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宋波下班后,站在他邻居的家门前,看着高低不平、蒲公英丛生的草坪,有条纹的落地窗,废纸扔了一地的走廊,他摇了摇头。悲伤能使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对此他感到吃惊。
过去黄彦修剪草坪的细心程度,其他任何一个街坊邻居都无法与之相比。邻居们一般在周末或假日的时候才整理一下草坪,避免它们长得太难看,而黄彦则蹲在那里,拿着小剪刀和铲子,除杂草,修整草坪,天天早上如此。每年春天,他都要把房子重新漆一遍。
车本来已经干净得发亮,他照样要冲洗。邻居的女主人们常拿黄彦来教育她们的丈夫,责怪他们干活不卖力气。
情况的确改变了,宋波想。三个月前黄彦的妻子被汽车撞死,肇事者逃之夭夭,从那之后,宋波就再也没看见黄彦在草坪上工作。不幸发生后,宋波和其他一些邻居都曾劝黄彦节哀,但是他很坚强,说,虽然他很悲伤,但他会挺过去的,大家不用为他担心。
周围的人都很佩服他。
黄彦和他的妻子结婚已经二十多年了,没有子女,他们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爱着对方。
宋波犹豫了一会儿,虽然他要做的事不太符合规定,但是从道义上说,他还是应该做。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黄彦的屋前,按响了门铃。
里面没有回答。宋波又按了一下,比上次的时间要长,然后门慢慢地开了。宋波对着站在门边阴暗过道的男人眨了眨眼睛,定了定神,心中怀疑,这人就是黄彦,他十三年的隔墙邻居。
“嘿,宋波,”那人面带倦容地寒暄,“你好吗?”草坪变了,更想不到的是人也变了。以前衣履整洁的人现在居然穿着污渍斑斑、宽大的裤子,脏兮兮的T恤衫。一头蓬乱的灰白的头发盖住了前额,密密匝匝的胡子使脸看上去更黑了。
“我很好,黄彦,”宋波说,“你呢?我们最近很长时间没看见你了。”
“我想时间能冲淡一切,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聊聊天,我可以进来吗?”宋波说。黄彦耸了耸肩,“当然可以。”
当宋波进到屋里,虽然脸上没表现出什么,但屋里的一切让他吃了一惊。黄彦太太生前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而如今屋里像野人住的一样,脏衣服、报纸、空啤酒罐扔得到处都是,地毯上油腻腻的,还有纸屑、面包屑,蜘蛛网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屋角的电视正播放一场足球赛,声音刺耳。
黄彦调低了电视的音量。
“请坐,”他把一堆报纸从沙发推到地板上,“来罐啤酒?”
“不,谢谢。”宋波记不起何时见到过这位邻居喝带酒精的饮料。
黄彦在长沙发上斜躺下来,一只脚跷到了旁边的小凳子上。
“谈点什么?”他问。
“今天上午,我们逮到了那位肇事的司机。”宋波脱口而出。
黄彦的双眉扬了一下,露出惊讶之色。“你们逮到他了?”他轻轻地问。
宋波点了点头,“他还没有招供,不过他一定是那个肇事司机。一个二十三岁的无赖,总是到处惹是生非,他的汽车和目击人所描述的一模一样,车牌、车型、颜色都符合,而且前面的保险杠有些弯曲。那家伙那天晚上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他离过婚,现在单身,我们是接到他邻居的报警才抓住他的,因为过去三个月里他一直把车停在车库里。”
“他现在在哪儿?”
宋波愤愤地说:“我本不打算告诉你的,不过,他目前保释在外,这对您有点不公平,因为他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律师。不用担心,他无法逃脱,我们证据确凿。”“他叫什么名字?”
“原则上我是不该告诉你我们已经逮住他的,但是我知道,自从那次车祸后,你的情绪很差。我想,你知道我们已抓住那肇事者,你也许会好过些。不过剩下的让法律来处理吧!你知道他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好奇。”黄彦有些焦急。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因为马上就在报纸登出。那家伙挺愚蠢的,我们去抓他时,他和他的一些狐朋狗友正在他那间小木屋里赌博。”
“他被保释在外?”黄彦若有所思地停顿一会儿才问。