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多雪的冬天,厚厚的积雪令交通几近瘫痪。因为大雪,屋里也因暖气供气不足有点冷,以致这座养老院里的老人们能离开的都投奔亲人去了。
卡罗斯是留下来的几个老人之一。他的住房在院子偏僻的一个角落,所以更显得冷清。
圣诞节这天,黄昏时分,屋里已经暗了下来。卡罗斯穿着宽大的睡袍,蜷缩在破旧的沙发上,戴着耳机,静静地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美妙的圣母颂。
突然,门被推开,随之一阵风卷了进来。卡罗斯一愣,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但是,他是看不见的,他是个盲人。
闯进来的是三个男人,三个十分彪悍的男人。他们的共同特点是体形高大,都有着一脸密密的络腮胡子。三个人看了看卡罗斯,然后微微一笑,互相点了下头。最高的那个男人开口了:你好!卡罗斯先生!我叫伊尔。
哈哈,我们是受人之托,专程来看望你的。今天是圣诞节之夜,喏,我们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喝的杜松子酒。
卡罗斯颤巍巍地站起来,接过了那瓶酒,放在嘴边吻了吻,随之掖到床上的被子里。
伊尔说:哈,你真如我们朋友说的,最爱杜松子酒,而且还有一个奇怪的毛病,就是在品尝它时,一定是在早上八点钟。当然,特殊情况除外。
是的,卡罗斯笑笑,多少年养成的习惯,要改也难。
那好,为了完成我们朋友的委托,我们明天早上八点来陪你喝酒,如何?
太好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朋友们一起喝酒了。
三个男人又在屋里打量了一番,这才冒着风雪离开这僻静的养老院。
第二天早上近十点钟时,三个男人才姗姗来迟。当他们看到卡罗斯已经坐在简陋的小餐桌前,那瓶杜松子酒也打开,显然他已经喝了不少,他们耸了耸肩,会意地笑了。
他们从容地坐在了卡罗斯的面前。卡罗斯在四个酒杯里倒满了酒,举起来,邀请他们一起喝。
不!伊尔说:我们还是先说说话吧。
卡罗斯点点头,说:是要说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吗?一个和你们有关的故事?
伊尔一愣,又笑了,他使了个眼色,另两个人立即走到窗前,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摊开双手,表示没有任何人。
伊尔开口了,说:卡罗斯先生,你果然是一个优秀的警官,这么大年纪了,判断力还这样的准确。佩服!只不过遗憾的是,二十年前你就瞎了,你认不出我们了。
不,卡罗斯一笑,说,你不叫伊尔,你应该叫费斯特。他们嘛,一个叫奇名,一个叫刘天明。刘天明是一个亚裔人。
立时,三个人目瞪口呆,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伊尔,不,应该是费斯特,他冷笑了一下,说:既然你都明白,那,咱们也就不用兜圈子了。二十年前,那起凶杀案是你亲手经办的吧。
没错。二十年前,准确地说,应该是还差一天才到二十年,是你们这三个没有人性的家伙,不仅抢劫了一家大型超市,而且还枪杀了32个无辜的生命,32条人命啊。
刘天明呸了一口,说:这不能怪我们,是他们阻挡了我们逃生的出路。
二十年前的那起凶杀案,对卡罗斯来说,不仅是他这一生经办的最大案件,也是他从事警察事业经办的最后一起案件。二十年前,当他赶到案发现场时,他被震惊了,32个男男女女,就像32只被屠宰的动物,浑身是血躺在冰冷的地上。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他的妻子及两个孩子竟也在这场无妄之灾中同时遇难。他强忍悲痛,立即展开了侦查工作,很快就锁定了凶犯,也就是费斯特、奇名、刘天明。经过紧张的布网,他将这三个凶犯抓获了。这是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个个壮实,满脸凶相。他们将面临严厉的审判,极可能会被陪审团裁定为一级谋杀罪,这样的话,他们的后半生就得在铁窗中度过,并不得假释。
那也是个下雪的日子,卡罗斯与三个同事押解着三个犯罪嫌疑人去犹他州的法院受审。路上,因天太冷,一个同事拿出了酒,提议喝几口,暖和暖和。按说这是违规的。但一是天确实冷,二是卡罗斯禁不住那香气四溢的杜松子酒的美味,三是他的心情极差。
他喝了,同时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因为,他刚刚喝下几口,就感到天旋地转,不能自已。他想问这是怎么啦。可是,他张不开口,更让他感到恐怖的是,那三个警察同事,当着他的面,为三个犯罪嫌疑人打开了手铐,并把卡罗斯推下了警车。在雪地上,那个叫费斯特的人蹲到他的面前,像猫捉弄老鼠似的对他说:可爱的卡罗斯先生,没有想到吧?他用手一指那三个警察,说:我们都是干大事的人,而且决不会失手的。这次,让你把我们抓住了,算我们倒霉。可是我们有办法的,哈哈。
卡罗斯费力地张开嘴,一字一字地说:法律不会饶过你们的!
法律?费斯特大笑:我们当然尊重法律,但你我都知道,二十年后如果我们不被抓住,法律也就对我们没有任何约束力了。
我、我不会
但是,还没容卡罗斯再说什么,他看到他的一个同事已经举起了手枪,对着他的胸部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卡罗斯大难不死。当他被打了黑枪后仅仅几分钟,遇到了一个路过的司机,好心的司机不仅及时地把他送到了医院,还立即报了警。那三个警界的败类很快就被抓获,并被判处终身监禁。可是,抢劫案中杀害了32条生命的三个凶犯却逃之夭夭,仿佛从人间蒸发了。
卡罗斯因伤而被切除掉左肺,医生说,枪手再偏差一毫米,就会打中他的心脏,那他也就去了天堂。而且,那些混蛋在酒中还掺入了甲醇,以致他的双目失明了。卡罗斯无法再从事警察工作。他退休了。没有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在这个圣诞节,他们终于出现了。而且,他们在明显地戏弄法律,因为,明天,就是通缉他们的最后期限。过了明天,他们就将不再受法律的制裁。
卡罗斯知道他们今天来的目的,一是要当面出他的丑;二是,他嘴角往上一翘,说出了又一个惊天的秘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在犯下超市抢劫案之前,还洗劫了一家珠宝店,而且,卷走了价值上亿的珠宝,那起案件在社会上也成了悬案。
哇噻!刘天明惊叫起来:老东西,你真是个天生的警察材料,这个你也掌握了?
卡罗斯没有理会他,继续说下去:你们的计划确实很周密,你们把这批珠宝埋藏在一处荒郊预先挖好的地洞里,那是个绝对不会被人注意的地方。你们就是想在大干几次后,隐姓埋名,默默地度过法律规定的二十年追溯期,然后光明正大地成为亿万富翁,进入社会上层。
费斯特也不由得对面前这个盲人老警察敬佩起来,不过,他只是心头掠过这一丝丝念头,随后就俯下身,轻轻地对卡罗斯说:你说的真对!真好!可是,你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的藏宝地点。
哈哈哈哈卡罗斯大笑,笑得惊飞了屋外树木上的小鸟。卡罗斯止住笑,一字一句地说:你们的藏宝地点后来被州政府征用了,当然,这主要是我的主意,让它不至于被人意外发现。州政府在它的上面盖了一座养老院。那批珠宝吗?喏,就在我住的这间屋子的下面。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故意不公开这个秘密?哈,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让你们自投罗网,对吗?
三个人彻底傻了,他们做梦也没有料到,他们苦心埋藏的珠宝早已被警察局掌握。他们不甘心,费斯特一把薅起卡罗斯,吼叫着:老东西,说,那些珠宝呢?
卡罗斯微微一笑,说:别急,它们都还在我的脚下,就在这间屋子的下面。
砰的一声,卡罗斯又被重重地掼到地上。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又相信又不相信。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卡罗斯,恨不得把他活活地吞掉。
卡罗斯轻轻地说:但是,虽然那些珠宝就在眼前,可是你们永远不会拿到手的。
为什么?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卡罗斯慢慢地从宽大的睡袍里掏出一把手枪,吹了吹枪管,说:它要代表神圣的法律,在法律对你们的追溯期截止之前,对你们说一声不!懂吗?
三个人并不害怕,费斯特反而笑着说:谁死在前面早已经定了。老东西,你知道吗?你喝下的杜松子酒里已经被我们下了毒,这是慢性的毒药,喝下两个小时后就会发作的。咦,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吧?
卡罗斯耸耸肩,说:我还会犯下二十年前那样的低级错误吗?我早已经调了包。说着,他把手中的枪举了起来,在屋里寻找目标。
三个人愣了,但旋即又放肆地大笑:哈哈哈,真是天方夜谭。你,一个老瞎子,竟想把我们打死?哈哈哈!
可是,就在他们的笑声还在空中飘荡时,枪响了,砰砰砰连续三声,枪枪命中。三声枪响后,三个凶犯同时倒下了。奇名、刘天明当即毙命,只有费斯特还有一口气。费斯特睁着一双大眼睛,他死不瞑目。
卡罗斯又轻轻地吹了吹枪管,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算定了你们会赶在追溯期截止之前到这儿来的,一是要当面羞辱我,二是怕万一这个藏宝之处有变,想从我嘴中得到你们需要的东西。我已经等了你们二十年了。
费斯特不解地问:你、你、你一个瞎子,怎么能这么准,这、这么快地击中我们三个人?
卡罗斯吹了一声口哨,幽默地说:你们只知道我是一个优秀的警探,可是你们不知道,我还是一个有特异功能的人,我从小就能用声呐来判定方位,就像蝙蝠一样。不过,这不怪你们,因为,这是我与警察局长之间,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也正是靠这个功能,我才能迅速地破获你们这起连环案呀。
天呀!费斯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面对三具死尸,卡罗斯掏出手机,给警察局长拨通了电话:局长先生,对不起,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但我已经把你我心中积存二十年的案件破获了。不,准确地说,是将那三个凶犯抓获了,我也已经将三名死有余辜的罪犯亲手解决了,给我的亲人们报了仇。我满足了。
没等局长回话,卡罗斯收了线,然后,他从被子里拿出了那瓶费斯特一伙送给他的杜松子酒一瓶掺有毒药的酒。卡罗斯知道自己这个癌症晚期病人早已到了死神召唤的时刻,他要到天堂与自己的亲人们团聚去了。
卡罗斯用嘴对着酒瓶,一仰头,咕咕咕咕,全喝了下去。
当警察局长冒着大雪率人赶到养老院时,他们看到卡罗斯已经安然地走了。局长脱下帽子,向这位用生命和智慧捍卫法律尊严的老警察致以崇高的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