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 疯狂的核桃

　　1。争核桃，惊险刺激
　　
　　北京北郊有个地方叫葫芦峪，那里长着一棵四五百岁的核桃树，树高近二十米，树冠巨大、枝叶繁茂。它结的核桃，因为纹路很像狮子的鬃毛，故名“狮子头”。
　　
　　这“狮子头”可大有来头，北京故宫就有这样的清宫旧藏，专门存放在特制的紫檀木盒内。在民间，一些中、老年人常用手指揉弄两个核桃，通过这样的手部运动刺激穴位，对内脏器官都有很好的调节作用。
　　
　　“狮子头”已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而每隔三十年，也就是所谓的“大年”，葫芦峪的那棵核桃树，就会在最高的枝头产出一对儿“狮子头”中的绝品：这两个核桃，大小、轻重、形状、颜色、纹路极为相似，被称为“菩萨脸狮子头”！
　　
　　那棵树的主人叫胡文华，已经年逾七旬了，祖祖辈辈都靠侍弄这棵核桃树为生。2010年秋天的一个夜里，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早早起了床，神情复杂地凝望着这棵大树。就在今天，将要发生两件核桃圈里的大事，对他来说可谓是悲喜交集。
　　
　　“喜”的是今年就是“大年”，“菩萨脸狮子头”要“诞生”了；悲的是胡文华的孙子胡保不争气，从小被惯坏了。前段时间，胡保醉酒滋事，打伤了人，被人狮子大开口讹诈八十万，不得已，胡文华只好把这棵核桃树的经营权转让出去，来为孙子筹钱。
　　
　　这两件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一天不到九点，人们从全国各地而来，胡家的场院上人山人海，就像赶庙会似的。
　　
　　十点刚过，胡文华出现在大家面前，他向大家宣布：由于多方原因，想将此树的经营权转让出去，为期十年，但是得到经营权的方法十分特别，既不拍卖也不竞标，而是看哪个买家能摘下还结在树上的那对儿“菩萨脸狮子头”，谁摘下来，这一对宝贝儿归胡文华，那树的十年经营权就归他了，作价八十万。
　　
　　人群中一阵骚动，这事情的确激动人心，要知道，虽然未来十年中不会出现“菩萨脸狮子头”了，但就算是一般的“狮子头”也是抢手货呀，得到了经营权，就相当于得到了一棵摇钱树啊！
　　
　　当然，想摘下结在枝头的那对儿宝贝也绝不是易事，这种核桃，稍有损伤就不值钱了，想要保全它，既不能用杆子抽打，也不能等它过分成熟后自然坠落，只有爬到树上摘取这一个法子。所以，想得到此树经营权的玩家、商家都事先找好了擅长攀高爬远的人。
　　
　　这简直像是一场攀爬运动的盛会，许多媒体竞相报道，热闹非凡。
　　
　　一会儿，比赛开始了，先是“初赛”。那些攀爬者在一株十几米高的大杨树上进行角逐，经过一番紧张、激烈的较量，只有两人晋级，一个是“盘日月”古玩店老板张晨曦雇用的张山，另一个是商人李玉龙雇用的李嗣。
　　
　　张山、李嗣休息一会儿后，真正的争夺战开始了。两人各展绝技，只五六分钟的工夫，他俩都爬到了树冠部位，距离那对儿宝贝只有二三米的垂直距离了！
　　
　　两人一开始还是旗鼓相当，可到了这时就看出高下了：因为张山生得矮小瘦弱，可以毫不费劲地在树枝之间来往穿梭、晃来荡去，那枝杈可只有擀面杖粗细呀，而李嗣长得虎背熊腰，他要是继续往上爬，说不定树枝不堪重负，就有掉下来的危险，那可有将近二十米高啊！
　　
　　李玉龙见李嗣犹豫不前，而张山离那对儿宝贝却是近在咫尺，他急了，冲着树上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让李嗣无论如何也要得到那对核桃。李嗣听了，只得咬咬牙，硬着头皮往上爬，可终究还是没有张山爬得高。
　　
　　就在张山的手即将触碰到那对儿宝贝时，李嗣突然抱着树枝拼命地摇晃起来。张山哪里想到李嗣会用这一手，一个重心不稳，险些失足，幸亏他双腿夹住了“菩萨脸狮子头”所在的那枝树杈，可这树杈太细了，张山刚到上面，惊魂未定，耳边就传来了树杈折断的声音：“咔嚓”……
　　
　　2。剖核桃，明辨优劣
　　
　　张山随着折断的树枝下落时，其他树枝随之纷纷折断，这样一来，有了阻力，下落的速度也减慢了许多。瞬息之间，他的腰碰到了一根较粗的树枝，就在这一刹那，张山将腰一挺，借了一下力，顺势抓住了树枝，这才化险为夷，而且，结着那对儿宝贝的树杈恰巧也挂在了身边的树枝上，张山便将两枚“菩萨脸狮子头”小心翼翼地采下来，稳稳地下了树。
　　
　　张山的脚刚一沾地，众人就报以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盘日月”古玩店的老板张晨曦忙走过来，接过那对儿宝贝，交到胡文华的手中，说：“老爷子，我们拿到了！”
　　
　　胡文华乐呵呵地说：“好，这棵树今后十年里就是你的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慢”，李玉龙拦住了两人，并凑上前去，在胡文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胡文华听了，冷冷一笑，说：“你想威胁我？”
　　
　　李玉龙也冷冷地说：“就算是吧！”胡文华一脸的愤怒，说：“笑话！我侍弄了这树近五十年，它的一枝一叶就像是我的手足皮肉一样，你竟然说它遭了虫害，我怎么没有发现？”
　　
　　“好！胡老头，是你逼我的！”说着，李玉龙转向越听越糊涂的众人，“诸位都知道，核桃的大忌就是在开花时节遭到虫害，一旦如此，核桃瓤中就会有虫卵寄生，等虫卵变为成虫，不断啃食核桃瓤，这核桃玩不了几年就会从中缝处裂开，而老胡家这棵树就在开花时节遭了虫害！”
　　
　　一语方出，众人哗然……
　　
　　胡文华问李玉龙：“你有什么证据？”
　　
　　李玉龙十分笃定，说：“好，我就剖开几个让你心服口服！”说完，他吩咐李嗣从树的不同位置摘下几个核桃，准备剖开。这时，他又缓和了一下语气，说：“老胡，你就别犟了，把这棵树的经营权交给我，我既然说它遭了虫害，就必然有我的道理，咱们何必非要走到剖核桃这一步呢？”
　　
　　胡文华一笑，说：“剖吧！见个真伪虚实，也不枉我胡家几百年来的名声。”
　　
　　“好，那就剖吧！”李玉龙面露凶光，冲手下几个帮手点了点头。
　　
　　紧接着，随着几声清脆的声音，核桃都被剖开了。众多商家、玩家都带着放大镜等专用工具，他们争着抢着，想看个究竟，可寻觅了半天，也没发现一粒虫卵。李玉龙也有些慌了，他顺手夺过一个放大镜，趴在被剖开的核桃前寻找起来，他脖子伸得长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一会儿过去了，却没发现半点儿虫卵。
　　
　　这时，胡文华走到李玉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李老板，如此看来，谷雨那天夜里，来到这树下‘游览’一番、还放飞了数十只蝴蝶的那个人，想必就是你了吧？”
　　
　　李玉龙一听，打了个哆嗦，脸色大变，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这李玉龙果真在今年谷雨时节，也就是这树开花的时候，曾在夜里偷偷地来到树下。他在树的周围放了许多“赤眉金脉蝶”，这是一种较为稀有的南美洲蝴蝶，喜欢在夜间交配，然后将卵产在正开放的花朵中。这种蝴蝶虫卵的成活率极高，生命力极顽强，能在封闭的空间生存很久。李玉龙就是想让它们在核桃树的花中产卵，以此来威胁胡文华，让他交出经营权。只要经营权一到手，至于虫害嘛，他自有办法灭除。
　　
　　然而，李玉龙却不知道，他这些自以为高妙绝伦的把戏，都被暗中守护这树的胡文华看得真真切切。胡文华只略施小计，李玉龙煞费苦心的“蝴蝶阴谋”就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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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李玉龙恼羞成怒：“你……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胡文华笑了，他指着核桃树周围散落了一地的白色纸袋，说：“喏，就是这些‘方便面调料包’！”
　　
　　3。毁核桃，奇货可居
　　
　　其实，树下的那些“方便面调料包”，众人早就看到了，只是大家以为胡文华在这深山中侍弄核桃树，有时来不及正经吃饭，只好凑合吃些方便面，才会有这么多调料包留在树下，这会有什么名堂呢？
　　
　　李玉龙捡起一个纸包，撕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一些花椒粒大小、白色的小球球，再仔细一看，大多数小球球上都有一个洞，里边空空如也。
　　
　　胡文华微微一笑，说：“诸位，这小小的纸包肯定不是‘方便面调料包’了，这里面是‘赤眼蜂’的幼卵。当然，大家现在看到的白色小球球已经是‘赤眼蜂’的卵壳了，因为它们早就破壳而出，化为成虫了……”
　　
　　其实，胡文华的算计实在高明。这葫芦峪地处密云水库的上游，为了保护水源，当地的农民都是不敢给农作物打农药的，可要是遇到虫害怎么办呢？于是就有人想到用这赤眼蜂来对付各种害虫。在这葫芦峪中，漫山遍野的果树上都挂着这“调料包”呢，至于李老板偷偷放的那几对花里胡哨的外国蝴蝶，早就成了赤眼蜂的屎啦……
　　
　　众人听了一阵大笑。李玉龙恶狠狠地说：“胡老头，算你狠，咱们走着瞧！”说完，他就要离开，可就在这时，李玉龙接了个电话，这电话一来，他顿时喜不自禁，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来，对胡文华说：“看来我和这树的缘分还真不浅呀，现在恐怕就是我要走，你也会求我留下来了！”说着，他把手机递给胡文华。
　　
　　电话里传来的是孙子胡保的声音，胡文华听完，身子一颤，手机也掉在地上，口中喃喃地说：“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呀！我胡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不肖子孙……”
　　
　　李玉龙捡起手机，一笑：“老爷子，现在这树的经营权归我了吧？”
　　
　　胡文华顾不上理睬李玉龙，冲张晨曦一拱手，说：“张老弟，我……我对不起你呀！”
　　
　　胡文华长叹一声，对张晨曦说了其中的隐情：胡保近来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这李玉龙为了得到经营权，竟然派人引诱胡保赌博，致使胡保输得一干二净，最后竟然将这棵核桃树十年的经营权给李玉龙抵了赌债。
　　
　　胡文华爱孙心切，加上年纪也大了，一时间乱了方寸，只得和李玉龙签了合同。
　　
　　众人见经营权已经归了李玉龙，就提出要购买树上的核桃，不料李玉龙竟然当场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事来：他命手下人将核桃全部摘了下来，除去青皮，一一放在地上，然后将这数百枚核桃全部剖开、毁掉，只留下了屈指可数的几对儿上品。
　　
　　张晨曦慌了，大伙儿也全急了，即使这些核桃不是“菩萨脸狮子头”，就算是一般的“狮子头”，像这样野生的，全国一年也产不了多少，白白糟蹋了，多可惜呀！可李玉龙却毫不在意，让手下人把砸了的那些核桃装入几个袋子，扬长而去……
　　
　　从这天起，李玉龙的核桃奇货可居，中品“狮子头”最高卖到五万块一对儿，上品“狮子头”的标价竟达到三五十万块。
　　
　　转眼到了冬天，有一天，张晨曦突然风风火火地来到胡文华家，一进门就嚷嚷着：“老爷子，不好了，不好了！”
　　
　　4。审核桃，终见端倪
　　
　　胡文华是老派儿人物，不喜欢现代的暖器、空调等取暖设备，正围着华贵考究的景泰蓝火盆烤火，见张晨曦来了，就赶紧将他请到了火盆前。张晨曦焦急地说：“哎呀，胡老先生，我哪有时间烤火呀，出大事儿啦！”
　　
　　原来，李玉龙自从上次毁了核桃后就声名鹊起，手中的那几对儿“狮子头”都卖了大价钱。这本是商人炒作的手段，不足为怪，可奇怪的是，李玉龙在卖完了那些核桃后，好像仍有核桃源源不断地出售，据张晨曦调查，李玉龙这些日子里出售了不下五十对“狮子头”，他这些“狮子头”是哪来的呢？
　　
　　胡文华略一思索，说：“会不会是他从河北、天津等地收购来的，然后拿到北京市场上卖？”
　　
　　“不会！我叫人从他那里替我买了一对儿，您看，就是咱们本地的‘狮子头’！”说着，张晨曦递给胡文华一对儿核桃。
　　
　　胡文华看了许久，才说：“这就是我那棵树产的呀，这事儿就怪了。据我所知，像我们家这种‘狮子头’，可以说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就是北京、全国也找不出第二份来呀！人工培育的？嫁接的？树脂合成的？不可能呀！别说是玩核桃玩了数年的行家，就是古玩店里的小学徒，也能看出野生和非野生、真的和假的之间的区别呀！”
　　
　　张晨曦更急了，说：“就是这个话儿呀，所以我才来找您的呀！”
　　
　　两人一时都没了话，张晨曦呆呆地望着火盆发愣，胡文华手中飞快地盘玩着那对儿核桃，也想着心事。
　　
　　突然，由于胡文华走了神，手中的一枚核桃掉到了火盆中。这下两人可慌了神，由于核桃浑圆溜光，胡文华用火筷子夹了几次也没夹上来；张晨曦更是想用手直接去拿，可是又忌惮那通红的炭火。慌乱了大约一分钟后，胡文华终于将那枚核桃夹了上来，可出乎张晨曦意料的是，胡文华用鼻子闻了闻核桃后，又将那核桃重新扔进了火盆中……
　　
　　“啊——”张晨曦下意识地拦了一下，可是没挡住，“您这是……”
　　
　　胡文华却说：“你仔细看，再闻闻这气味！”
　　
　　张晨曦被胡文华弄得一头雾水，看了看火盆中已经燃烧起来的核桃，又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一时没明白胡文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时，胡文华又拿来了一枚自家的核桃，扔进了火盆里，这枚核桃也迅速地燃烧起来。十多分钟后，两枚核桃都充分燃烧完毕，可是，张晨曦的核桃变成了一个灰色的小球，而胡文华放进去的核桃却化为灰烬了。
　　
　　看到这里，张晨曦明白了，说：“这核桃有问题，但问题出在哪里呢？”
　　
　　胡文华一笑，说：“哪里？你把剩下的那枚核桃剖开看看，就知道其中的蹊跷了。”
　　
　　张晨曦剖开核桃一看，这核桃竟然是死芯儿的，里面不但没有核桃瓤，而且连生长核桃瓤的空间都没有，也就是说，这对儿核桃是用特殊材质塑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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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文华这才解释道：“张老弟，这是将一些中下品的核桃磨成粉末，在粉末中加上些胶质，然后再塑成上品‘狮子头’的。这样一来，假‘狮子头’的重量、质感、颜色以及上手盘玩时的手感，就和真的几乎一样。刚才，假‘狮子头’冒的烟是黑的，气味也刺鼻，这就是其中含有胶质的原因；而真‘狮子头’的烟是青灰色的，嗅起来也有果木的清香气。”
　　
　　“噢，原来如此呀！”张晨曦恍然大悟，“我说当日李玉龙毁了核桃后，为何让手下人将所有的核桃残留物都带走了呢，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唉，李玉龙真是煞费苦心呀！”
　　
　　5。卖核桃，又现惊闻
　　
　　一个月后，胡家又出事儿了：不争气的胡保又被李玉龙引诱去赌博，这次，他输掉的竟然是那对儿“菩萨脸狮子头”！那一天，李玉龙带着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胡家，向胡文华索要“菩萨脸狮子头”。
　　
　　那对儿宝贝，经过胡文华三五个月的盘玩，已经“上了浆、挂了磁”，托在掌心，经阳光一照，显得精美绝伦、温润如玉。可胡文华没法子，他颤抖着将这一对宝贝儿交到李玉龙手中，然后，回过身来就给了胡保一通大耳刮子，他怒声喝道：“我打死你个不肖子孙！”可是打着打着，胡保觉得爷爷的手劲越来越小，最后，胡文华竟然晕了过去……
　　
　　要知道，这对儿宝贝可是胡文华的命呀，在他侍弄核桃树的五十年中，共遇到了两次“大年”，核桃树顺利地产了两对儿宝贝。而第一对儿作为国礼送给了外国元首，这次的这对儿是胡文华准备自己盘玩、并传给子孙的，可是现在，它们竟成了李玉龙的囊中之物，这怎能不让胡文华肝肠寸断呢？
　　
　　可李玉龙乐坏了，在得到那对儿宝贝的第二天，他就大肆做起了出售的广告。这广告惊动了全北京城、甚至全国的核桃迷们，众人纷纷竞买，经过半个月的折腾，这对儿宝贝被炒到了一百万元的天价，最终被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商人买去了。
　　
　　就在这“天价核桃”事件尘埃落定之时，一个更大的新闻犹如一颗原子炸弹，在核桃圈里炸响了……
　　
　　那一天，李玉龙举办了一次“核桃圈藏友聚会”，胡文华也来了，可谁都没想到，这个一脸病态的胡文华竟然当众宣称：葫芦峪的那棵大核桃树，所谓三十年才有一次“大年”的说法是假的，它和其他果树一样，是一年一“大年”、一年一“小年”，交替进行的；而且，它在“大年”也并非只产一对儿“菩萨脸狮子头”，而是产三五对儿；即使在“小年”时，也会产一两对儿“菩萨脸狮子头”。过去是为了提高“菩萨脸狮子头”的知名度和稀有度，同时也是因为旧时祖上为了应付向皇家进贡，才想出的法子，谎称这棵树三十年才有一次“大年”。
　　
　　这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听了，顿时大骂胡文华，说他是大骗子、老狐狸，这么多年来众人全被蒙在鼓里，被胡家当猴子耍了！
　　
　　胡文华连连鞠躬、道歉，可是大家哪肯原谅？在世世代代的核桃迷心中，他胡家就是核桃圈里的“泰山北斗”，胡家的核桃就是圈里的“名牌”，可现在得知这样一个权威世家居然一手制造了一个惊天骗局，大伙儿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于是，有些脾气火爆的人便把胡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当听到自己的父亲、祖父乃至祖宗十八代被众人百般羞辱时，胡文华终于忍不住了，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庭广众之下，口中不断地说着赔礼道歉的话。众人见这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竟然屈膝跪下，眼泪涟涟，脸皮子也不要了，也就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爷爷……”众人一看，是胡保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爷爷，您快起来，您这是干什么呀？”
　　
　　还没等胡文华回答，胡保又恶狠狠地盯着众人，眼中冒着火，吼道：“爷爷，是谁让您这样的？我跟他拼了！”说着，他就一把扯住了离胡文华最近的一个男子的领子，挥拳就要打。
　　
　　“住手！”胡文华抱住了胡保的胳膊，“这些人，他们，他们的祖上，都是照顾我们胡家数代人的‘衣食父母’，和爷爷一起跪下，向他们赔罪！”
　　
　　胡保又急又气，说道：“赔罪？衣食父母？”说完，他仍旧恶狠狠地怒视着众人。
　　
　　胡文华颤抖着声音说：“跪下！”
　　
　　胡保怕爷爷又像上次那样晕过去，只好跪了下来……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胡家在核桃圈里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几百年来的名声也付诸东流了。核桃迷们在短暂的愤怒之后，又变得异常兴奋，因为这样一来，那对儿“菩萨脸狮子头”就不是“绝世孤品”了，也就是说，他们今后还有可能得到“菩萨脸狮子头”，甚至比李玉龙刚刚卖掉的那对宝贝儿更好！
　　
　　于是，就有人向李玉龙提出，要买今年产的另外几对儿“菩萨脸狮子头”。李玉龙获得了十年的经营权，自然是全权代表，而且李玉龙还提出，现在可以预售今后十年的“菩萨脸狮子头”，价格降低到每对儿三十万块钱，有意向者可与他签订购买合同，并交纳十万块的定金，到来年秋天便可以得到。李玉龙方面如果违约，到期不能交出“菩萨脸狮子头”，要按价格的双倍赔偿购买者。
　　
　　不到一个月，李玉龙就将未来十年间的“菩萨脸狮子头”预售一空了！
　　
　　就在李玉龙兴高采烈的时候，胡文华却呆呆地站在父亲、祖父等人的遗像之前。这些日子来的变故，使原本精神健旺的胡文华面容苍老了许多，眼神也黯淡了许多。他跪在地上，口中念叨着：“列祖列宗在上，请原谅不肖子孙胡文华吧！”
　　
　　胡文华正念叨着，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了一个人，谁？张晨曦。
　　
　　张晨曦和胡文华，原本交情极好，自从在那次“藏友聚会”上，胡文华爆出了那棵大核桃树并非三十年才有一次“大年”的内幕后，胡家的门庭猛然间冷落了，但张晨曦和他，毕竟多年的交情搁在那儿，所以，张晨曦还是上门了。
　　
　　张晨曦一进门，见胡文华在对着祖宗磕头，便冷冷地说道：“一生清名，毁于一旦，祖宗面前，何颜以对？”胡文华一手支地，默默地站了起来，还没开口，却见张晨曦怒气冲冲地把一对剖开的核桃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说：“你看看，这就是李玉龙开价三十万的‘菩萨脸狮子头’，是我的一个朋友买的，假货。你教过我，怎么辨别赝品，可你和我总不能没日没夜守在李家门口，给上门买核桃的人讲解怎么辨别的方法吧？”
　　
　　胡文华拿起被剖开的核桃，看了一眼，果然和上次的假货一样，也是用核桃磨成粉末，再加上胶质做成的。
　　
　　“呸，真是恬不知耻……”张晨曦破口大骂李玉龙，却又显得无可奈何，没处撒气，只得又把气撒在胡文华身上，“都是你，说什么核桃树不是三十年一‘大年’，这下可好了，好多人都盯着李玉龙要买‘菩萨脸狮子头’，你倒让他把造假卖假的生意搞得更大了！”
　　
　　胡文华静静地看着、听着，既不着急也不上火，直到张晨曦发泄累了，把话头停下来了，胡文华才微微一笑，说：“张老弟，你误会我了。我就真的能让李玉龙那小子在我脑袋上拉屎？我就真的能让他把咱们的核桃圈儿搅得乱七八糟？”
　　
　　张晨曦大感意外，说：“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呀？我……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呀？”
　　
　　胡文华把张晨曦按在椅子上，不急不慢地说：“张老弟，坐下来，听我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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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杀核桃，峰回路转
　　
　　其实，胡文华早就下决心，一定要将李玉龙这个害群之马赶出核桃圈，可李玉龙也不是等闲之辈，要让他心甘情愿地跳入陷阱，也不容易。胡文华知道，李玉龙的胃口很大，只卖出几十对假“狮子头”，他是不会罢休的，能让他赚大钱的是“菩萨脸狮子头”，和以此仿造的假“菩萨脸狮子头”。果然，李玉龙把胡保盯得更紧了，在胡保身上下起了更大的工夫。于是，胡文华将计就计，不但准许胡保去赌博，还要求他必须只输不赢。
　　
　　不到半个月，胡保就把那对儿“菩萨脸狮子头”输了出去；过了一些日子，又欠下了李玉龙一笔不菲的赌账。为了还账，胡文华在李玉龙的威逼之下，说出了核桃树并非三十年才有一次“大年”的谎话……
　　
　　张晨曦越听越糊涂，说：“您这是什么‘将计就计’呀？您这是在帮李玉龙骗人，为他牟暴利呀！”
　　
　　胡文华微微一笑，说：“别急呀，你听我说。我说这核桃树并非是三十年才有一次‘大年’，而是一年一‘大年’、一年一‘小年’，而且‘菩萨脸狮子头’年年都有，这样，这‘宝贝’不是多了吗？他李玉龙不是‘预售’了十年的‘菩萨脸狮子头’吗？不是说如果违约就要双倍赔偿吗？好好好，我就让他违约，让他双倍赔偿人家，让他赔得倾家荡产！”
　　
　　张晨曦听到这里，倒是明白了，不过转念一想，问题又来了：“这倒是个法儿，可如何才能让李玉龙违约呢？”
　　
　　“这事简单。”
　　
　　“简单？”
　　
　　“对，杀了它！”
　　
　　“杀……杀人？您……”
　　
　　胡文华笑了：“谁说要杀人了？杀树！”
　　
　　张晨曦听了，这才恍然大悟，他回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事端，忍不住说：“老爷子，您和胡保的戏演得真是逼真啊！”
　　
　　第二年春夏之交，葫芦峪那棵郁郁葱葱地生长了四五百年、拥有着许多传奇的大核桃树“寿终正寝”了，它虽然依旧屹立在那里，却已经枝枯叶败、毫无生机了。李玉龙得知此事后想要携款潜逃，却被当地警方捕获，警方又查出了他别的违法犯罪事实，就将他刑事拘留了，等待李玉龙的，将是法律的惩罚……
　　
　　那一天，张晨曦来看望胡文华，见他正站在核桃树前，一语不发。张晨曦走上前去，安慰道：“老爷子，树死不能复生，何况这核桃树又是为了除掉李玉龙那个败类而死的，也算是死得其所，您就别伤心了！”胡文华听罢，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
　　
　　张晨曦一脸地紧张，说：“您……您没事吧？”
　　
　　胡文华淡淡一笑，说：“没事。我今天兴致好，到屋里喝茶吧，我还要给你讲个故事呢！”两人进了屋，胡文华拿出了一直舍不得喝的好茶，一壶香茗，把盏长叙，胡文华说出了一段无人知晓的往事—
　　
　　明朝后期，太监魏忠贤深受皇帝恩宠，他恃宠跋扈，把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而且是百般敛财，网罗天下奇珍。他听说了胡家那万金不换的“菩萨脸狮子头”，命胡家进贡献宝，胡家老祖宗就想出了一个法子—“杀死”了那棵核桃树。这样一来，魏忠贤就是再权倾朝野，也没办法得到“菩萨脸狮子头”。据胡家祖上传下来的一本叫做《树经》的古书中记载，将朱砂、腽肭香、巴豆、狗头金、王孙不留、十大功劳等数十种药物，按照特殊的比例配置后，用“黑珍珠羊皮”—也就是未出生的黑色山羊羊羔的皮毛包了，上屉蒸十个时辰，再埋在距离核桃树主根三尺三远的地方，这样用不了十天半月，树就叶落枝枯，好像死了一样……
　　
　　张晨曦听到这里，兴奋得叫了起来：“老爷子，您就是用了这个法子？”
　　
　　胡文华微微笑着，只说了两个字：“喝茶！”
　　
　　几个月后，葫芦峪的那棵核桃树枯木吐叶、重萌新枝，没多少时间，又是枝繁叶茂、生机无限了。
　　
　　张晨曦看着这树，说：“老爷子，我说您决定‘杀死’这棵树时，怎么那么泰然自若呢？原来是攥着起死回生的妙招呀！”
　　
　　胡文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唉，什么‘泰然自若’呀！当年老祖宗‘杀树’时，这树是在树龄只有四五十年的壮年，而如今这树，已经是活了四五百载的风烛残年了！中医有一句话叫做‘虚不受补’，况且是这样‘死去活来’的折腾呀，我真怕……怕这树真的死在我胡文华手中呀！”说完，一行浑浊的老泪，落在了这棵树荫重重、饱经沧桑的核桃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