扑后继地杀将过来,然而兵败如山倒,我顽强地守护着,丝毫不动摇。 于是败下阵来的勇士们无限感慨:“看来‘巴以’哪一天有可能合好了,这边仍然是没戏。” 我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有戏在后头。 那是上班后的第二年春天,我去深圳看一个朋友,刚下飞机,就远远地看见如蝴蝶般飞过来的女友,只轻轻地环抱着女友细细的腰,娴静的我一脸灿烂阳光的味道! 于是我感觉到一束灼热的目光,从头顶轻轻而来。一昂头,那个高高大大的男子迈着稳健的步子迎上前来。 是女友的未婚夫阿枫,一位IT业中的佼佼者。 我不知道从事IT业的阿枫还会对漫画情有独钟。在他那不足十平方米的画室里,我看到了无比有趣的好多的小作品,有婴儿的尿哭;穿小鞋子的淘气的丑小鸭;咧着嘴的赵本山;围着围裙上街的啼笑皆非的我和我的朋友——!我突然惊呆了,天啊,我曾画过围着围裙上街的女友!——阿枫得意地笑着解释说,觉得我的画很是有意思,便借来用用喽。交谈当然是很愉快的,我们从趣味横生的漫画,谈到画的流派,从毕加索谈到意识流,从永久不变的人性谈到现代的文明,谈到生存,谈到入世后的竞争……我们还很默契地合作了一幅搞笑的生活漫话……当我们走出画室时,阿枫很认真地对我说:“我听说过有关你的太多的故事,总在想,一个如此有灵性的女孩,她的美应该到怎样的极至呢?”我不敢直视阿枫的眼睛…… 春天不好,很容易让人伤感和迷失,在我的朋友为我精心安排的一次郊游里,倚树远眺的我明明是闻到了春天那淡淡的伤感味道,不觉有泪轻轻地溢出。身后是阿枫深深的叹息,一次,两次……不知怎的,就跌进阿枫那温实有力的怀中,我们就这样依偎在春天的呼吸里,久久地不愿离去…… 我逃也似地很快地离开了深圳。 之后是女友那愤怒的讨伐,她摇着我的肩,大声地吼着:“你的心呢?我一直对你那么的好,你是个多么慧质兰心的女子,围着你的男人什么样的没有?干吗要和我抢?我和枫就快要结婚了,你们才相识不过几天,你们又能相互了解多少?”最后女友推了我一把,“你是个无耻的坏女人!” 我的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我多么想说,其实我也好痛苦,我不是个坏女孩。 我就像是一个在等地铁的固执的小女孩,痴痴地等着,企盼着,终于等到了那趟末班车,却不料上车时,由于拥挤,我还重重地踩了别人一脚。就像我和枫的相遇,我们彼此等到了属于自己的那趟地铁,却狠狠地踩了别人一脚。我是那世人所不耻的“第三者”,而枫,属于那种“移情别恋”的花花男子。 无法体会心中那种共存的幸福和哀伤,它们都是巨大的,洗涤和震憾着我的心灵,一刻都不得安宁。那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幸福感觉,是阿枫带给我的;那咬啮着道德与良心的痛苦,是女友带给我的。 枫在电话那头无限感伤:“跟我走,既然让我遇见了你,我不想放弃,你是那样真实地让我忘记不掉,你就像翻飞于爱情天地的小精灵,点燃了我从未有过的激情,我没有办法去爱上一个不叫‘紫依’的女孩,让我陪着你,不长,就这一生,好不好?……” 我的泪无声无息,一滴,两滴……轻轻地挂上电话,泪如潮汐。 我感动,我幸福,也许是我和枫错过了爱情的季节。我就是这么一个女孩,既然爱了,就肯定会去爱,只是我不想把爱建立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上,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所以,我只能选择换一个阿枫根本找不到的城市,走得无声无息。 也许不管在哪个年代里,当“爱而不能爱”的时候,爱情才显得是那么的残酷,就像记忆中的婉青和她的小叔子;年少的我和少年的凌宵;无奈的自己和阿枫。也许残酷的不仅仅是爱情的本身,比爱情更残酷的,应该是留在爱着的人心中那太多的惨痛的记忆,我很难过。 有时候,“有情人终成眷属”,那简直是让人断肠的一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